扎营地点就在长江渡口附近,调度起来非常方便,不消片刻,已经备好了轻舟,五千人马准备渡江。
众人都各自去忙,只有张弛一人无事可做。
其实穿越以来无论做什么张弛内心都很难融入周边环境,所以虽然大家一起进入军营,可是道玄三桐很快都已经在军营中找到了位置,而只有他无所事事,虽然名义上他是参军,是这五千人马最高统帅,可其实所有事情都是交给杜希名打理,他是一点事情也不管的。
行军上的事情,其实他想管,也根本不懂。
此时张弛正站在渡口前,老道士在他身边问道:“如果公子能打得过这八千轻骑,只不过会损失惨重。但正面重挫名满天下的北府军,公子声威必然天下皆知。如此一战,公子是选择打还是不打?”
张弛想了又想,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说:“不打。”
“这是为何?”老道士心中奇怪。
张弛答道:“千人伤亡换一人成名,哪怕明知我会名满天下,可是这样的事情我是不做的。再说成名太早也未必是好事,留的五湖明月在,不愁无处下金钩,这五千人有可能就是我日后在各大势力间生存的本钱,怎么能轻易折损。”
其实张弛本是不是一个喜欢思考太多的人,可是如今局势如此,很多事情他也不能不多做考虑。
很多人没有成名,并非是他不能成名,只不过没有将他放在一个成名的位置上。若是按照张弛的性格,恐怕如果不是因为局势所逼,他更喜欢逍遥一世,也不愿意整日劳心费力去经营天下。
其实征战天下,远远没有纵情山水逍遥写意,可偏偏穿越千年却让他成了这个世界的“天机”,张弛心中当真是无限感慨
滚滚长江东逝水,冷兵器时代,长江在中国大地上就是难以逾越的天堑,有一江可守就胜过雄兵数十万。曾经有多少英雄隔江兴叹,宏图霸业就被这一江所隔。当年曹操折戟沉沙,苻秦饮恨亡国,东晋偏安江左苟延残喘至今,也不因为别的,只是因为在中国大地上,有一条长江。
杜希名早已经准备好了渡人马过江所用的轻舟,众人陆续登船。古时长江水面要比现代宽阔的多,五千人同时渡江也只覆盖了一小半江域,张弛坐在船上左右张望,还真的是百舸争流。
“道长不是说今天所要走的这条路哪怕是生路也是死中求生么?”张弛正心情大好,和占太奇调侃说:“怎么到了现在还是平平安安,一点危险也没有?”
“公子莫急,还没走到危险的地方。危险之前自然平静,可危险一来,怕公子不要看得触目惊心呐。”老道士捋着胡子说道。
我急什么,没有危险才好,张弛心内说道。
老道士性格如同神棍一般,三教九流各色人等他都能有话攀谈,所以虽然刚来没多久,就已经与众人打成了一片,却惟独道玄看他不上。这也难怪,佛门与道门毕竟不是一路,道教中人时常都去寻佛门晦气,相争相斗,所以道玄看着这个神棍一样的老道士,就怎么看怎么不爽。
“怕就怕是神棍之言,子虚乌有。”道玄冷哼一声说道。
佛道之间矛盾由来已久,早不是朝夕之间就能化解的,难怪道玄对老道士白眼相待,不过老道士却不在意,嘿嘿一笑,说道:“我算的准是不准,到时便知。”
倒是三桐对老道士信服无比,只因为淮南城那次相遇,觉得老道士所言皆准,心中就觉得这个老道士必然有些神机,忙凑上去和老道士攀谈。
众人正说话间,船队已经抵达了长江彼岸,军士也已经开始陆续登岸,忽然听得一声沉重的号角声响起。张弛对军旅事宜是一概不知,忍不住问道:“怎么上岸也要吹号的么?”
三桐此时正与老道士攀谈,一听张弛这近乎小白的一问,不禁哈哈大笑,三桐性好吹嘘,见到有张弛不懂而他却了解的事情,难免要炫上一耀,说道:“我虽然不是军旅出身,可这个还是知道。上岸哪有吹号角的,军中只有冲锋之时才要吹起号角。”
“哦,”张弛应了一声:“那这号角?”
咦?听了张弛这么一说,三桐心中也暗自奇怪了起来,上岸是肯定没有吹号的规矩的,三桐忍不住抬起头四下观望,水面上波涛不起,甚是平静,直到看到远方的陆地上,已经扬起了漫天的尘烟。三桐顿时大惊失色:“糟糕,这是敌人吹起的号角,有人要向我们冲锋了!”
众人一听此言也都急忙跳了起来向远处遥望,此时众人还在船上,士兵已有半数登岸,若果真有人是向自己这边冲锋而来,那情势就异常危急了。众人想到此处都急得满头大汗,只有张弛不是很清楚,兵来将挡,水来土遁。有人来打何必要吓成这副模样?于是问道:“到底是怎样的情况?”
丁逸之在一边不徐不缓,只说了四个字:“半渡而击。”
“半渡而击”是古时兵法,作战时常有应用,“半渡而击”的精髓,就是在敌方军队一半登岸之初,尚未完成集结的这个时机,发动攻击。而遭遇“半渡而击”的部队,往往就是溃散的下场。
这些兵法高雅之当然早就已经铭记在胸,此时这位粉面的年少将军,正骑在马上看着八千轻骑向江岸涌去。嘴角一斜,笑着说道:“长江岸边,就是张弛此人的葬身之地,我倒要看看他如何再做‘天机’。”
高雅之此人心胸狭小,一直还记得当初在王小姐面前,张弛对他的讥讽之仇:“将军之剑?我倒是要看看你有什么将军之剑。”
高雅之当然不是在自言自语,他是在对另外一个人说话,而此人也算是张弛的一位故人,便是当初在健康道场寺,张弛曾经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守寅道长。
“将军还请不要掉以轻心,他既然敢自封‘天机’,恐怕还有些真本事也说不定。”守寅道长神情泰然,与当初在道场寺中之时宛若两人。
“道长放心,”高雅之不屑的说道:“张弛此人不过是一个文弱书生,既无武功,又无胆略,不过是一个王小姐的入幕之宾,裙下之臣,可是可怜王小姐聪明一世,却为何要力捧这样的一个废物。”
守寅道长也不置可否,只是说道:“但愿结果,如将军所料。”
…
…
八千骑兵如风一般涌了上来,还真如老道士所言,有些看的触目惊心。
这种局势,宜当当机立断,杜希名早已经做出了最好的分析,说道:“公子,看对方旗号,是北府军的高雅之,是战是逃,还请公子示下。只是对方战意强盛,况且又是骑兵,若为公子安危为计,登岸迎战胜算是微乎其微。”
杜希名也一样舍不得登岸之兵,言下之意很清楚,就请张弛决断,不过,舍弃了已经登岸之兵,其他人乘船逃遁。恐怕这也是眼下最好的应对之策了。
张弛自然知道局势紧急,望了一眼丁逸之,丁逸之当然知道张弛的询问之意,依然惜字如金的说道:“兄长,当战。”
丁逸之只说了四个字,但这四个字说得铿锵有力,说得张弛狂意上涌。
“既然跟着我张弛,就是我张弛的兵,我怎么能让我自己的兵被人屠杀,而自己却袖手旁观?”张弛朗声说道:“登岸!迎敌!”
“公子你可要想清楚,对方可是北府军,可是骑兵,可是八千人众。”老道士提醒道。
“md,我管他是什么。”张弛忍不住说了一句脏话:“同上战场,就是兄弟,让我贪生不顾兄弟手足,这种事情我张弛做不出来。”
这话甚对三桐的口味:“正是这个道理,废话多说无益,你看敌军已经冲到了近前,快快登岸去厮杀!”
老道士占太奇微笑不语,此时形式紧急,已经没人有空关注他了,不过他此时脸上的神情却与众人截然不同,没有热血澎湃,也没有恐惧惊慌,反而是满意的捻着胡子,不住的点头微笑。
兵士半渡时遭到敌军的攻击,在这种情况下,一部分兵士刚刚登岸,而另一部分却还在水中,无论是集结阵型还是应变速度,都要大打折扣,所以根本无法迅捷有效的执行将令。
这种劣势杜希名当然知道,所以当张弛下令要迎敌的时候,他心中就已经明白,只有迅速抢岸登上陆地,才有抵抗之力。同时已经登岸的兵士,必须迅速集结成防御阵型。否则被对方的骑兵一冲,那就只有溃散这一个结果。
眼看着船已经近了岸边,但还差上一段距离,杜希名心中焦急。这也难怪他,北府军百战百胜之名可是通过一战一战打过来的,而此时对方已经冲锋近前可他却还在船上,怎能不急?深吸一口气,脚下用力,只一个纵跃就跃上了岸边,这一跃竟有三丈之远。
而此时,北府军的八千骑兵已然从天边滚滚涌了过来。
张弛很冲动,这是连他自己都要承认的事实,尤其是当他狂意上来的时候,做事往往不顾后果,可如今眼看着八千骑兵涌上来,他才感受到了那种犹如泰山崩于前的巨大压力。
“公子可是有些怕了?”老道士占太奇在一边嘿嘿一笑。
“怕?”张弛被这老道士一激,狂意更胜,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他虽然平素看似温润如玉的一个读书人,可如果激起了他的狂意,生死都可不管不顾,一把从旁边兵士手中抢过一柄弯刀,说道:“我既然决定了要迎战,就不知道怕字怎么写!”
“北府军可不是好惹的,更何况对方兵多,又是骑兵,又是抓住了公子半渡的时机,这场仗说是死战也不过分。我算公子此行是死中求生,算得果然丝毫不差。”老道士倒是一点也不担心,反而笑眯眯地自夸了起来。
张弛见这个老道士一点也不担心,恐怕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心中好奇,问道:“那道长说只要道长同行,死中也能求生,可现在对方八千骑兵趁我半渡来击我这五千步兵,生机何在?”
“既然说了是死中求生,那还是要先置死地,”如此形式下老道士却事不关己的说道:“若公子能坚持置于死地而不死,我早在附近埋伏了十万大军,自然能助公子脱险。”
“你不是说天机门内算你一共就只有四个人么?”张弛问道:“哪来的十万大军?”
一句话说得老道士直翻白眼,强辩道:“道家神通你怎么能懂,我撒豆就能成兵,区区十万人,还不是说有就有。”
就是十万的豆子也不是说有就有啊,什么撒豆成兵的骗人的话张弛肯定是不信的,心中早给这个老道士按上了忽悠大王的帽子。此时船已马上靠岸,张弛心中一动,也不再理会占太奇,回头说道:“登岸的人先将所乘之船凿沉,然后上岸。”
他这么说,当然是想起了当年项羽破釜沉舟的典故。也不管灵是不灵,反正先凿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