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是本地豪门,自然热闹得很,陆家独子娶亲,早就订下连摆七天流水席,施舍米粮给寺庙道观,并且请戏帮子唱戏与街坊们同庆。
陆家还另外请了永春楼的五可来唱曲给客人们听。
这次陆家真是下了血本了,陆子豪一直不婚,虽然没有什么恶行,大家都觉得陆子豪有问题,现在终于娶妻了,娶的陈小倩虽然是小家小户的女子,胜在能干,有能力操持一个大家的家务并孝顺公婆。从这方面来讲,娶陈小倩进门远胜过娶进门一个性格懦弱,无力管教子女管家的大家闺秀。估计种种谣言都会停止,陆家的亲眷们都大松了一口气。
一路上陈鸿明笑着同江容讲陆家种种事,江容担心陆家嫌陈小倩家世低微,陈鸿明就给她解释,陆家对这门婚事很满意。
陈鸿明还夸奖那五可唱曲唱得好,虽然是出身青楼,但是以色艺双绝而著称,并非以色事人,她自出道以来,纵横广府数十年,没有人的唱曲能强过她,即使是专门在红白喜事上唱曲的歌者都比不上她。所以,不管是红白喜事,还是宴席,都以请得五可唱曲为荣,五可的嗓音受老天爷眷顾,得天独厚的清润淳厚,高音能拔得上去响彻云宵一样,低音亦是婉转动人。
江容听了很渴望赶快听到这五可唱曲。出身其实没什么,只要有自己一技之长的人,江容都尊重。
花轿到了陆府后,就有下人告知五可已经在唱曲,陈鸿明同陆子豪打过招呼后,立即带着江容几人去听曲。
在悠扬的二胡声琵琶声伴奏下,五可正在演唱,陈鸿明低声同江容解释,说歌中唱的是一个类似破镜重圆的故事,战乱中女子与情郎分别,经过种种磨难,最后幸福的在一起。
五可的声线确实纯粹动听,音调却缠绵婉转,凄楚感人,听的人如痴如醉,脸上喜怒哀乐承曲而变。江容也不例外,听得心中万分惆怅,不过唱完后就是满心欢喜。
一曲唱完,安静瞬间后,就是如惊雷般的叫好声,大家纷纷打赏银子。
江容看到那木少峰金多多也有来,指给陈鸿明看,问他们是不是陆家的亲戚。
陈鸿明仔细解释江容听,“木家同陆家的地挨着,木老爷同陆老爷关系也还过得去,自然也是要请他们的。金老爷开银铺的,最紧要的是人际,自然也得过来道个贺。过来的好多都是陆家交好的大户人家,不仅是亲戚六眷。”
江容忽然觉得奇怪,“那郎娇娇怎么没过来呢?我从来没看到木少峰单独出现过。”
陈鸿明低头笑,“木家老爷同木老大都不喜欢那郎娇娇,不过是个开酒坊的女儿,还不知羞耻,天天同木少峰拉拉扯扯,若是木少峰强要娶她,估计木老爷能立刻赶木少峰出门。象这种场面肯定不能带她来。”
江容一直不喜郎娇娇,她们俩好象天生犯冲一样,每次一点点小事都能吵起来,都是不让人的那种,不过听陈鸿明这样讲,觉得还是心里有些不舒服,“我也是卖酒的,是不是外人也这样看我?”
陈鸿明吃了一惊,“那怎么能一样呢?”
江容看着陈鸿明叹气,“有什么不一样?”
五可又开始唱曲了。
江容听得入迷,也无心纠缠是不是同郎娇娇一样了。这五可唱和可真是缠绵绯恻,那声音真是打动人心。这把嗓子不止是天生的,还得勤练唱艺,否则不能如此唱来运腔自如,送气自然,每个音都仿佛是拖音,又仿佛字正腔圆。
陆子豪过来找陈鸿明,看江容听得入迷的样子,笑着说,“这曲不错吧,这永春楼的五可,据讲是永春楼有股份的,不是是个人就能请她出来的,出来唱堂会,身价不高才两百两银子,但是收的赏银,一天下来,随便都有五六千两银子。”
江容惊叹,“那岂不就是一颗摇钱树?”
陆子豪摇头,“这些银子全是她自己的,不归永春楼。”
陈鸿明打趣陆子豪,“你这么清楚,没少去听吧?以后就得小心了,有人管着了。也不要指望我给你打掩护,小卫最不喜欢这种事了。”
江容很不快,“你们的肮脏事体,干吗要扯上我?”
陆子豪忙解释,“阿明开玩笑的,我很少到那种地方去玩的,就算想去也没有那么多银子可以去啊。”
五可曲已经唱完,走过来向陆子豪道贺。
陆子豪眼睛不敢看她,只是拱手谢过,再同陈鸿明打招呼说有事,立即事走了。
五可用帕子捂嘴娇笑着说,“说一句话就吓成这样子了。”
江容自然不会搭理她。
陈鸿明也不出声。
五可笑着对江容说,“卫小姐,我见过你,那位朱三公子怎么没有陪着你来?”
陈鸿明忙挡在江容面前,戒备的问,“你要做什么?朱三公子自然是天天陪着张小姐,他同小卫是兄妹。”
五可不再笑了,严肃的问,“卫小姐,我唱曲好不好听?”
明知她是青楼女子,江容实在没法违心说不好听,想着刚才听的缠绵悱恻,不禁怔怔的点头。
五可说,“那我天天给你弹曲好不好。”
陈鸿明提醒五可,“五可大家,请注意你的身份,不要败坏小卫的名声。”
五可吃吃笑,“陈少爷,你太小心了吧,我是说去卫记酒馆去唱曲。”
江容这才反应过来,回头示意月姑拒绝。
月姑朗声说,“卫记小本经营,如果请五可大家,一天的收入都付不起,我们卫记到现在成本都还没收回,哪里请得起五可大家。”
五可轻笑,“哪里会,要是到卫记唱曲,我收的人工好低的。”
月姑彬彬有礼的回,“两百两银子一次堂会,我们卫记小本经营,一天都赚不到这么多银子。”刚才月姑有听到讲五可的身价是出一次堂会就是两百两银子。
五可微笑,“卫小姐喜欢听,我再去为卫小姐唱一支曲吧。”
虽然已经是第三曲了,江容还是听得发呆。
五可又过来找江容,“卫小姐,我唱得如何,有没有听过有人唱得比我更好?”
确实是很好,可惜了,不该是青楼女子。
虽然欣赏五可的歌艺,江容却不肯随便称赞她。
江容想来想去,若说同类曲,当然没有人更强过五可了,幽怨缠绵,只有青楼女子演绎得最好,但人间,除此之外,还有其他,蓝天白去下的草原,牧民的歌自由奔放,象不受拘束的风一样,或者流于粗放,但是江容宁可听到那自由的歌者之心。
江容讲出自己的感觉,五可陷入沉思。
江容仔细看这五可,不说话时虽然看着明艳动人,却是毫无风尘味,颇似良家女子。
五可很快从沉思中出来,她看着江容笑,“我一个月去卫记唱一天曲,不收银子。”
江容目瞪口呆的看着五可,又回头看着月姑。月姑是满脸欣喜,看她神情是恨不得立刻答应下来。
江容谨慎的想了想,“我那里,有许多女子出入,五可大家若是过去唱,许多曲就不能唱了。”
五可吃吃的笑,“在唱以前,我可以先唱一遍给陈少爷同卫小姐听。”
江容没想到这五可这么执着,此事颇有些伤脑筋,不过礼教之事,她也没太放在心上,既然喜宴可以请五可唱曲,那么酒馆唱曲也不会影响女客的名声。
但江容不愿意答应得太爽快,“五可大家可以免费去唱,但是我得去检查下我的酒馆如何,比如在哪里弹,声音听起来最美。传音。这些都要改建下的。如果可以的话,我就派人通知你。”
陈鸿明在一旁听得两眼发亮。
张斌张华更是听得发呆,张斌在旁边对江容说,“答应她啊。效果不好的话我们马上就改,我们可以多卖好多酒哒。”
江容白了张斌一眼,“你这么急,你另外开一片酒馆好了。”
张斌忙陪笑道,“广府这么多酒馆,强过卫记的多得多,五可大家为什么要到我开的酒馆去。五可大家就是想去卫记唱曲吧。”
热热闹闹的情况下,按礼仪拜堂入洞房,陆家招待宾客很周到,吃的玩的都尽兴,很快,热闹的一天过完了,陈鸿明送江容回家。
江容也不同他道别,就自顾自的进屋去了,吩咐张斌关门。
陈鸿明被无情的关在门外,他站在江容的家门口想来想去,总算明白问题在哪里了,想清楚后他才打道回府。
张华在他走后,打开一条门缝同张斌说,“这陈少爷真是可怜,天天被咱们小姐喜怒无常的折磨。”
张斌心里全是那五可的声音,不过那是遥无可能的事,张斌对陈鸿明也颇为同病相怜,“你忘记阿瑞的吩咐了,要紧张小姐的安危,不要惹她生气,银子是其他,咱不缺银子的。”
次日一大早,陈鸿明来江容家等着。
江容起床后,自顾自的喝粥吃点心,晾着陈鸿明不理他。
陈鸿明也不生气,笑着说,“昨天阿粗的婚礼真是热闹啊,全是按古礼来的,我们这里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江容微笑,“好辛苦啊,好象摆设一样。”
陈鸿明早就明白江容这种没头没脑讲话的风格了,知道是指陆子豪与陈小倩拜堂行礼的事,“是啊,让怎么样就怎么样,我看阿粗被弄得好象走路都不知道先迈哪只脚,不过他们自己可是开心得很,陆家的人还有客人都很开心。摆设就摆设吧,自己开心就行了。”
江容吃了东西,情绪好多了,听到陈鸿明附和自己的意见,立刻乐了,“你是没看过草原上的人娶亲,热闹得很,骏马狂奔,无拘无束的象风一样飞起来的感觉。这里热闹是热闹,草原也别有风趣的。我以后厌了广府,就去牧马放羊去,草原上的歌也是好得很,那些人唱歌都是一唱一整天的。”
陈鸿明听得热血沸腾,问江容,“你去过草原么?”
江容回忆以前的日子,“我跟着高十九去过几次,都是小时候。不过他们不敢放我跑远,只是看看听听。草原上最美的时间就是七八月,八九月了。种种不知名的小花开在草原上,非常的美丽,象做梦一样。草原的上的天空更开阔些,天是很蓝很蓝的,白云好象成群的羊羔一样,一抬眼可以看到天边的山。应该冬天也很美吧,不过冬天只是远远的看着,赶时间,只听到了歌声,不知道他们的日子如何。”江容越回忆越神往无比。
陈鸿明犹豫,低头沉思,然后说,“我同那木少峰不同的,我父母就算赶我出门,我也能活得很好。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一起去,今年若是赶不上最美的时光,明年一定可以,一直住到你厌,想住几年就住几年,一年四季都可以看得到,等我们玩厌了再换个地方。“
江容满脸欣喜,“你认真的?”
陈鸿明坚定的说,“当然。”
江容于是心情大好的与众人商量那五可的事,“那五可虽然是风尘女子,可是唱得这么好,只是弹唱,应该也可以吧,不准她穿得花枝招展的,她一个月从良一天,也没什么。这样就不会影响酒馆女客的名声了。”
月姑听到从良一天的话,不禁莞尔。
既然最守礼节的月姑都觉得没什么大问题,于是这事就算是通过了。只是女子酒馆是绝对不能让五可过去的,过来的全是女宾,不能坏了名声。
众人去到卫记酒馆,江容指着各处说要加些管类之类的传音,要保证在院子里弹唱,房间的人都听得到。再增加些长凳,在回廊四周摆放,反正是卖酒,多些人来也好。等朱三回来了,让朱三跟手弄。
江容说着有些兴奋,感觉弄得象酒吧一样。
这一日过得格外的快,晚上陈鸿明送江容回去,站在门口,江容对陈鸿明低声说,“说话要算数。”然后提着裙角跑进屋内。
张斌瞪了陈鸿明一眼,把陈鸿明关在门外。
陈鸿明扶着门框无声的傻笑了半天,才转身回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