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早,温柔不是在马车的颠簸中醒来的,而是在那阵颠簸嘎然而止的时刻被蓦然惊醒。
初初睁开眼时,她的思绪十分茫然,一时想不起自己身在何处,只是条件性反射的撑起身子,却听见耳旁有轻微的呼痛声传来。
温柔骇了一跳,慌忙转头,正对上陆策那双有些疲惫的眼,才想起昨天发生的事情。那么,她不知不觉睡着后头枕的是——
毫无疑问,是陆策的双腿。
“你一夜没睡?”为免尴尬,温柔低下头问了句废话。
陆策微微点了点头,有温香暖玉抱满怀,哪里睡得着?
“那个,对不起啊,很痛么?”温柔可以想象一个人的双腿,一整夜都持续着一个姿势,并且被重物压着,血液流通不太顺畅时所能感受到的痛楚。事实上,她自己睡得也不太舒服,浑身都有些酸痛。
“不是很痛……”话虽这么说,陆策的声音还是带着点压抑的味道,他自己也感觉到了,淡淡笑道:“只是有点麻。”
“我……”温柔刚想说话,就见车帘被人一掀,暗卫首领那张脸就探了进来。
“下车,吃点东西,活动一下。”他言简意赅,丝毫没有打扰到别人的歉意,说完话后就放下帘子,自顾自离开了。
温柔无奈一笑,其实身为钦犯,这样的待遇已算是很好了。
“下车吧。”陆策完全没有什么不悦的情绪,当先离开座位,跳下了马车,随即伸出手来,供温柔搀扶。
“你的腿没事了吗?”温柔还算舒展着身子睡了一夜,下车后都有些站立不稳。
“没关系的。”陆策说着,抬眼望了望四周,见这里只是一个拿竹竿搭起的破茶寮,挑着脏旧的酒旗,内里摆着三张桌子,几条板凳,简陋的很。一个老头拖着慢吞吞的步子在端盘子,当炉的是一名老妇,扎头的布巾下露出点花白的头发。
茶寮四周围的都是暗卫,只是他们的黑衣外头,都罩上了一件不打眼的布袍,看上去与普通平民没有什么区别,大概在外人眼里,这些暗卫都是温柔和陆策这两个衣着相比还算光鲜之人的仆从。
只是那暗卫首领此刻大咧咧的坐在一张桌子旁,见他俩下车,便将面前的盘子往空位上一推,道一声:“吃。”那模样和态度,压根就没有一点仆从的模样了,温柔清楚的看见那端盘的老头儿,望了他们一眼,目光里流露出了讶异的神情。
温柔挪开目光,与陆策一起走到桌旁坐下,低头就看见那盘子里堆满了拳头大的包子,面皮黑乎乎的,看上去很脏的样子。她两世为人,虽然过得都不太富裕,但因自身是厨子的缘故,也从来不吃这样的东西,所以看见那包子的时候,不由自主就皱了一下眉头。只是眼下这种情况,已由不得她挑剔了,不吃也没人会哄着她,说不得,还是填饱肚子要紧,于是伸手就抓起一个包子,放到嘴边咬了一口。
第一口下去,没咬到馅。第二口下去,还是没咬到馅。第三口下去……
温柔总算感觉到嘴里有点肉味了,但低头看看手里的包子——
咳,她还是觉得这种东西叫馒头比较合适,而且是那种又干又硬,嚼在嘴里满是面渣的馒头。
悄悄抬眼看陆策,发现他也在面无表情的啃这包子,目光再转,温柔看见那暗卫首领的神色已经十分不悦了,但他没有说什么,只是一个劲的往嘴里灌茶水,好让自己吞咽得不太困难。
一时间,四周安静得没有旁的声音,所有人都在咀嚼着嘴里那干渣渣的包子,只是神情悲壮得仿佛在啃石头。
半个包子下肚,温柔完全没有什么食欲了,再喝两口茶,发现只是略带点茶意,水面上还飘浮着不少碎叶子,粘在舌尖齿上,令人十分不舒服。
“我吃饱了。”温柔想将剩下的半个包子放在桌上,但转念一想,还是纳入了怀中。谁知道接下来她将会遭遇到的是什么?万一到了那山穷水尽,连这样难吃的包子都吃不上的地步,有这半个包子充饥,也聊胜于无。
暗卫首领看见她的举动,微怔了一怔,觉得温柔的一举一动,都时常出乎他的所料,但在他眼里,她仍然仅是个钦犯而已,因此也不在意,从怀里摸出几十个铜板,搁在桌上,道一声:“走了!”
陆策闻言悠悠闲闲的站起身来,抖了抖衣裳上的面渣,温柔这才发现,他不声不响将一个包子都吃下了肚,唇边不禁浮起了淡淡的笑意,看来陆策虽然养尊处优惯了,但也不是太过挑剔的人,只是心里多少有点歉疚,若不是因为她的缘故,他哪里需要吃这样的苦头。
两人再次上了马车,彼此间都没有再说话,及至马车继续前行了一阵,耳里听见的满是车轱辘的滚动声和马蹄得得声时,陆策才从衣袖里掏出一个油纸包,还未打开,一股甜美的肉香已满溢在车内。
温柔微讶,明知这包东西是吃食,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废话,“这是什么?”
“吃的。”陆策微微一笑,将油纸包打开,露出里面一只还带着热气的烧鸡,撕下一只鸡腿,递给了温柔,低声道:“快吃,别被他们发现。”
“呃——”温柔吞了口唾沫,虽然很想吃,但在一口咬上鸡腿之前,她还是问道:“哪来的?”陆策再厉害,也没到未卜先知的程度吧?事先压根不可能在身上藏吃食的,何况这只烧鸡还是热的……
“开茶寮的老头给的。”陆策说这句话的语气,就仿佛是在酒楼里点了菜,人家理所当然要给他上菜的坦然,随后他撕下一只鸡翅,慢慢的吃了起来。
是不是人长得帅,吃东西的样子也特别有气质?哪怕是啃鸡翅这种容易吃出不雅模样的吃食,陆策的动作还是一如既往的优雅。
温柔是一点即透的人,当然没有再追问为什么那老头会给陆策烧鸡,或者是什么时候给的,她怎么没看见之类的愚蠢问题。她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陆策,心里佩服之极,打死她也无法将鸡翅啃得这样优雅。
叹息一声后,她自暴自弃的在鸡腿上狠狠咬了一口,含含糊糊道:“要是外面那群人知道我们在车里偷吃烧鸡,一定会气死的。”
说完这句话,她自己也感觉到了一种幼稚的恶作剧的快意,不禁轻笑出声。这个时候,她完全报着听天由命的态度了,担心是一天,不担心也是一天,又何必去纠结那些自己无法改变和控制的事情?天知道还能与陆策在一起多久,那赶往京都的这段路上,她干脆决定丢掉心里所有的包袱,活得恣意一些。
陆策瞧了她一眼,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想法,也微微笑了,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为了不将他们气死,我们还是赶紧将这只鸡吃完,毁尸灭迹吧。”说着,他又伸手撕下一只鸡腿,递到了温柔手里。
好冷的笑话!
温柔没忍住,身子轻颤了一下,结果却被鸡腿给蹭了一鼻子的油。她还没来得及擦拭,就见陆策很自然的伸过手来,拿手背在她的鼻尖上轻轻抹了两下。
呃,不小心又脸红了。
温柔低下头,盯着手里啃了一半的鸡腿,忽然感觉车厢里弥漫着一股暧昧的气氛。当然,还有烧鸡的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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