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念头在温柔的心里一闪,就无法抑制的蔓延扩散开来。她想要同他在一起,看他的笑容,听他的声音,哪怕只是嗅见他身上清爽的气息,都能觉得很安心,如果就这样过一辈子,应该也是一种很平和淡然的幸福吧?可是——
想到陆策的身份,沈梦宜对他的爱恋,还有皇帝老儿想要下嫁公主的意图,她就仿佛被人当头浇了一瓢冷水,湿个彻底!
不可能的!早在赵府时,她就从那些小厮丫鬟的闲聊八卦里,知道这年头的律法中有一条叫“毋以妾为妻”,意思就是男子休掉或是死了妻子,哪怕再续娶一个,也不能将原来的妾室扶为正妻,否则便是犯了律法,需徒刑一年半,回头照样要将这扶正的妾室给休了。因此那赵老头儿,再宠李氏,也没敢做出什么宠妾灭妻的事情,而李氏再恣意骄纵,在苏氏面前也不得不低下声气。
至于她自己,这个妾的身份还是皇帝老儿亲口定下的,哪有半点变改的余地?再说陆策这样的身份,也不可能不娶正妻,就算他不打算娶,也有许多人想嫁,他家里的长辈还要掺和,没准哪天皇帝老儿一时兴起,又御口指婚,他能反抗吗?
一夫一妻一妾,三个人的感情生活,实在太复杂了,不是她能应付得来的,陆策也不可能喜欢她到专宠的地步,就算她无耻点,自以为是的想着能被专宠,那心理上的别扭感,她也没有办法克服,何况这样一来,那个嫁给他的正妻,该被置于何地?喜欢一个人没有错,若是让那无辜的正妻夜夜独守空房,只做个名份上的妻子,那也太可怜了!
放弃吧!还是彻底放弃吧!失恋的创伤是可以慢慢弥合的,但若是相互折磨,纠缠至死,就是一辈子的痛苦了!
黑暗中,温柔再次闭上眼,轻轻叹了一口气。
接下来的数天,温柔一直“卧病”在床,小环、温妈妈和刘嫂轮着来照料她,间或有个吊儿郎当的大夫会被带进府来替她瞧病,走时开上一堆熬起来气味难闻的药。至于府里的那些丫鬟们,自然都被打发去做别的事了,没人传唤的话,谁也不会靠近温柔住的屋子半步,谁让她生的是这种传染性极强的天花呢?别人唯恐避之不及呢,连她换下来的衣裳,都是由温妈妈拿去亲手烧掉的,丫鬟们只知道温柔得了天花,病的很重。
陆策没有再在她房里歇宿,只是每天都会抽空来看她几回,再悄悄走掉。叶昱那边,温柔让小环去问过了,谁知他一听温柔得了天花,还没等小环将话说完,就不顾一切想要冲进府里来探望,最后还是小环死命拖住了他,将装病的事情说了,他才稍稍控制住情绪,但执意不愿再留在京都,要跟着温柔一块走。
走啊!走到哪里去呢?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实则关系到他们未来的生活。温柔犹豫苦想了数日,最终还是决定去云州,她只想安安静静的过日子,不想再遇到地痞骚扰,贪官讹诈,至于云州官儿私下里同陆策有没有交情,那不关她的事,她只要知道莫万江是个好官,这就够了。
十天之后,小环暗中将京都内的三家铺子移交给了陆策打理,叶昱则准备了许多路上需要的吃食和御寒的衣物,甚至去铁匠铺子里打了两把匕首,预备到时用来防身,就等着小环给他带消息来,他就可以带着温柔离开这里。
当温柔生病到第十五天的时候,陆策当着府里众人的面,将贴身小厮洗竹训斥了一顿,只因洗竹提醒他说,夫人病重,该预备喜板冲冲喜了。不过骂虽骂,回头陆策还是照着他的话做了,提前让人预备了冲喜的棺木和装殓衣裳。消息传到温柔耳里,虽然明知这是陆策和洗竹同演的戏码,她心下还是有些欠然。
当夜三更时分,洗竹与云淡两人偷偷摸摸抬了一口大箱到温柔的房里,结果险些卡在门口进不来,倒教人虚惊了一场。箱子抬进屋后,温柔好奇的打开一看,倒有点哭笑不得起来,原来里面装的是一口中等大小,被洗剥干净的死猪!
片刻后,陆策带着一件青金缎面斗篷进来了,说是让温柔路上穿着御寒的,顺手交给她后,又凝视了她半晌道:“你再歇一会,早起天不亮就走。”
“这么快?”这晚是小环陪着温柔过夜,她原本还有些睡意朦胧,听见陆策的话,顿时完全清醒了,咬着唇看向温柔道:“那……叶大哥那里我还没有给他说。”
“叶昱?”陆策微一蹙眉,这个人他当然听说过,只是他不知道叶昱也要跟着走。
“嗯。”温柔点头道:“他在这里无亲无故,说要跟着我一块走,有他在,路上也能安全些。”
叶昱这一向都在学武的事情陆策也知道,当下只沉吟了一会,就开口道:“你先走,出了城后让车夫慢些赶车,等天亮了,我让云淡去武馆知会他一声,让他随后赶去吧。”
这样也好,不然大半夜在陆府进进出出,又去武馆敲门喊人,动静闹得也太大了。温柔想了想便同意了,动手开箱,将早就准备好的两个装着细软的包袱寻了出来。
“那我也回房去收拾一下。”
小环急着要走,却被温柔拉住了,她摇头道:“我不能带你们一起走。”
“不是说好大家都走的吗?”小环奇了。
“对,不过是我先走,你和我家人在这里多住一段日子,随后再来。”温柔原本也想带着家人一块走,路上也方便照应,但这样一来,瞧在外人眼中就很奇怪了,哪有人刚死,一家子大小连后事都不料理,就集体失踪的道理?
小环听温柔这么一说,略想了想也就明白了,只是仍有点不放心,面带忧色道:“那路上只有你和叶昱两人,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不会啦。”温柔此刻心里满是离绪,强笑着安慰她道:“叶昱不是学了武么?就算遇到什么危险,护着我逃脱总是能够的。”再说,这里又不是武侠世界,出门就能遇见绿林大盗或是武林高手,充其量,不过是路遇两三个小毛贼,她想她的运气还没有遭到每回出门都碰上打劫的地步。
“那我去给你准备点路上吃的干粮。”小环不知怎的,想到要与温柔分别,那颗心就紧吊着放松不下来,总觉得要做点什么事,才能平缓一下不安的情绪。
这一次是陆策拦住了她道:“不用了,路上要动用的东西,车里都预备好了。你们还是歇一会吧,明儿早起,你要忙的事情也很多。”
他说着,抬眼又望了望温柔,最终没再说什么,只带了洗竹和云淡出去了。
他们走后,温柔和小环两人躺回床上去睡觉,但一时半会,谁也睡不着,两人闲闲的说着话,聊起当初在赵府的事情,及至后来辗转京都的日子,都有些怅然。说着说着,小环毕竟不常熬夜,虽然心事重重,还是睡着了。
温柔轻唤了她两声,没听见她应声,知道她已熟睡,又披衣下床,点起了灯,拿了纸笺坐到桌前想写点什么给陆策,但凝想了半日,还是没有动笔,怕这信笺落在别人手里,又多一层麻烦,于是将纸笺收起,取了一方帕子,将陆策送她的玉簪和陆沉舟给的翡翠镯子都包在里面,塞入枕下。
做完这一切,她再也睡不着,只慢慢的换好男装,束起头发,坐在床边,守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及至鸡鸣头遍,房门上有人轻敲了两下,温柔知道是时候该走了,便强压下满腹的离绪,深吸了一口气,走到外间去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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