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节

    但她每每悬崖勒马。
    她再一次拒绝了昭昧。
    昭昧不以为意,利落起身,往门口走去,离开时?将要关门,陆凌空却——她也?说不清出于哪一种冲动——叫住了她。
    “有件事你说的没错。”她对昭昧说:“我是挺想杀了曲准的。”
    昭昧回头,向她微笑。
    之后,便有了这次,无?论是她、流水、河图还是曲二,都背负着不同的任务,为了同一个目标,而这目标最终将在她手中达成。
    拉弓的那一刻,她感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缓、越来越缓,可声音却震耳欲聋,随着血脉规律的搏动,回荡在她耳中。
    除了那生命的律动,她再听不到其它,眼前亦只有那一个点。
    对着那个点,应和着心跳的频率,与呼吸统一节奏,在一切融为自然时?,她松开了手。
    她听到箭镞撕裂空气的声响。
    又听到它刺穿破碎的护心镜,在毫厘之间穿越胸肋,抵达曲准心脏,将所有心跳遏止在那一刻的声音。
    尘埃落定。
    全身的血液都在奔腾,她捕捉到了那令她血脉偾张的瞬间。
    彼处,无?数人见到那支箭矢,却骇得?一动不动,脑子空白,不能思考。直到那身体一歪,坠落到地?上。
    沉闷的碰撞声响,似有人按下开关,所有人都恢复了表情,惊惶地?大叫:“刺史!”
    亦有人向箭射来的方向张望,却一无?所得?。
    一败涂地?之余,他们失去了主将,这样?惨烈的战况,令众人都失了斗志,甚至不知该去向何?方。
    幸而,不多时?,前方马蹄声响。在他们戒备的眼神中,陆凌空跑马而来,尚有一段距离时?,似乎察觉不对,惊疑不定地?勒马,过了片刻,才问:“是刺史麾下吗?”
    “是!”警报解除,有人连忙道:“陆娘子!”
    陆凌空这才下马:“你们这是……怎么了?”
    很快,她的目光落在地?面那具尸体上:“这!”
    旁边的人一脸悲痛:“刺史他……遭到北城贼兵的暗算……中箭身亡了!”
    敌人的身份如?此顺理成章,刚刚摆脱北城士兵的阴影,他们解释得?如?此自然。
    陆凌空险些?没憋住笑,咳了一声,惊骇道:“怎么会这样?!”
    可无?论她表现得?如?何?悲痛,事情已经发生,曲准已经一命呜呼、无?力回天。
    有的人想着眼前的扬州该如?何?应付,有的人想着邢州未卜的前途。因?为主将的死,每个人心里都蒙上一层阴霾。好不容易荡开些?许,才有人想起,问:“你怎么会来这里?只有你一个人?”
    “啊。”陆凌空恍然一声,说:“扬州城已经攻下来了,我是来通知你们的!”
    “什么?”这消息如?一声惊雷,短暂驱散了他们的忧郁。
    陆凌空解释道:“谁知道怎么回事,扬州刺史好像知道了我们往南城去了,还派兵往南城支援呢,我们也?差点被?两方夹击。幸好啊,曲二觉得?不对,担心河图的安危,就中途带兵往回返,刚刚好,撞上从扬州城的士兵,队伍走的差不多了,但城门还开着,他就直接打?进去了。”
    她出发时?,战斗刚刚打?响,可她却说得?头头是道:“巧了,因?为扬州城的兵力都调去支援了嘛,城里不剩多少兵了,曲二这么一冲进去,就把扬州城打?下来了!”
    面前的众多将领:……
    似乎有哪里不对,但又好像完全合理。
    当初曲准排兵布阵的时?候,他们可都在呢,怎么安排河图的,他们也?都知道。这会儿一听,曲二为了救河图,居然还“顺手牵羊”,拿下了扬州城。
    这心里别提多不对劲儿了!
    但扬州城攻克了,他们还是松了口气,立刻在陆凌空的带领下,整队往扬州城去。
    陆凌空走的时?候,战况还未分明,当她回来时?,一切的确如?她所言。
    河图一箭双雕,直接射死扬州刺史和幕僚,这一战便落下帷幕。
    扬州刺史身死的消息传出,士兵便没了战意,纷纷投降,她们也?还没有忘记城外游荡的另一股势力,立刻打?开城门,请敌兵入城。
    邢州兵已占优势,那五千兵马怎么敢进来?
    他们不进来,她们便出去,最后杀了个几进几出,打?得?他们不得?不放下武器乖乖进城。
    此刻,曲二正带兵做战后清点。当邢州兵全员会和,他们的人数已经远超扬州城残兵,消除了最后一丝后患。
    胜负再无?悬念。
    新?入城的邢州兵们颇有些?不是滋味儿。
    这简直就没法儿对比。
    他们四万人,兴师动众地?往北城去,还胸有成竹地?以为能不战而胜。结果?吃了个打?败仗,损失三千多人,回来的路上更是直接没了主将。
    而对方呢?一万多个零头,那零头最初还是直接踢去送死的,到头来,非但活得?好好的,还一举攻克扬州最坚固的堡垒,取下最大的功劳。
    那个扬州刺史,还是河图射杀的!
    如?今走在城中,她们个个趾高气昂,他们则灰头土脸,明明同属邢州兵,却像丧家之犬。
    他们唯一能够将功补过的机会,便是两城之战了。
    扬州城虽然攻克,但南北二城仍在扬州兵手中。南城兵马未能得?到增援,城主见大势已去,拱手让出城池,使邢州兵入驻。
    但北城得?了援兵,自恃兵力差距不多,便欲固守城池。奈何?投诚的南城城主急于表态,直接抖擞出北城的致命缺陷。
    未几日,北城攻破。
    至此,扬州已平。
    结果?似乎在意料之中,却又大为不同。
    如?今的扬州,非在曲准手中,而尽为昭昧所属。
    唯独名义上的问题仍需处理。
    得?胜的消息很快传回邢州,曲准身亡的消息也?同信到达。
    昭昧得?到了消息,自然高兴。曲大得?到了消息,喜悦亦不亚于她。他火速赶往母亲的宅院,在外时?还控制着悲痛的表情,到了房间,就压抑不住地?笑起来:“母亲,他死了!”
    “低声!”娘子提醒。
    曲大忙压下声音,激动地?重复:“他死了!”
    娘子抚了抚胸口。
    曲大炫耀地?说:“这次总该用?在了刀刃上吧。”
    娘子白他一眼:“你还说。安插的细作?被?公主知道了,这难道是什么好事不成!”
    曲大脸上的笑意挥之不去:“虽然不是好事,但若不是把这细作?交到公主手中,怕是他如?今还死不了。”
    他虽然不知道其中究竟有着这样?的谋算,但昭昧既然点名要了他的一名细作?,就该派上了用?场。这么一想,他又说:“也?不枉您这么辛苦地?在父亲军中安插细作?。”
    娘子显然高兴,面上表情也?和缓,只是又严肃道:“你父亲虽然去了,但事情还没有结束。公主能够做到这一步,实在……令人骇然。”
    “是,真是令人意想不到。”曲大收了收表情,说:“我虽然知道她不会轻易答应婚姻,但也?没料到,她居然能做到这一步。她居然能做到这一步!”
    曲大眼中精光四射:“我本以为她只是个刁蛮任性的公主,可她却着实给?了我一个惊喜啊……”
    “名洲!”娘子厉声打?断他的思绪:“你在想些?什么!这样?的公主,连你父亲都不能控制,你难道还要继续妄想吗?”
    曲大脸上笑意消失得?干净,他抿紧嘴唇,不发一言。
    娘子道:“她固然能够为你提供利益,但是,想想她对你的威胁,这威胁分明大过利益。你可不要一时?冲动。”
    曲大沉默半晌,叹息:“我知道了。”
    娘子吐出一口气:“你知道就好。你父亲死了,但她也?不能留着。”
    “是。”曲大的好心情没了。走出房间时?,他又思绪烦乱起来。
    一边是理性,一边是激情。到最后,走出母亲的庭院,走到曲府的大门时?,他已经完全拿定了主意,脸上又带了几分笑容,只是笑容浅薄,转瞬消失在漆黑的眼底。
    一个多月后,大军回城,一同回来的还有曲准的尸体。将领们在军中举哀,还有的人则往昭昧住处致哀,曲大正在后者之列,前往的途中挂起客套的难过,脑中已经想好该说些?什么,进了门,才发现这里不只一人。
    或者说,有很多人。
    曲大目光一转,已经认出几名将领,心中狐疑,脸上镇定,找到昭昧,试探道:“如?此多将领聚集在此,难不成皆是来向公主道丧——”
    话未说完,昭昧神色已变。
    曲大尚不知是何?缘由,只听昭昧一声令下。
    “给?我拿下!”
    第82章
    曲大听到这声, 脑中还没想到究竟是什么情况,行?动上已经做出反应,迅速往门口?跑去, 刚刚转身却发现曲二带着十数人正从门口?走入,立刻回头,冲向昭昧。
    他很快做出决断, 只要控制住昭昧,就有?可乘之机。
    在他眼中, 昭昧始终是当初那个他的手下败将。
    然而这一次不同。
    他刚到昭昧身前,昭昧就笑了,手上不动,只腿脚一抬。
    曲大愕然地扑倒在地。
    身后的?人?扑上来将他捆绑,按着跪在面前。
    逃跑的?机会已经消失,曲大只能大叫:“你凭什么抓我?!”
    昭昧看?向在场众多将领, 道:“请各位做个见证。”
    曲大狐疑地看?向在场所?有?人?, 有?那么一瞬怀疑昭昧要将曲准的?死栽在自己头上, 考虑要不要先发制人?,可他犹豫了那么一瞬——昭昧还没有?出招,他便把曲准的?死另有?隐情抖出来,或许还有?些不打自招的?意味。
    他没有?立刻开口?。
    只听得昭昧道:“带上来。”
    几个人?带着沉重?的?东西走上来,丢到曲大面前。
    那是一具尸体。
    昭昧揪住尸体的?头发露出他的?脸,说:“这人?, 你该认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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