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淮虽然成功上了车,但他并不太乐观。
陆绪风没有跟着一起去,这种事人多了反而不好说话。
陈效跃把车开到自家楼下,没有下车,也没邀请他上去,他认为这里既安全又不必担心有人影响谈话。
“小淮,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才不到我膝盖高。”陈效跃一开口就是一口陈年老姜,呛得人没法儿接话。
一旦开始打感情牌,宋清淮接下来的话也就被堵回去,没办法顺利开口了。
“咱们也十几年没见了,按理说你远道而来,应该请你上去坐坐。但是这个点,我老婆睡觉了,不太方便。”
宋清淮知道越是这个时候,越要真诚,因此他没有耍滑头,而是直白地说:“陈叔叔,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我不会来求您。您有家庭、有事业,就算您直接拒绝我,我也理解。
但您没有,而是给了我这段路的时间,这是您和我爸的情分,我知道。”
宋清淮每个字都说到了陈效跃的心坎里,他看着和自己女儿差不多大的青年,也生出了一点不忍。
“既然你明白,这一趟你就不该来。”陈效跃沉声说,“我现在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前有狼后有虎,就算我想帮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陈叔叔,我明白。”
宋清淮一直垂着头,明明正义就在眼前,但人总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背道而驰。
也许有一天会真相大白,也许这些秘密会被带进棺材里腐烂发臭。
每个角落都有太阳照不到的地方。
“陈叔叔,我记得您。”宋清淮突兀地说,“和我爸别的朋友不同,我记您记得特别清楚。”
陈效跃没说话。
“我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您上过报纸,被称为最正直的海关工作人员。”宋清淮笑笑,目光变得深远,“那篇报道被我裁下来夹在书里,您曾是我写进作文里的榜样。”
陈效跃越发沉默。
宋清淮说:“我仍然相信,每一个时代都会有您这样坚持本心的英雄,英雄从未离开,只是多了柴米油盐。人一旦有了软肋,就很难随心所欲。
我为了我爸求到您这儿,您为了家庭拒绝我,我们都是同一个心情。陈叔叔,我这两天都在港城,如果您改变主意了,明天送我一份经济报。
如果您还是坚持初衷,那就祝您幸福美满、步步高升。不管怎么样,您都是我崇拜的陈副关。”
宋清淮说完,没有等他回答,自动自觉下了车。
他哈出了一口冷气,刚才的话半真半假,陈效跃的资料是他来之前查的,他确实想起了这么个人,印象却不是很深。
这一趟来的匆忙,他不敢指望一次就能成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他什么礼品都没有准备,因为只有这样,陈效跃帮他就是作为公事,无可指摘。
送了礼味道就变了,这个职位的人都特别慎重,一旦行差踏错,迎来的就是万丈深渊。
陈效跃在车里坐了很久,老车味道都比较重,他就这么抽完了一根烟,然而还是没想好。
宋清淮那一番话对他来说自然有些影响,但他这把年纪,不可能轻易就热血上头。
陈效跃刚回到家,他的妻子听到声就起来了,“怎么这么晚?我刚刚就看到你开车回来了。”
“跟人谈了点事。”陈效跃不想多谈,但他又无人可倾诉,便问道:“你还记得宋徽商吗?”
“记得啊,怎么可能不记得,那个大老板么,后来不是进去了?”
“是,他儿子找我帮忙,怀疑当年的案子有隐情。”陈效跃叹了口气,又掏出烟,“你说这事弄的,帮也不是,不帮也不是。”
“那孩子跟嘉嘉差不多大吧,也是可怜,我记得他妈也没了。”妻子絮絮叨叨,叮嘱他不准抽烟,给他倒了杯水。
“是啊,如果能帮我肯定帮,但是……”陈效跃叹了口气,又不说话了。
妻子走到窗边,指着大门口外的一个身影,“那是不是他?”
陈效跃放下杯子,走过去,一瞧,还真是。
“这大冷天的,可别把人冻坏咯。”妻子共情能力强,忍不住碎碎念起来,“能帮就帮一把吧,你也这个年纪了,大不了就提前退休,你好多年没休过假了。咱们一起去女儿读书的地方看她。我记得这孩子以前考上了b大是吧,全国最好的学府之一呢,宋家出来的孩子就是厉害哈。”
宋清淮那些话又回荡在陈效跃耳边,他有些烦躁地拉上窗帘,“我再想想。”
“等等,那人是谁?”妻子指着墙根下的一个高大身影。
第68章 是他的人
傅识均站在墙根拐角处,背靠着砖墙,听着宋清淮细细碎碎跺脚的声音。
宋清淮怕冷,又受过伤,到了晚上会关节疼。
那种疼很难捱,神仙来了也帮不了,沿着骨头缝蔓延,冷了不行、热了也不行,医生说,老了估计要坐轮椅。
傅识均垂着头,两条长腿随意地搭着,他没有惊动宋清淮,只是这样静静地陪着他。
宋清淮看不到他,他却可以肆无忌惮地用眼睛把他牢牢刻在脑海里,这是他认为他们两人最安全的距离。
近一分会被灼伤,远一分又舍不得。
只有这样,他才能心安理得任由爱意泛滥,在宋清淮看不到的角落窥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