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渐深。
敌人也已经死的死,走的走。
长街远,冷月寂,清风凝。
方御风的手在抖。他之所以抖,却并不是因为方才血战长街的疲累,而是由于他看到了街边那两个已经因众人的掌风剑气而变得残败不堪的摊子。
摊子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面目,上面的东西也已经散落一地。透过地上那些散落的香料和花朵,方御风的眼神却一直凝结在掀翻的摊板上
——那里有一小滩暗红。
——那是早已干涸了的血的颜色。
——敌人的血还没有干,所以这一小滩暗红,只能是……
……………………
古风节带着地权堂众人赶到的时候,只看见方御风跪在那两个破烂的摊子前。
在乾坤堂所有人的眼中,方御风一直是一个雍容淡定,风神如玉的形象。
尽管他偶尔也会开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尽管他有些时候会凌厉如剑,气势迫人……但是没有人能够想到,方御风居然也会流泪。
那一刻,地权堂的所有弟子都震惊了
——他们眼中的偶像、乾坤堂总堂主的得意弟子,居然会跪在地上……对着一些看上去已经破破烂烂的东西流泪……
古风节走到方御风身边,将手轻轻放在他的肩上,“方堂主……”
方御风用一种不似他自己的声音,低低的道:“都是我害了他们……”
说完了这句话,他就晕了过去。
………………………
他的梦里面,永远有一个红色的人影。虽然只是背影,但却仍能看出那婀娜身形和绝世风姿……
——那是一个女人的背影。
——她是谁?
他一直试图追上她,一直幻想着她的样子……可是……他知道,她是永远也追不上的。
…………………………
方御风醒过来的时候,是躺在自己房里的。他睁开双目,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张因为凑得太近而被放大了数倍的脸
——那时舒念的脸。
见方御风醒来,舒念居然是一副很欣喜的样子,“我刚才摸了摸你的额头,已经不发烧了。”
方御风觉得全身无力,口中很是发干,却仍勉强向他笑了笑,“我发烧了么?我怎么不觉得。”
这时候,古风节正好推门而入,见方御风已醒,大喜道:“方堂主终于醒了,觉得哪里不舒服么?”他回身向门外候着的几名丫鬟道:“方堂主醒了,快准备热汤热水!”
方御风挣扎着坐起身来,“古兄,多谢你。”
古风节笑道:“这时说哪里话?咱们乾坤堂的兄弟之间,还用得着说那个谢字么?”
舒念看着方御风,忽道:“你昏迷的时候,一直在说胡话,你知道么?”
古风节干咳一声,向舒念横了一眼。然而,舒念却不是一个能听得懂别人暗示,看的懂别人眼色的人。
所以,他仍然继续道:“你刚才一直在说一些让人听不明白的话……真看不出来,你这么大的一个人了,居然也会在睡着的时候叫着‘娘亲’这两个字……”
方御风的脸色变了,古风节看出了这一点,将舒念一拉,“舒公子,方堂主还未痊愈,我们还是不要打扰他休息为好。”
他本以为,舒念会对这个建议大为不满,乃至大发脾气,甚至已经做好了随时将这小子点穴带走的准备。
不料,一向大大咧咧,单纯暴躁的舒念,居然一点也没有反对。
于是,房中又只剩下了方御风一个人。他静静地靠着床壁,心中却不知在想着什么。
桌子上,放着一朵早已枯萎的石榴花。
——古风节临出门的时候告诉他,这朵花,即使在他昏迷的时候,也不肯将它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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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韶来访的时候,方御风的身体早已恢复了。
见到他神采奕奕的样子,郑韶在心里暗叹了一声
——真不知道这个世上为何会生出这样一个人。
但他只是偷偷叹了一下,因为他今天还有比这个更重要的事情。
“方公子可曾听说一件事?”
“何事?”
“颜家庄突然举家搬走了……据说是搬去了关外。”
方御风将手中茶盏放到了桌上,“此时我也已经听说了,颜夫人在离去之前还曾派人给我送来了手书一封。”
郑韶看着他道:“你说,这是不是太奇怪了?”
“奇怪什么?”
“之前,方公子不是一直在帮颜家庄追查那个丢失了的青铜四羊尊么?”
“确实如此。”
“在追查失物的过程中,方公子却遭受到了众多高手的暗杀……这难道还不奇怪?”
方御风道:“郑兄的意思是说,暗杀方某之人,和那个丢失的青铜器有关?”
“你难道不这么认为?”
方御风垂下眼帘,似乎是在看着地面,“郑兄为何会这么想?”
郑韶疑惑的看着他,他刚进门就听说方御风被古风节带回来之后一直发烧了很久,看现在他的样子,似乎很是怀疑方御风是否是在这几日之中烧坏了脑子。
“从你入川以来,到后来追查‘魔心剑印’一案,可曾遇到过如前晚之事?”
“并无。”
“但是就在你着手调查颜家庄失窃一案之后,就遭到了如此之多的高手追杀,方公子难道不会对此产生什么联想么?”
方御风抬起眼皮,轻轻瞟向郑韶:“郑兄指的联想是什么?”
郑韶见了他短短几日之内,居然便换了一副温吞水的样子,心下几乎要抓狂了,“方公子!郑某的意思是说,暗杀你的人,和盗走颜家庄青铜器的人是同一批!这样你明白了么?”
不料,方御风却淡淡笑了,“不会。他们断不会是同一批人。”
郑韶疑惑道:“莫非方公子已经知悉其中详情?”
方御风摇头道:“详情却不一定……便是有,也只能说是一部分罢了。”
他看着郑韶道:“方某倒有一事要相求于郑兄。”
郑韶这回真的疑惑了,“方公子要求何事?”
“方某听说贵帮的帮规与武林中其他门派多有不同,除了主事的胡帮主之外,另外还有十几名帮主是不大管事的。郑兄本人便是其中之一。”
郑韶点头道:“不错。我们自在神州帮这十几个帮主虽然都是结拜弟兄,但多数却都只是挂名,并不管理帮中之事。方公子何故问起此事?”
“郑兄之所以关切断剑门之案,除了出于江湖道义,更有一个原因乃是由于当日在废墟上失踪了的那几人之中,有一位便是自在神州帮的挂名帮主之一。”
“公子所言不错,那碾玉楼楼主刘琼,正是我家三姐。”
方御风颔首道:“这便是了。刘楼主既然亦是贵帮中人,与那昆仑派的紫霜寒姑娘自然也是金兰姐妹了……方某现下有一事不明,想要向昆仑派紫霜寒姑娘请教,这件事情与刘楼主和那失踪的几位姑娘有关,因此便向烦请郑兄代为向紫姑娘引荐。”
郑韶听了这话,却是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方公子,你莫非真的如舒公子所言,是烧坏了脑子?以你在武林中的身份地位,只需一个帖子,莫说是我五姐,便是昆仑派帅掌门,还怕他不亲身下山迎接不成?”
不料,方御风却摇头道:“此事极其隐秘,却万万不可令第四人得知。如非如此,方某又怎会相托于郑兄?”
郑韶听罢,道:“即使如此,你我二人便悄悄上昆仑山上走一遭便是。”
…………………………
由于僻处西域,便有一些西域番族常年在昆仑山上居住,方御风和郑韶二人一路西行,一路上见风土民情果然与中原大异。
大宋开国不久,原吐蕃帝国的一个部落首领的后裔唃厮啰在以邈川、青唐为中心的湟水流域建立了政权。其间,曾多次遣使向宋朝皇帝纳贡,并乞官职。明道元年,仁宗封唃厮啰为“宁远大将军,爱州团练使“,并给以优厚的俸禄。康定二年,又封唃厮啰为“检校太保充保顺,河西等军节度使”。此后,唃厮啰的子孙继承人董毡,阿里骨,瞎征,陇等,世代均由大宋封官任职。唃厮啰部统治地区,隶属于大宋二十六路中的秦凤路。真宗皇帝还曾于咸平四年加封凉州藏族六谷部首领潘罗支为“盐州防御使兼灵州西面都巡检使”。
昆仑派所处之地,正好在吐蕃诸部之间。此派在开创之初,其门人弟子很少履及中原,因此,当时却不大为中原武林所知。后来经过几代掌门的苦心经营,又逐渐令本派得意弟子下山,分赴中原各门派讨教切磋武功,这才渐渐引起了江湖上的重视。这几任掌门人着实不凡,不断壮大昆仑派,使之渐渐成为了江湖上一大门派,雄据西域,与中原各大门派分庭抗礼,到了后来,竟然更一跃而成为了武林十大门派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