旬末过后,雨季来临了。
阴沉沉的天空好象豁了一道口子,瓢泼大雨连日来没有一次停息,而仿佛也永远不会有一个休止。大雨滂沱,雨幕中垂下无数道晶线,草木低伏,一篷篷水珠从墨绿的叶梢滚落。道路泥泞不堪,驴马载着沉重的挽具,蹄子踏着水花,唉唉直叫,艰难前行。
“先生,请问你们来自南方吗?”
“不,我们从真理之盾来。”
“是吗,你们的城主动身了吗?”
“是的,真理之盾的军队已经出了。”
“那真是太感谢您了,先生。在现今的时局下,没有什么消息比这更振奋人心的了!”这队士兵的军官瓮声瓮气地摘下自己笨重的金属头盔,真心实意地向马车的主人折腰行礼:“愿培泰拉祝福你,您的智慧与慷慨!”
雨点密集地击打在马车顶棚上,出巨大的声响,声音在大雨中显得含混不清。
这一小队穿黑色军服的骑兵隶属于玛蒂萨龙骑兵营的一部分,应当来自断肢森林以南,或是滨海地区,有着那附近人特有的紫黑色肌肤,卷以及褐色的眼珠;这些骑兵当中的大多数还很年轻,脸上稚气未脱,对未来怀着一种莫名的不安与紧张;他们之前或是铁匠、农民的儿子,但战争迫在眉睫,领主要求他们应征入伍。
“祝你们好运!”
“祝好运!”
互道珍重之后,双方各自告别。交错而过。法师回过头,看到最后一个骑兵头盔上白色的长羽消失在雨幕中,马蹄声也逐渐被雨点所掩盖。连日以来,他见过许多这样地士兵,他们有的是骑兵。有的是步兵,数目从十人、数十到上百,同样来自滨海或者其他地区,军官中最显赫的是一位子爵。而大多数则是各地受封的骑士。
他们沿着这条路前往铸钢堡,在那里聚集起来,然后渡过格拉斯河,向南去建立他们地功勋。许多人怀着这样的梦想,但南方的战线更像是一头绵延上百英里长的巨兽,无时无刻吞噬着鲜活地生命。
战争以生命为养料,哺育的乃是死亡之花;然而双方想要争夺的,却是这鲜血浇灌的果实。
但,龙城已经不起这样强度的战争了,与北方领主一役耗尽了它的潜力。一路看中文网眼下,它不得不牺牲它珍贵的年轻人,以换得一个喘息的机会。雨水顺着兜帽的边沿滚落,濡湿了法师的长,使丝紧贴着他苍白地额头,一道道水痕沿着面颊滑下。
法师打了一个冷战,思绪从杂乱中回归清晰,他想到正在南下的银色维斯兰南方军团,这可能是龙城的唯一一线希望。
他回头嘱咐了车夫两句。并许下一笔丰厚的奖金,好叫这位惫懒的老实人有一个动力,能在正午前赶到前面的棘木镇——龙城与铸钢堡之间唯一一个玩家聚集点。
掀开车厢的布帷子,萧焚使了一个法术把戏,让自己湿漉漉的长袍变得干燥而舒适;法师虽然赢弱,但他们的法术总是有这样那样神奇地好处,你不得不承认。
车厢内很宽敞,这原本就是那种乡下载人的大棚车,不过两边的座位应法师的要求被拆除了。取而代之的是柔软的垫子以及一些毛纺制品。这些东西堆在一条厚厚的、花格子手工地毯上,隔开了下面的木板。这项工程从说服马车的主人到取材,一共花去了接近三百刻有巨龙地金币。这笔钱,即便是在玩家眼里、在大多数五、六级的队伍中,也算是一大笔开销。不过就闪耀金币而言,也就是支渠了一个零头而已。
车厢内。青蛙王子与水晕正在下一副战棋。地精趴在地毯上。枯枝一样的绿爪子托着下巴,一副很不雅观的模样;不过这并不妨碍他的强大。水晕纵使有精灵牧师奎安在一旁作参谋,但依然被这绿皮矮个子攻城掠地,战局上很快呈现出一面倒的趋势。
梦,这个女人坐在车厢地另头,她依旧穿着那一袭白色地主教长袍,持着镏金节杖。不过此刻已从多日来的紧张中缓解下来,一面与自己地骑士小声交流,一面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萧焚的两位队友。
“骑兵纵三格,横七格。”法师扫了一眼棋局,淡淡地说道。
水晕与奎安的眼睛同时一亮,这小姑娘马上抓起已经放下去的棋子,重新作了一次移动。
“哦,该死!你不能这样,这是不道德的!”地精看着自己一下子变得岌岌可危的前沿要塞,懊恼地叫了一声。他抬起头来,恨恨地说道:“观棋不语,队长!”
萧焚才懒得理他,径自走回自己的位置,坐下闭上眼睛开始冥想。
“帕林先生,”这时一个声音轻轻说道:“谢谢你。”
萧焚睁开眼睛,看到了对面的梦。“你不必过于客气,梦小姐。”法师很无所谓地说道:“顺路而已,何况也是应索菲娅的要求,看得出来这小丫头很喜欢你。”
女孩却摇摇头:“不,我谢的是那一日在南方联盟所生的事。”
“是吗?那就更不必了,我有我的立场,只是我们的任务看来有一个共同的目标而已。”
“不只是这个……”梦小声说道,微微垂下头:“总之,谢谢你。”萧焚深深地看了这个女孩一眼,女孩自然地带着一种娴静、但却不真实,真实的乃是她内心中的迷茫与紧张。他随即想起珂儿说过关于这位使节小姐地一切,心下了然。
但他不会说出来。也没有必要。梦很优秀,只是缺乏经验,总有一天会找到与之相匹配的自信。他很欣赏这个女孩,因为从她身上可以看到雪过去的影子。
“雪很自信,从一开始就是。”萧焚如此想到。“而且聪明。真正的智慧……”他在心中补充了一句。
金钱的力量是巨大地,马车在棘木镇郊外一座旅店的大门前停下时,时间刚好是正午。枭与小树林——这是旅店的名字,这里离镇子不足两英里。何况法师本身也没打算入镇,因此他很爽快地兑现了自己的承诺,这个举动让马车夫连连称他是真正气派地大老爷。
同时值得赞叹的,老天竟然在正午之前放了晴,雨后的天空一片清明,大道上充溢着一股子雨水洗刷后草木的芬芳,叫人心旷神怡。
但好心情只是暂时的,一下马车,几个人立刻感到了不对。
太静了!
棘木镇不是一个小镇,作为龙城、铸钢堡、真理之盾这一线6上联系的中心。这儿每日都有大量的玩家、npc过往,特别是正午时分,小镇周边的各个野外旅店绝对是人满为患的——而这座枭与小树林的情况却是大门紧闭,周围别说人影,就是连林间地飞鸟也见不到一只。
奎安立刻从马车下抽出一面盾牌护身在梦身前,另一只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张军用弩。而塞伦特则解开了巨剑上的皮鞘子,警惕地向旅店的大门走过去。
“小心。”萧焚向水晕打了个招呼,小姑娘立刻将刚刚探出的半个小脑袋缩回了车厢里。
砰!这时塞伦特已经来到旅店大门边,他用巨剑碰了碰门。然后毫不犹豫地一脚踢开。“没人!”骑士只朝里面看了一眼,然后回过头来冲自己的同伴喊道。
但仿佛是回应他的话,周围的树林中忽然响起一波尖锐的破空声,一轮箭雨瞬间降临了马车周围。当其冲的是最前面地马车夫,这可怜人只来得及惨叫一声就倒在了血泊中——当胸中了两箭,另外一箭穿过了他的头颅。
另外三支弩矢被法师挡了下来,钢矢及体时,萧焚身边的空气似乎扭曲了一下,然后这些飞矢纷纷无力地掉落在地上。
奎安的盾牌挡下了五支箭。但他也被巨大的冲力掀得后退一步,撞到后面梦的身上,然后两个人都滚倒在泥水中。但相较旅店大门边的骑士,他们算是幸运的——塞伦特继承了日耳曼民族高大的体格,同时他又离马车最远,因此这个既大又明显地目标几乎遭受了最为集中的照顾……
第一轮射击中的四支箭被骑士最坚硬的胸板甲挡了下来。他踉跄了一下。然后两支钢失光顾了他一侧的腰腹。锐利的箭镞直接撕开那里薄弱地链甲,然后钻入肌肉中。使塞伦特一下子就痛得弯下腰去。
第二轮箭雨射中了他地右手,大腿和脖子。骑士惨叫一声,巨剑也掉落在地上,整个人一下子从旅店门口的阶梯上翻倒下来,淌下一路地血水,从此不省人事。
第二轮箭雨之后,耳边尽是箭矢钉入马车木板上哚、哚、哚的闷响,然后萧焚听到水晕在车厢中哭了起来,显然是受到了惊吓。
“青蛙!”法师喊了一声,想要在第一时间确认队员的状态。
“是王子!”一个抱怨声音从马车下面传来,“我没事,该死的这泥水……呸呸!”
萧焚回头一看,顿时哭笑不得,这家伙竟然不知什么时候竟然躲到了马车下面,而且还糊成了一个泥人。
“塞伦特骑士!”这个时候梦终于从泥水里挣扎着爬了起来,她先看到了倒在旅店门外的骑士,惊惧地叫了一声。但精灵牧师马上把这位激动的女士拽回来,重新置于自己盾牌的防护之下。
“不用担心塞伦特,这是他的荣誉。”精灵牧师低声安慰,他的语气从容而平淡。仿佛有一种让人心灵安定下来地力量。
“冲你们来的?”萧焚贴上马车向内的一侧,向车轮边上躲着两个人询问。
奎安点了点头,他很平静地回答道:“这不是第一次了,之前我与塞伦特都挂过一次,梦也是……”
第三波箭雨——
不过这一轮攻击纷纷落到了空地上。溅起一片片水花——马车向外的一边已经变成了大刺猬,水晕在车厢中的哭泣也变得时断时续,仿佛渐渐稳定了下来。
“想个办法,先到旅店里去。”萧焚贴着颤抖地车厢。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忽然意识到这样的突袭对自己的威胁非常大,法师拥有强大的力量,但身体却异常赢弱,法术防得了一时,但却防不了一世。那些隐藏在暗处地人拖得起,他可拖不起。
当然,如果只是他自己,他有一百种方法立刻脱险,但是现在他不得不顾及自己的同伴——甚至是梦一行人。
“我说跑,你们就冲进去。”他作出一个隐秘的手势。然后对奎安说道。
“没问题。”牧师象一个真正的老玩家那样从容镇定地回答。
“青蛙,记得把水晕带上……”萧焚一面说,一面从车驾的方向探出头。
又是一波刺耳的破空之声,其中三支箭矢很精准地光顾了法师的面门。“有专业的游侠!”萧焚扫了一眼面门边无力滑落的钢矢,立刻意识到这一点。但同时,他施放了手上准备已久的法术。
闪光尘——
一抹金色地云母粉从法师的指尖飞出,然后它迅扩大,直接笼罩了马车另外一侧的树林,那树林中立刻变得人影憧憧。并响起一片惊惶失措的叫喊。
“跑!”法师断喝,一面仔细分辨着树林深处的人影数量。
精灵牧师吸了一口气,毫不犹豫地拉起身边的女士冲了出去。然后是地精,他一脚踹开马车的门,脏兮兮的爪子抓住水晕的小手就开始往回跑。萧焚自己走在最后面,他用法杖指了一下地上已经奄奄一息骑士,念了一句咒语,然后这庞大地身躯就忽然飞了起来,并向旅店飘过去……
奎安拉着梦地一个冲进旅店的大门。两枝弩箭跟在精灵牧师后面蓬、蓬两声钉在了残余的半片木门上。然后是地精与水晕,青蛙王子几乎是抱着快走不动路的水晕进门的——接下来不省人事的骑士也跟着飘了进去。
最后踩上门槛的是法师,他在进门之前忽然转身,单手支起法杖释放了一个风墙术,将随后而来的攻击统统挡在了门外。
“到最里面去,小心一点。注意有没埋伏!”萧焚从门口转回来。用一贯的口气号施令道。
但接下来,他说不上话了-
一柄雪亮地长剑指着他的下颚。持剑的乃是一位漂亮的女士,对方好看的眉毛现在正微微皱起,用一种疑惑兼警惕的目光盯着他。
这位女子地美丽中带有一种少见地气质,她鼻梁挺直,五官端正,隐孕一丝英气;嘴唇紧抿,不多作言辞,但看起来好象非常有主见。女剑手还有着一头漂亮的青绿色长,并在脑后扎成一束,形成一个高高地马尾。她又穿了一套淡绿色的甲胄,是那种紧身的轻型革甲,正好勾勒出女孩在这个年纪所应有的美好曲线。
她站在那里,身形欣长,又下巴扬起,目光逼人仿佛男儿一般。
“外面是什么人?你们又是什么人?”
她问道,但声音却自有一种与外表截然不同的轻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