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张野和做贼一样把蚊道人带到洞府最偏僻的一个犄角旮旯里,四周那是一片黑暗,唯有透过血海清冷的月光把张野的脸映照成了一副青色的模样,此刻的张野简直不用化妆就能比贞子还要贞子。()[醉][露][网]
拿出棋盘,棋子,尽管张野明明知道现在洪荒还根本没有围棋这玩意,但实在是被接连不断的“灾难”打击怕了的张野还是咬牙切齿的问蚊道人道:“你听说过围棋么?”
绕是蚊道人胆大,而且还不知道鬼是什么玩意儿,也被张野狰狞的面孔吓了个半死,良久,才哆哆嗦嗦的回道:“回,回老爷,小,小的没见过……”
张野这才放下了心。于是,两个人就借着朦胧的月色下了起来。
起先几个月,张野到真是找到了点感觉,那是虐的一个愉快啊,让蚊道人九个子不算,还让蚊道人先手,蚊道人都能被张野杀的片甲不留。
可是,蚊道人却是一个实心眼,根本不知道张野这是打算把自个儿的快乐建立在他的“痛苦”之上,甚至张野都想把在后土等人那里丢了的自信全在蚊道人身上找回来。
其实,张野却不知道,越下越是沉浸在围棋奥妙中的蚊道人其实一点也不痛苦,反而在这小小的四方天地中体验到了更多的快乐,也总觉着张野又一次无声的在对他传授天地间的大道。
你看看,棋盘中的天元不成是代表着一生二的“一”不是?子分黑白,这不就是阴阳两仪么?四个星位,不正代表着四相之数么?而且去了中间一点天元,三百六十个位置和星辰之数又是何等的仿佛……。渐渐的,被围棋所迷的蚊道人就完全进入了无喜无悲的状态,沉醉于这黑白的世界中了。
据说,围棋早期那是用于占卜,后来才用于竞技,而一旦成了争夺胜负的工具,那么这个争也就有了高下之分。最下等的棋手争的是一时一地;好一点的,争的是长远大局;而最上等的,却是返璞归真,只把围棋当作兴致,完全不在意得失,只是想在这个四方的棋盘上下出自己最满意的水平——就仿佛一个早已成了宗师的大画家,根本就不会再考虑这一幅画要怎样怎样才能画出多少钱,完全是一心想着如何在这一副作品中完美的表达自己想要表述的内容,如何体现自己当前最高的水平。
而现在根本就没打算和张野一争胜负的蚊道人却正好合了这样的标准,再加上他本就不笨,又是端正了态度,一心和张野求教,所以水平立刻“蹭蹭蹭”的就窜了上来。
三个月过去了,张野开始只能让八子;六个月过去了,张野就只能让五子……,而当整整三年时光过去的时候,蚊道人终于拿着黑子诚心求张野道:“老爷,不用再让了,就让我先可以了……”
早已黑了脸的张野在蚊道人脸上仔细瞅了半天,确定这不是蚊道人故意在讽刺自己,再一想自己的棋力也确实让不下去了,沉默半天之后,几乎把牙齿都咬碎了,才蹦出两个字:“你先!”
这一局,求胜心切的张野因为只顾着绞杀蚊道人的一条大龙,不想最后功亏一篑,不但反让蚊道人一个不留神得以逃脱,还顺带着在张野围追堵截的大军中浑水摸鱼,占了不少便宜。等到棋局结束,张野居然输了三目。
“老爷?”蚊道人依旧老老实实的一边收拾棋子,一边总结道:“这是不是就是您说的置之死地而后生?”
张野没回话,但蚊道人无意间一抬头,却发觉张野的眼睛不知道怎么就红了。
半天,张野才和输急了的赌徒一样,冷冷的又道:“再来!”
这一局,张野倒是小心了许多。但棋到中局的时候,正当张野和蚊道人在中间拼死搏杀的时候,却不想蚊道人竟然脱先,在右下脚下了一着完全不着调的一手。
“他这是在做什么?”
张野看了看棋局,想了半天都没明白:若是说这手有用,但完全和中间的战局连不上啊?但要是没用,那棋力渐涨的蚊道人又如何会放弃必争的中腹而另行远投呢?
看不明白的张野干脆不看棋了,只是拿眼睛不断的扫描着蚊道人,想从蚊道人古井无波的面色上看出点端倪。但半天,还是没任何效果。被吓怕了的张野最后一狠心,还是将蚊道人当成了和他一样的“阴谋家”,一抬手就在蚊道人刚下的地方接了上去。
可还没等张野落子安稳了,却又见蚊道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中还带了点庆幸的味道,连忙跟在张野落子之后又拿了子放在了中间一个劫上……
知道什么叫“一失足成千古恨”么?知道什么叫“再回首三百年身”么?若是不知道,看看此刻的张野就知道了。蚊道人一字落下,张野也就明白了:感情刚刚是这个死蚊子犯浑啊?可是,自己怎么就跟着犯浑呢?
蚊道人的浑是被张野的小心给救了,可张野浑就没那么好运了。接下来蚊道人简直和棋圣吴清源上身一样,落子再无一处差错,直把张野杀了个落花流水。等到结束一点,张野比上次输得还惨——整整差了十一目。
蚊道人还是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仍是一边收子一边问张野:“老爷,这局您是不是故意教我什么叫‘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肺都快气炸了的张野是忍了又忍,费了几乎是吃奶的力气才把到嘴的一句骂娘的话咽了回去,发了狠,道:“继续!”
没有任何负担的蚊道人只当是张野有意教诲自个,哪能不愿意?于是下得是越来越是精彩,而满头邪火的张野却是无处发泄,于是落子的时候下得是“乒乒乓乓”直响,好似连棋盘都打算敲碎了一样。
一局新开,还在布局的时候张野和蚊道人又为了左上角的一块地盘战斗在了一起,刚要进入肉搏,蚊道人沉思了一会,突然又脱先了,却在右上角落了一子。
这把张野恨的,真是连扒了蚊道人皮的心思都有了,心中直骂:你小子得了便宜居然卖乖,还来?
气头上的张野用刀子一样的眼神狠狠地瞪了蚊道人一眼,决定再不上当,重重得依旧在原来的战场上落子鏖战。而莫名其妙的蚊道人也不知道张野为什么会对自己良苦用心的一子法这样大的脾气,想了半天也没弄明白,只好继续。
本来在左上角的战斗是越来越激烈。慢慢的,两个人从左上角杀到了左边的中路,又由左中路杀到了左下脚,而到了这个时候,战斗已经不再是局部的了,而是成了事关全局的生死之争。两个人拼了全身解数,八仙过海一般使尽了本事,终于一直杀到了右下角,而这个时候却正好又是一个劫,而这个劫不仅仅能左右战局的胜负,更是全局输赢的关键。
早已杀红了眼的张野喘着粗气,连衣衫都拉下了半边,仿佛裸衣斗马超的许褚一样,干脆赤膊上阵。而蚊道人却依旧不紧不慢,颇有诸葛孔明的架势,似乎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棋盘上的战局又持续了一会,终于又从右下脚一直杀到了右中路,再从中路杀到了右上角。正当张野占了先手,眼看胜利在望的时候,忽然,蚊道人一开始脱先的那个子出现在了张野的眼中,而此时这个原本没有任何意义的一手却好像一下变成了一座不可翻越的大山,硬是把张野最后逃脱的希望给堵了一个严实……
张野就和石化了一样,拿着棋子的手高高抬起,但却怎么都放不下去,而且脸上的神色也不停的变来变去。
“老爷,你怎么了?”
张野看着蚊道人那张人畜无害的面孔,心里翻腾了许久,才淡淡的问道:“这个子是你早就安排好了的么?”
蚊道人却是羞涩的一笑,回张野道:“学棋的时候老爷不是教导我说:智者见于高远,愚者鼠目寸光。不想今日我方得其真谛……”
话还没说完,就听着张野大吼一声,一把掀翻棋盘,热泪滚滚,转身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