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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 组织

    山东曲阜,大明朝凡是认识俩字的就没有人不知道的。
    曲阜,圣人出生的地儿。
    因为孔家的存在,曲阜要比其他城市热闹繁华的多。
    虽然京城那块儿被建奴搅了个天翻地覆,但曲阜在山东的大南边,离河南近,离北直隶那还远着喝呢。所以,不管建奴有多凶残,在曲阜,都还只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
    如今的曲阜城是新建的。
    正德六年,河北的反贼刘六刘七领着一伙泥腿子闯进了曲阜,他们把官衙和很多民居一把火都给少了。后来,武宗皇帝朱厚燳下令山东巡抚以孔庙为中心重建新城。这就是现在的曲阜,说起来,这才不过是几十年的时间。
    曲阜新建之后,孔家的地位更是显赫,曲阜的一切更都是以孔家为核心。在曲阜,地价比京城也便宜不了多少,所以除了孔家,敢上这儿来开买卖的都不是一般的买卖人。
    县城西大街上的广顺丰是一家杂货店,老板姓马,叫马广仁。马老板年纪不大,才二十四五岁,山西人。
    提起这位马老板,凡是认识的都得挑一挑大拇指,赞一个。马老板人虽然年轻,但人好,见人不笑不说话,而且还特仗义。另外,马老板脑子活泛,又肯吃苦,做买卖有一套,尽管才开张不到半年,但字号就创出去了。
    要不说人山西人有钱呢,那是真能吃苦,从买卖开张的那天起,马老板从来不在店里等客上门,而是亲自赶着辆大车,拉着各种杂货,到乡下去卖。
    不管多偏僻,就没有马老板不去的地儿,而且还不是去一次,月八地就会重走一遍。现在的马老板和他那几个伙计,对整个曲阜县的了解程度,那真是简直比地头蛇还地头蛇呢。
    还有三天就是腊八了,那可是曲阜的一个大热闹日子。
    这天,孔家要熬腊八粥。
    孔家熬腊八粥可不是个小事儿。佛堂楼有成千上万尊神和佛,每尊佛神面前都要供一碗粥;两千来年了,祖先也不知有多少,每个牌位前也要供上一碗;再加上活人用的,加在一起不下万余份。
    要熬这么多粥,材料用的自然少不了,而这么大的用量孔家不可能自产,很多材料都需要从外面购买。
    银子砸脑袋上了,今年马老板成了孔家最大的供应商。
    给孔家供货,自然要小心再小心,如果一个不好,这不仅仅砸牌子,还可能得吃上官司,马老板自然得加上一百二十分的小心。
    马上就要过年了,库房里本就堆满了各种年货,但为了孔家的这单买卖,马老板又专门辟出了库房,单独存放给孔家的货物。
    正常供货自然是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怕就怕有人使坏。
    孔家是多大的家族,子子孙孙有多少,一般人是无法想像的。孔家就像是个大金字塔,最顶端是嫡子嫡孙,下面一层一层的就是各个旁支的孔姓人。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海吃海,这么多的孔家人大都靠着孔家这口大锅吃饭。曲阜城的买卖很多都是孔家人开的,或者是孔家里面的什么人是后面的大股东。
    这么大的大家族,旁支和旁支之间是没有什么亲情的,实际上,因为在一口锅里争饭吃,他们彼此之间更多的还是敌对的关系。
    所以,买谁不买谁的货,姓不姓孔关系不大。这里面的套路更多的和外面经商的手法一样,都大同小异。
    马广仁也不清楚孔家为什么要买他的货,他的货固然质量好,价钱公道,但这绝不是他可以做下这笔买卖的主因。
    像这类买卖,供货的商家通常都是固定的,除非是出现了内部的人事变动,管事的人变了,否则一般不会轻易改变供货商。
    作为商家,对孔府,尤其是涉及交易买卖这一块的人事变化,都是很敏感的。这阵子也没听说有什么变化,但总之,这次的变故一定是和孔家内部的权力倾轧有关。
    所以,马广仁更是小心谨慎,生怕出现一丝一毫的失误。
    最后检查了一遍库房,出去时,马广仁对身后的伙计说了声:“晚上小心点。”
    伙计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这一刻,在幽暗的烛光下,白天那个十八九岁、不笑不说话的伙计,现在的目光却如盯着猎物的豹子一般阴冷沉静。
    原本没什么好担心的,只是他太希望能把这个老板做的完美无缺了。
    回到屋里,一个身材娇俏、面容甜美的年轻少妇把马广仁按坐在椅子上,然后转回身,到厨房端进屋来一个大铜盆。
    铜盆里是冒着热气的热水。
    少妇把铜盆放在马广仁脚下,自己蹲下,然后拉起马广仁的脚,把鞋袜脱去,再轻轻把热水撩起,徐徐洒过马广仁的脚面。
    过了一会儿,少妇把马广仁的脚拉进了水中。
    马广仁龇牙咧嘴地忍着,好一会儿,鼻子嘴才回到了正常的位置。
    洗了一会儿,少妇抬起头道:“记着,这是第八次了,还有两次就该你给我洗脚了。”
    想到每次给老婆洗脚之后,必然随之而来的风暴,马广仁嘻嘻一笑道:“我想现在就给你洗!”
    在水中掐了一下马广仁的脚,少妇骂道:“别没正形!”
    和老婆调笑两句,马广仁心头轻松了不少。忽然,少妇轻声一笑,道:“广仁,我看你做买卖还满是块料呢!”
    老婆取笑,马广仁苦笑,这叫什么事?
    本来是要低调,但谁曾想会卷进孔家的烂事里!可这买卖又不能不做,因为这一次的买卖事小,最重要的是可以和孔家建立联系,成为孔家的固定供货商。这是每一个商家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好事,这要是给推了,那他马广仁可真就成名人了。
    不一会儿,洗完了,少妇拽过毛巾,帮丈夫把脚擦好,然后端起铜盆就要出去把水倒了。
    少妇弯腰端盆的一瞬间,衣领间露出了一片欺霜压雪般的丰腴和洁白,马广仁心头一热,伸手拉住了少妇的胳膊,道:“娟子,我也给你洗洗。”
    丈夫要给自己洗脚,这是夫妻间的暗语,少妇的脸立刻就红了起来,忸怩地道:“明天不还有事吗?”
    这时,马广仁已经起身,把少妇按在了椅子上坐下,而他则蹲下身子,把少妇的一支粉嫩玲珑的小脚捧在了手中……
    腊八,孔府熬粥,马广仁也跟着里里外外地忙活。要是突然有个什么需要,他好立刻打发人去张罗。
    “广仁,不错,好好干!”马广仁的这个态度得到了孔万水的赞赏。
    孔万水就是出面和马广仁接洽这笔买卖的孔家人,虽然这不是他主导的,但马广仁如此上路,他自然也有面子。
    “万水兄,兄弟有什么做的不够的,您还要多多指教。”说着,一拉孔万水的手,一小锭银子就塞进了孔万水的手心里。
    孔万水脸上的笑容更亲切。
    孔万水高高兴兴地走了,马广仁又开始四处溜达。帮孔家忙活,虽然累点,但也真是看新鲜。
    孔家有专门的“户人”给孔家出工,搬柴烧火等这些粗活都是由这些户人干,五十口大锅昨晚上火就点起来了。
    孔家熬粥分为两种,一种是粗粥,一种是细粥。
    粗粥是给当差的和仆人们人喝的,粥里放大米、肉片、白菜、豆腐之类,喝粥时,一人还给一斤馍馍。
    细粥是给内宅、本族、客人和上供用的,是用薏米仁、桂元、莲子、百合、栗子、红枣、红豇豆、江米等熬成,粥面再放上用山楂雕刻的“粥果”。
    粥熬好了,都倒进了数十口的五尺高、三尺粗的雕花大缸里。
    这气派!看的马广仁直咋舌。
    “哎呦,这不是马老板吗,恭喜恭喜啊!”
    马广仁正看着那数十口大缸出神呢,一个穿绸裹缎、三十来岁的男子走到马广仁身旁,皮笑肉不笑地恭喜道。
    马广仁转头一看,见是“冤家对头”,昌达号的掌柜孔三才,他这次的买卖就是从孔三才手里抢过来的。
    “哎呦,孔老板,真是巧了,我正想着去找您呢。”马广仁热情地道。
    孔三才一愣,问道:“马老板找我干啥?”
    “走,孔老板,三仙居,我请客。”说着,马广仁拉起孔三才的手,二十两一锭的银子就塞进了孔三才的手心里。
    “我……”孔三才刚要拒绝,但银子一入手,话就立刻变了:“啊,好,好,走吧。”
    在三仙居,马广仁要了一个单间,八个菜和两壶上好的汾酒,两人边吃边谈。
    在曲阜,孔家是最大的地主,也是最大的商人。孔家不仅是圣人之门,书读的好,同时他们也是陶朱公的门徒,买卖做的也一样好。
    经商,孔家最大的财路就是经营土地,他们是曲阜地价高昂最大的受益者。马广仁经营的广顺丰租的就是孔家的地,而凡是租孔家的地经商的人,都可以和孔家经营的买卖平等竞争。
    所以,尽管马广仁抢了自己的买卖,孔三才却只有吃味的份儿,而不能做什么报复的动作。如果他敢做点什么,那就没有任何人能保得了他,这在孔家是一条铁律,比任何铁律都要铁。
    凡是来这儿做买卖的人,必然都清楚这个,所以孔三才万没想到,马广仁竟会送他银子巴结自己。
    喝了两杯酒,马广仁愁眉苦脸,道:“孔兄,实不相瞒,我这心到现在都每个安稳。”
    这个时候,孔三才知道马广仁为什么巴结他了:马广仁不知道怎么回事?
    反正这个生意也轮不到自己了,看在二十两银子的份上,孔三才就把话匣子打开了。而这话匣子一打开则不要紧,孔三才越说这心里就越生气;越气,这嘴就越是没有把门的,何况,还有酒呢。
    “他奶奶的,老马,你不知道,老孔家这帮人看着都他妈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实际上,背地里都要多不是东西就多不是东西……”
    喝高了,又太气愤了,在马广仁不露痕迹地引导下,孔三才是有的也说,没的也说……
    晚上,密室里,三个伙计一个一个分别向马广仁汇报这几天的进展和他们掌握到的新情报,而马广仁那位俏丽风流的夫人则坐在密室对面的屋子里,专心地衲鞋底。
    马广仁和夫人耿娟,以及那三个伙计都是从训练营出来的。
    陈海平给他们的命令是让他们把曲阜的一切都装进脑子里,比如谁家有几亩地,谁家为富不仁,那个村子有地痞流氓,以及各地的风土人情等等,总之,事无巨细,犄角旮旯,曲阜的一切他们都要掌握的清清楚楚。
    山西、山东、北直隶,每一个县城都至少有一个马广仁似的人物在,至于州府,人自然更多。
    这些人在当地,不仅要熟知当地的一切,还要留意结交当地的才智勇武干练之士。当然,这里也有个侧重点,这类人最好是不得志的,最好是家里没什么田产的。
    汇报结束,昏暗的油灯下,马广仁正伏案奋笔疾书,总结整理新获得的资料……这些东西是要定期上报的,也会有专人据此下来抽查的。
    ―――――――
    过年了,整个小王庄喜气洋洋。
    小王庄像周遭那数百个以打铁货为生的村庄一样,每一家每一户,凡是和铁货有关的人家,没有不心向着组织的。
    这个组织就是荫城镇的铁业行会。
    铁业行会成为打铁户心头温暖的组织只是近两年的事儿,以前可不这样。以前,铁业行会就和官府的衙门没两样,行会里管他们的人就和官府的差役也没两样。但现在,铁业行会是他们心头最温暖的组织,是他们的主心骨,行会能为他们解决任何困难。
    以前,族长王德山往老太爷就是小王庄的天,王老太爷既替朝廷收税,又替铁业行会管理他们。王老太爷说什么做什么,没人敢说个“不”字,但自从二虎兄弟来了之后,一切都变了,其中最大的变化是冰冷的行会成了温暖的组织。
    仗义的二虎兄弟来了之后,往日耀武扬威,在村子里横着走的王老太爷一家人很快就成了龟孙子。
    当然,从横着走的螃蟹一下子变成龟孙子,没人甘心,王老太爷自然也斗争过,但是很快就老实了。在拿出去的银子都喂了狗之后,尤其是在几个儿子孙子成了残疾人之后,王老太爷这一大家子就都安安心心地当起了龟孙子。
    村民们自然不知道,在几个儿子孙子成了残疾人之后,王老太爷又受到了最严厉的警告:如果再咋刺起事,就灭了他全家。
    一个土鳖,哪受得了这种恐吓,所以安心当龟孙子也是必然的选择。
    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王老太爷一家安心当了龟孙子之后,小王庄村民的感觉和这个没两样:负担减轻了,收入多了,生活好了,也没人欺负他们了,而尤为重要的是组织给了村民安全感。
    而且,二虎兄弟就是二虎兄弟,有本事,二虎兄弟在行会里给他们争取到了极大的利益。
    以前,每年都得闲四五个月没活干,但二虎兄弟来了之后,他们能打出多少铁货,行会就收多少。
    这都是二虎兄弟有本事,为了不给二虎兄弟添乱,更怕坏了自己的好事,每一个村民的嘴都严着呢,不给外人说一句村里的事,就是儿女亲家也不行。
    自然,小孩子更要严厉管教,要是有谁家来个亲朋,村民都很紧张,都看贼似的看着自己的家人,也看着旁人。
    过年了,为了感谢打铁户一年的辛劳,组织送给每户村民两斤猪肉两斤羊肉,另外还有两升白米和两升白面。
    东西太多了,但真正给村民的是用银子无法衡量的。
    王二虎就是组织,在小王庄,二虎兄弟一言九鼎。
    ―――――――
    十二月二十八,还有两天就要过年了,整个青羊古,整个归化,整个丰洲滩都沉浸在过年的喜庆的氛围里。
    但一个人除外,这个人自然就是孙传庭。从得知八旗兵从蓟镇三协入关,孙传庭就食不知味,夜不安枕。
    无数可怜的老人、妇孺,在鞑子的铁骑钢刀下呼号,大火处处,焚烧着人们赖以生存的家园。
    太惨了。
    这一幕幕,时不时就浮现在孙传庭的眼前,耳边更是常常萦绕着撕心裂肺的哭嚎声。
    孙传庭的变化自然瞒不过孙夫人,但她无能为力。
    吃过早饭,孙传庭又回到书房。案头,放着新送来的报告。
    看这些报告,孙传庭早已没有了急切的心情,他对崇祯皇帝,对那些大臣,对朝廷已经不抱任何希望。
    所以,他更痛苦,现在这个时候是孙传庭最痛苦的时刻。
    报告里说的是袁崇焕在诏狱里写下手书召回辽东大军的事儿,真是太丢脸了,孙传庭觉得脸上火辣辣的难受。
    忽然,孙传庭愣住了,他的眼睛越睁越大……
    许久,孙传庭长叹一声,呆呆地凝望着眼前的报告。报告上的一个个字似乎都活了起来,重新排列,告诉他未来的奥秘。
    陈海平要动手了,这一瞬间,一切都清清楚楚地摆在了眼前。
    不要说还有女真人这只凶恶之极的恶狼在家门外转悠,就是没有外患,要想以山西一省之地图谋天下,陈海平要想成就心中所想也是千难万难,绝非易事。
    如果陈海平和过往的枭雄霸主一样,只是想逐鹿中原,一统天下,那倒还容易些,早点晚点都没什么关系,但陈海平不是。
    这一刻,在孙传庭眼里,陈海平的一切都明明白白,陈海平所求的不是世俗的权力,陈海平所求的是建立旷古未有的功业,陈海平所求的是建立一个全新的国家。
    活着的每一瞬间,对陈海平而言都是极宝贵的。不管死多少人,付出什么代价,只要有机会,陈海平是决不会放过的。
    机会,陈海平早就看到了。
    动手,陈海平最顾忌的不是袁崇焕,也不是辽东军,更不是其他的任何人,陈海平最顾忌的是袁崇焕和辽东军聚合在一起的力量。
    只要袁崇焕和辽东军分开,陈海平就会动手,一定会动手。
    以现在的实力,按照陈海平的意图和战略态势,最合适的范围是控制山西、山东和北直隶三省。至于辽东,能控制最好,不能控制,也可暂时用辽军防御女真人。
    孙传庭手脚冰凉,他清楚,仕林的浩劫已经不可避免。只要按照陈海平的构想发展,那最多不出二十年,当新的一代成长起来,南北生死的大撞击就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
    那是两个利益集团的生死对决,和陈海平自己的意愿已经没有多大关系。
    如果仅仅是为了统一天下,陈海平这么做无疑是愚蠢的,但陈海平不是,陈海平所做的一切都不能以常理来衡量。
    建立旷古未有的功业,孙传庭也是心向往之,但要付出这等代价,他受不了。
    心口堵得慌,孙传庭来到屋外,吩咐道:“备马。”
    训练营对归化的控制可以说是风雨不透,但为了孙传庭的人身安全,保护的措施依然是极其严密。
    对这个,孙传庭都没有办法。
    一切都是极为高效的,明里,只有四名护卫跟在孙传庭左右,但在暗里,三十六人分成四组,散布在四方。
    出了青羊谷,孙传庭向归化疾驰而去。
    相较于青羊谷,孙传庭更喜欢归化,虽然归化也是世外桃源般的存在,但比之青羊谷,归化更觉着亲近些,因为对青羊谷的一切,孙传庭总觉着太过虚幻了点,不那么真实。
    过年喽!
    归化到处都洋溢着一股叫“幸福”的东西。
    春节,汉人过,蒙古人也过。蒙古人管正月叫白月,春节叫白节,日期和藏历新年相同,和汉人的春节相差没几天。
    白月是蒙古人交往聚会的时节。
    在归化,时至今日,在陈海平着意的安排下,仅仅依靠地租,任何一户普通的蒙古人都可以过上富足的生活。至于普通的汉人,他们要比蒙古人辛劳的多,生活水平比蒙古人也多少还差些,但比之以前,比之关内的人,他们现在的生活就像是在天堂。
    而更为重要的是,不论是汉人,还是蒙古人,归化给了他们一颗安稳的心,让他们都忘了人祸和天灾。所以,也就可想而知,两个春节连在一起过,这样的年会是如何的热闹。
    在归化,一年四季,最火的买卖是酒楼。生活好了,安稳了,就要享受,这是自然而然的人性,蒙古人尤其如此。论舍得花钱,汉人是远远比不上蒙古人的。
    虽然大雪纷飞,但街上的人流依旧摩肩接踵。
    孩子们不愿呆在暖暖的屋子里,大街上,一群一群的孩子呼啸东西,小脸蛋冻得通红,可爱极了,让人忍不住就想过去掐一把。
    在归化,汉人和蒙人的服饰越来越趋于一样,你影响我,我也影响你,这在孩子们身上表现的更为明显。
    看着一群群汉人和蒙古人的孩子毫无芥蒂地奔跑玩乐在一起,孙传庭的心情好了不少。
    归化的街道非常宽阔,人马可以并行而互不相碍,骑在马上,随着人流,孙传庭向前走着,烦闷的心情渐渐消散。
    转过一个街角,一个大广场出现在眼前。
    像这样的大广场归化有很多,不仅归化有,附近的每一个村子都有。这些大广场是演武场,里面有各种练武的器械,如石锁石墩。
    这些东西都是公用的,任何人都可以进去练两下。
    尽管马上就过年了,尽管大雪纷飞,但演武场里仍然非常热闹,有一百多青年男女在劈腰下腿,举石墩子扔石锁。
    在归化,做什么最光荣,答案只有一个:当兵最光荣。
    归化的兵分为甲乙丙三种,甲种兵是主力正规军,乙种兵预备役正规军,丙种兵类似民团,不在编制之内。
    谈到什么光荣不光荣,究其本质还是一个“利”字,归化的兵就和“利”字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
    归化的田地地租是很高的,十抽四,几乎与关内的地租相当了,但在归化,有三点是关内远远比不了的。
    一是徭役杂役兵役的大幅减免,甚至废除。在归化,除了本地的大型公共建设,比如公路、农田水利设施等需要义务出工外,其他的徭役杂役全部废除。至于兵役,不够资格的,人家根本就不要你。
    二是这个地租不是什么情况下都收的,如果遭灾是会相应减免的,最低限度是保证基本的口粮需要。
    三是除了种地,找其他工作很容易,而且报酬也不错。
    “兵”与“利”的结合就是规定,以村子为单位,每一个村子按人口计,每六十人出一名甲种兵、两名乙种兵和每百人出一名女兵。
    达到这个标准,地租不增不减;超过这个标准,地租就相应的减少,超过的越多,减的就越多;至于达不到标准的,那地租自然就要增加了。
    这也就可想而知,出兵的那户人家在村子里会得到多大的好处与荣耀。而且,好处和荣耀还远不仅于此。一旦成为甲种兵,不仅待遇丰厚,更为让人眼蓝是领终身俸,领到死。如果战死或者伤残,抚恤更是惊人。前些日子,打察哈尔部的林丹汗,那些有子弟战死的人家,丧事办的那叫一个隆重肃穆!
    因为这份隆重和肃穆,失去亲人的伤痛都大大地减轻了。
    除了这些,成为甲种兵的荣耀还有很多,比如人人都为之疯狂的马球,只有出身甲种兵的人才有资格参加正式比赛。否则,如果不是甲种兵,那你就是马球打的再好,也没有资格参加正式比赛,自然就没有出头的机会。
    甲种兵是漂亮姑娘挑丈夫的首选。
    此外,在有意无意的宣导下,人人都有一个本能的觉悟:要想保有现在的好生活,不拼命是绝对不行的;要是有谁敢威胁他们的好生活,那没二话,就是拼命。
    凡此种种,都把当兵这个行业推上了荣耀的顶峰。
    看着眼前这些生龙活虎、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孙传庭也不知自己是个什么心情。点子虽然很多都是陈海平想出来的,但做的这么好,他的功劳最大。而他做的越好,在即将到来的浩劫中,他手上沾的血就越多。
    跑了大半天,孙传庭回到书房还是呆呆地坐着。这叫什么事儿?自己明明心里顾虑重重,却又被陈海平裹挟着拼命地向前奔跑。
    良久,孙传庭苦笑一声,坐直了身子,他的目光落不由自主地又在了今年的财税报告上。
    这份报告孙传庭已经看过很多遍,他都能背下来,但还是把报告放在案头,时不时就拿起来翻一番。
    随着开垦的土地规模越来越大,这份一年一度的财税报告对孙传庭的震撼也就越大。
    归化已经很大,耕地面积也已达到七万顷,但来自田地的税负收入高达一百七十万两白银之多还是让孙传庭每每都震撼不已。
    南方和北方的耕作方式是不同的,南方地少人多,精耕是必然的,而北方地广人稀,普遍的都是粗耕。在南方,一个壮劳力最多能耕种十亩地,而在北方,一个壮劳力则能耕种七八十亩地。
    南方多水田,而且多是两季熟,平均一亩地一年可打四百斤白米。北方多旱田,只能收获一季,一亩地一年能打粗粮六七十斤左右。
    归化也是粗耕,但归化的水利设施很完备,种子、农具等方面也比关内好的多,所以平均亩产在一百一十斤左右。
    归化的田地税负不仅和兵役挂钩,还和其他方面挂钩的也不少,今年的总体结果,实际的税负是十抽三弱点,一亩地抽粮平均在三十斤上下。
    一亩地抽粮三十斤左右,大约相当于七亩地抽粮一石,一顷地是一百亩,七顷地就是一百石,七万顷就是七百万石。
    现在的粮价是一两银子可以买两石白米,或者是四石粗粮,而七百万石粗粮也就相当于是一百七十万两银子。
    比较归化,再看看朝廷。
    不算隐匿的那部分田地,就是在册的,张居正在万历初年登记的田亩数是六百六十万顷。南方的土地开垦的要比北方充分的多,田亩数要比北方多,南北对勾一下,一亩地平均亩产二百斤粗粮是最保守最保守,甚至是非常离谱的估计了。
    二百斤算一石,一顷地就是一百石,价值相当于二十五两银子。这么一算,就是以大明的低税率十五抽一,仅仅来自田地的税负也应该有一千一百万两之多。
    每次看到这份报告,孙传庭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象一下:如果全国都按归化的路子办,那国家得富强到什么地步!
    许久,放下报告,孙传庭头仰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孙传庭心里清楚,他的路在那里,但他的心却安不下来,可能永远也没办法安定下来。他的心已经放下了皇帝,但可能永远也无法放下他出身的阶层。他和他出身的阶层是血肉相连的,而他现在做的却是要彻底摧毁自己出身的阶层。
    陈海平、他、以及很多人,他们一起努力的结果是养育了一只怪兽。现在,这只怪兽还能受到控制,而一旦陈海平动手,那这只怪兽自己就会飞速成长。至多二十年,这只怪兽将没有任何人能够控制,就是陈海平也不行。
    一旦陈海平动手,成功占据三省之地,那这个结果就将无可避免。孙传廷知道,他早已经下了地狱,这一刻的折磨将会伴随他的一生。
    ―――――――
    五月的京城,春光明媚,和风荡荡。
    老天爷可不管人们的心情如何,该刮风刮风,该下雨下雨,天气该好还是好。
    鞑子总算是被赶出关了,但老百姓的脸上却普遍没有什么喜色,日子更艰难了。京城的百姓就是京城的百姓,爱憎分明,一如对袁崇焕这个大汉奸恨到切齿,他们对那些英勇抗击鞑子的英雄也是爱戴有加。现如今,京城百姓最爱戴的英雄不是男人,而是一个女人。
    这位女英雄就是秦良玉。
    有句称赞女人的话说是巾帼不让须眉,但这句话用在秦良玉秦大将军身上不合适,因为这大明国不要说是活着的人,就是这三百来年都算上,也没有几个男人能够比得上秦良玉。
    这次京城遭鞑子祸害,虽然皇上下诏要天下人都来勤王,但各方将领大都以种种理由迟延不来,而独秦良玉,不仅捐弃家财以充军资,更率军昼夜兼程,驰援京师。
    皇上对秦良玉大加褒奖,不仅封秦良玉一品夫人,加封少保、挂镇东将军印,而且赋诗四首赞颂秦良玉。
    皇上给谁写过诗?女人成了大将军,而且听说这位女将军身高九尺,又美艳绝伦……凡此种种,使得秦良玉成了京师风头最劲的人物。(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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