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然单凭一个喜欢就可以什么都不必在意,那么这世上也便不会有那么许多的凄楚哀婉的情伤了,这点想必您比我体会的要深刻的多!”
晏亭的声音轻缓飘忽,却好像利刃缓缓的刺入晏痕心底,明明痛得极致,可痛过之后却由衷的笑了,他说:“你终究还是承认了自己真的喜欢上苍双了。”
晏亭一直觉得自己隐藏的很好,如今却被人这般硬生生的揭开伪装,即便那个人最为亲密,还会觉得不舒服,何况这个人本不亲密——晏亭一直没有原谅给了她出生的机会,却没给过她温暖的晏痕,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从来没有出现过,等着她已经不再需要他了,他却将她拉扯进了这些是是非非中,牵扯着嘴角,冷硬的说道:“我与他只能算是对手,又怎么可能会喜欢他呢,您别太过自以为是的来揣度我的心思。”
对于晏亭的反应并没有出乎晏痕的意料,令人窒息的沉默过后,晏痕的声音愈发的苍老了,缓缓的、沉沉的说道:“云儿,你娘活得不快乐,只是因为她不肯承认自己的感情。”
晏亭猛然从榻上起身跃下,随后咬着牙瞪着晏痕,怒声道:“别跟我说这些,她人生的不圆满究竟是谁造成的?你若不肯认便罢了,但是别把责任都推给无辜的她,她那样一个柔弱的女子在这样的时局中能有怎样的办法,若要生,就要被人当物品一样送来送去,有一句话你说得是对,死了也就解脱了,活着没办法选择人生,但是死亡却没有人能阻止她。”
晏痕缓缓的站起身子,也才几天没见,他愈发的佝偻,那是真真正正的老态,淡淡的叹息,他说:“你娘是死了,可更难受的却是独活下来的人,她的死折磨了先王和我,让我们有如活在了炼狱中,所以,别让苍双和你都痛苦,既然真心喜欢就好好的去爱,人生其实并不漫长,在你憧憬的天长地久的时候,或许它已经到了尽头。”
终究不是铁石心肠,听着晏痕饱含沧桑的声音,晏亭眼角滚了一滴晶莹下来,缓缓的瘫跪在地,垂了头呢喃:“卿玦怎么办?”
一遍又一遍,反反复复,听在晏痕的耳中愈发的揪心,他蹲下身子伸手搭在了晏亭较之盈姬还要纤细的肩头,慈柔着声音说道:“顺其自然吧,至少别刻意的抗拒,其实算来,你比你娘还是幸运的,你与她都遭遇了苍双氏的男子,她遇上的时候已经彻底无望,而你却在最初便锁下了缘分,被那样的男子恋上了,是你几世修来的福分,或许,也是你娘冥冥之中对你的庇佑吧。”
晏痕的话令晏亭错愕,眼底隐隐还盈着晶莹,可朱唇却是微微的张启,迟疑道:“您说什么?什么苍双氏。”
豁然开朗之时,那些尘封在心底一直不敢去碰触的秘密,回忆起来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因此晏亭追问了,晏痕也不再遮掩,他就那么轻轻的缓缓的说了起来:“那个时候我与先王都知道你娘心中有一个男子,尽管我从来不刻意的探究,可还是得到了他的名字,你娘心中最开始恋上的男子姓苍双,你知道的,这个姓氏并不多见……”
那个下午阳光暖暖,记不清楚后来晏痕都说了些什么,只是靠坐在软榻上,脑子里乱成了一片,其实她想进密室去,却不知道一旦进了密室,该拿什么表情面对了苍双鹤,带着不知所措的茫然,放任自己随着性子做事,爱与被爱之间如何权衡,其实,只是一道心坎!
记不清楚什么时候做的事情,晏亭将当初苍双鹤送她的藏鼎丝帛翻了出来,上面的金龙还是如此的耀眼,那应该是她从他手中得来的第一件东西,指尖轻轻滑过龙身,脑子里全是那个时候他嘴角的笑痕,在她心中,他的淡然何尝不是一种伤害,虽然她一直不肯承认,可是晏痕那双眼当真的锐利——她从未淡忘过那一双别致的眼,曾经那么那么的喜欢过啊!
指尖从金丝绣龙身上移开,随后触碰到自己的颈子下方的位置,那里先前被萱草雅十分清楚的隐喻过的,如今想着脸上还是感觉热辣辣的,可是那样的场面当真的令人难忘。
用过晚膳之后,光线开始慢慢的黯淡,直到看不清楚眼前的绢帛,檐铃随风轻荡,脆生生的响着,愈发衬出了这个院子里的空冷,曾胜乙擎着灯笼远远的走来,那一点的亮在这空冷的夜色中划破冷寂,摇曳中晃出了温暖。
畅通无阻的进了晏亭的房间,曾胜乙躬身施礼,“少主,属下过来给您掌灯。”
直到听见了人声,晏亭才好像回了神,瞧着是曾胜乙,倒也放下了想了一下午的心思,站起了身子笑着走到曾胜乙身边探出手来,声音平常道:“把灯给我,你下去吧。”
先前晏痕出门的时候特别的提点过的,晏亭要休息休息,不管有什么事情都不要过去打扰她,可是现在已经这般的晚了,看着晏亭房间里的黯淡,曾胜乙同晏忠等人以为晏亭已经歇下了,萱草雅却不那般认为,她说晏亭又不是她那个别致的师兄,绝不会摸着黑钻进喜欢的人的被窝中去的,因此,需要给她送个灯笼,好让她正大光明的去。
听见萱草雅这样一番言论,曾胜乙只是摇头干笑,在他的印象中,萱草雅那等说法实在堪称异想天开,晏亭对于苍双鹤避之唯恐不及,又怎么会在这夜黑之时自投罗网。
萱草雅却是煞有介事的摇头摆尾,轻蔑的看着曾胜乙,说他脑子一根筋,还说人家已经成亲了,不睡在一起不是很奇怪么?
曾胜乙对萱草雅的轻视并不在意,不过还是顺着萱草雅的意思提着灯笼进了晏亭的房间,却是没想到从他进了门来,晏亭就一直盯着他手中的灯笼,现在更是干脆的直接同他要着灯笼了,其实若然留在房间中,拿了火折子点了灯就好,又何必要什么灯笼呢!
曾胜乙没有多问,既然晏亭要这灯笼,他便直接将手中的灯笼送到了晏亭伸出的手上,却不曾想晏亭接过灯笼之后好像无心一般的顺口问了一句:“鹤先生可有用过晚饭?”
呆了一下,随后眼底泄出了笑意,原来看似大咧咧的萱草雅也有慧眼如炬的时候!曾胜乙的闪神也只是一瞬,随后便老实的回答了晏亭的疑问:“回少主,先生之前就用过了晚饭了,他今天的精神不错,药粥也比平常用的多了一些呢,别夕先前说了,若然先生一直这样的状态,对他如今的状况是十分有利的。”
曾胜乙这一详细的回答,晏亭感觉自己的心头又跳的厉害,看着曾胜乙的表情好像知道了什么一般,生出了些羞涩,板着脸沉声道:“吃得多一些正好,等他身子养的壮实点,也早些上路,总不能一直在府中,到时候给大王一个能治咱们晏府欺君的罪名,得不偿失的,何况他不走,每天还要白吃白用府中的,也不见他有送口粮来的打算,本大夫大度,总不好巴巴的跟在他身后要不是!”
其实曾胜乙想告诉晏亭这点不用她担心,苍双鹤已经定下了归期,可看着晏亭眉眼间的生动,他知道她只是言不符心罢了,倒是不忍心打断她难得的欢喜,沉默着离开了。
曾胜乙离开了,晏亭拎着灯笼在院子里来来回回的饶了几圈,最后咬着牙告诉自己,苍双鹤那厮最近身子虚得很,如今晚饭已经吃过了许久,他应该已经歇息了,她只是进去取回乌木簪子,或许苍双鹤发现不了她进了他的房间呢!
如是想过之后,晏亭眼底的欢喜愈发的不再遮掩,抿着嘴角,圆亮的大眼睛在灯笼的映照下熠熠生辉,脚步也轻盈了起来,直接到了密室门外。
一手提着灯笼,另一手探出搁在石门上,本想着直接推开的,却在手心接触到石门之后迟疑了片刻,随后将耳朵贴上了石门,确定里面没什么声音之后才用力推开了石门走了进去。
密室中并没有光线,说不清楚看见一片黑暗之后心中的滋味,是放心亦或许是失望,随后想到了先前不管什么时候苍双鹤的房间里总是有淡淡的光线,今晚却连豆烛也不曾看见,心头猛地一颤,跟着紧张了起来,那个时候玥谣曾同她说过的,苍双鹤是风,你明明已经张开了手掌,感觉他迎面扑了进来,可是当你收紧了手指之后却发现什么也没抓住,再回头,他已经走过了好远,荡了柳枝,拂过桃花,却什么也没带走。
晏亭觉得这大抵便是晏痕说过的心疾了,心口一瞬间生生的痛了起来,伸手捧住,闭着眼深深浅浅的呼吸着,鼻翼间突然飘来一阵熟悉的幽香,先前沉默的胸口一瞬间又活络了起来,怦怦的跳着,没等回身便感觉头上的发丝一松,随即柔亮的青丝便散了下来,遮住了她突然回转的视线,腰间在发丝散开的一瞬突然多出来一只手,轻轻一带便将她揽进了那染着即便闭眼也能分辨的出来的味道的怀中,然后,晏亭知道,就在两个人靠在一起的一瞬间,她彻底的踏实了,却原来,并不是真的希望他离开,而是害怕,怕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已经成了那不带走一切的风飘远了。
这一刻很静,他将她揽进怀中之后,随即便将他的下巴抵在了她的肩头,一手揽着她的腰身,另一手拂去遮了她视线的发丝,将他的脸贴上了她的,并不说话,沉默相依,若是什么都可以不必在意,就一直这样天长地久——其实,也好!
“等了你好久了,怎么才来?”
怕她站久了会累,身后的苍双鹤轻柔的开口,只不过听见他这样的一句,晏亭随即回了神,许是羞涩,许是惶恐,其实她百般玲珑女儿心,究竟逃不开他那样的一双眼,饶是如此,还要勉强的撑着骄傲,“你竟然没睡,如此也好,我过来寻早晨遗落的簪子,少些废话,拿了簪子我便走,不会耽搁了先生休息的。”
贴着晏痕的苍双鹤听见她这样的说法嘴角勾起了开怀的笑,倒是不为她信手扯来这般牵强的借口感觉好笑,只是因为他贴她这般的近,听见了他的声音,她首先反应只是为她来此找了个理由,却没有让他离她远点,这样静静依偎的感觉很不错,笑过之后,却还是要开口回话的,不然以晏亭的性子,想必会觉得他在嘲笑她,声线优雅中带着魅惑道:“去哪里呢,若你不在这里,夜凉寂寞,怎度?”
因为这样的一句,晏亭觉得自己再次砰然心动,若然你厌烦了一个人,任他说得天花乱坠,动人非常,听了也要觉得他为人卑鄙虚伪,可是若然喜欢了,即便这样一句换做平日里听着可称之为轻薄龌龊的话,反复的咀嚼了之后也要觉得甚得心喜,她能听见身后属于他那清晰的心跳声,换言之,想必他也听得清楚她的心跳得异常,慌乱的伸手扫开了搁在腰间的手,急声道:“你这下作的家伙离本大夫远一些,现在正是天气最暖之际,怎会夜凉?先前倒是个一板一眼的人,如今说话倒也没边没际了,莫不是伤了脑子?”
晏亭很容易的就从苍双鹤怀中脱离了开来,随即快跑了几步,把自己与苍双鹤之间的距离拉得更大,回过头来看着夜色中的苍双鹤,依旧是淡紫色的长袍,身子微微依在一边的冰凌纹立柜前,手中攥着什么,目光灼灼,浅笑的看着她,并不出声反驳她。
看着这样的苍双鹤,晏亭心中猜着他或许又在研究什么诡计,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再次出声试探着:“本大夫的簪子哪里去了,速速取来?”
苍双鹤将手中的紫玉微微现出一角,随即又没入手心,只那么看似随意的动作便将晏亭的视线勾了去,他的语调平缓,甚至带着分淡薄,散漫的说着:“簪子,难看,丢了。”
登时上了火气,随即将原本已经拉开的距离又缩了回去,站在苍双鹤面前狠狠的瞪着他,咬牙切齿道:“你说什么?”
苍双鹤微微垂了头看着面前晏亭盛怒的小脸,勾了嘴角伸出了手,莹润的指尖轻触着晏亭的眉目,声调中透着愉悦,欢快的说道:“生气的时候真可爱,愈发的觉得娶了你实在是件明智的事情了。”
苍双鹤的手指很凉,好像除去昨夜她辨不清是梦还是现实的时候感觉过他也是有温度之外,他便一直是这样的凉,凉的和他的性子一样——不像个人!
“娶了本大夫,笑话!本大夫从来都是娶夫人的,何来被人娶的道理!”
“你若这样认为我也不介意,反正在一起了,又何必计较那么许多呢,罢了,时辰已晚,洗洗睡了。”
晏亭愈发觉得自己的脸皮十分的不争气,这会儿想必又泄露了她的羞涩,热辣辣的难受,想来颜色是已经没办法看了,被苍双鹤这样一句话猛地勾起了回忆,她与他就那么赤|裸的叠在了一起,若然没有那根簪子……想到簪子心又开始下沉,声音也可以恢复先前冷觉的感觉了,“谁与你洗洗睡了,快把簪子还我,不然今夜便将你丢出去与路边的野狗同睡。”
苍双鹤一直靠着立柜,听见了晏亭这话,竟慢慢的直起身子,动作有些迟缓的向晏亭走来。
看着苍双鹤的动作,晏亭有片刻的愣怔,也便是这一瞬的闪神让苍双鹤近得身前,随即展开双臂将她紧紧的拥进怀中,轻声道:“直到如今为夫才知道夫人竟这般想着与为夫困觉,先前为夫也只说要洗洗睡了,不知夫人竟要相伴,令为夫大为感动,别念着那簪子了,它坏了为夫与夫人的好事,为夫怎会容它,来吧,春宵苦短,让为夫好生服侍了夫人成眠!”
他的手实在不安分,伴着他的声音在她后背上上下下的游移,令晏亭不能集中的心思,却是明白这样下去不好,拼命的挣扎了起来,厉声道:“死妖孽,莫不是色鬼附体,松开,本大夫去给你寻道人做法。”
任她挣扎的卖力,可他绕在她身上的手臂却是纹丝未动,他说:“色由心生,若今日换做另一人,纵然美过赵娥黛,为夫亦不会侧目,夫人却是不同,任凭你现在这脸瞧着比对街老叟还不得人心,为夫亦念着与夫人困觉。”
眼角抽搐,歪着嘴角瞪着苍双鹤,晏亭愤声喊道:“死妖孽,说谁比不得老头子好看,既然老头子好看,那你就去与老头子困觉,死乞白赖的贴着本大夫干甚!”(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