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比肩,悠然而行,河堤垂柳似轻纱幔帐,遮了半幅梁水,偶见谁家绿头鸭浮于水面,潜游而嬉,岸边豆蔻女子,掳了裤脚,立水中浣纱,见彼岸别夕,红了面皮,失了新纱。
谁是谁的彼年华章,谁又是谁的心底荒冢,那一派的温文浅笑,只存于面皮,达不到眸底心门,即便笑的如沐春风,可却遥若天边,似乎永远也触碰不到的距离。
一样的场景,一样的凝视,可身边的别夕却是不同的反应,他不再笑着提醒晏亭若是不看路,就算明眼人也会跌倒,只是那样沉默着,沉默到令晏亭心底生出了些微惶恐,似乎从未认识过身边这人一般。
眼前便是苍双府的朱红大门,终究隐忍不住,晏亭住了脚,出声追问了别夕:“为何我一直看着你,你却不再说若是不看路边,怕我会跌倒。”
听了晏亭的问话,别夕沉默片刻,却收了唇角的笑,一字一顿道:“若你跌了,别夕便以自己为垫,阻你受伤。”
猛地转身,即便别夕看不见,晏亭却只想遮掩了自己此刻的表情,第一次的砰然心动来得如此之快,快得令她有些无措,不知该作何反应。
“说笑的,通往苍双府的路平坦无一物,即便是别夕这样的瞎子都畅通无阻,何况上大夫这等明眼之人呢!”
晏亭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大得惊人,惴惴不安的怕别夕听了去,却是不想她这头还没来得及做遮掩,那头别夕又轻笑出声,一瞬间便让晏亭陷入茫然,辨不出别夕到底哪句才是他的真心话。
沉默,久久的对峙,晏亭一直盯着别夕的脸,有如入魔,不经心的呢喃:“既然生了情谊,便不该对你隐瞒,我与你只存咫尺,伸了手,便知我是何等样貌。”
这次换了别夕愣怔,晏亭说得冲动,别夕竟也失了心智,当真抬了手,缓缓的靠近,晏亭慢慢的闭了眼,别夕的指尖似乎已经触碰上了晏亭的脸庞,又或许只差那么一点点,彼此的温度清晰的传给了对方,引得二人皆是一颤,正此时,朱漆大门应声而开,门后是雷心子嬉笑着的小脸,“别夕哥,先生让我出来迎迎。”
别夕在雷心子说话之时才想到收手,隐于身后,雷心子不觉有异,晏亭却盯着别夕的手,心头扑通扑通的跳,大口大口的喘息,不知究竟在紧张什么,更是想不透方才着了什么魔。
不同晏亭的反应,别夕却是和平常的他没什么区别,对晏亭点头轻笑:“上大夫请。”
晏亭看着别夕的脸,颦着眉点头道:“有劳别夕兄引路。”
雷心子却在一边插了话,声音响脆道:“先生说了,让我来引上大夫去客斋,先生喝的泉水方才不小心洒了,让别夕哥再去给打一壶回来。”
别夕笑着点头,柔和了声音道:“好,我这便去。”
听见雷心子提及苍双鹤,晏亭一下子回神,在别夕转头的瞬间伸出了手,紧紧的攥住别夕的衣袖,引得别夕回首,却并不出声询问晏亭的意图,微微偏着头轻笑。
晏亭一手抓着别夕,一边对雷心子扬声问道:“你家先生让别夕去哪里打水?”
雷心子看着晏亭的表情,眼底显出一抹不解,伸手搔着头皮,喃喃道:“城外的山里。”
得了如此的回答,晏亭露出恍然的表情,随后愤愤不平道:“你家先生倒也是个奇怪的人,偌大的苍双府哪里没有水,难不成真当自己是什么别致的人,非要喝些特别的水?”
听见晏亭这话,雷心子也来了脾气,斜着眼睛瞪着晏亭道:“我家先生喜欢吃那山里的水,又没让上大夫去打,你干嘛一副要吃人的样子,莫不是欺负我年少不知事?”
那厢里雷心子把眼珠子瞪得想要吃人一般,这头别夕伸手轻轻自晏亭手中拽出了自己的袖口,嘴角的笑也收了起来,依旧平和轻缓道:“先生自有他的用意,上大夫有些事情并不分明,但不好错怪了先生。”
说罢转身,引得晏亭尴尬的僵立在原地,看着别夕的背影,突然有种里外不是人的感觉,方才那隐隐的心动一瞬间便收了个干净,最后心底闷哼道:果真什么样的主人养什么样的侍从,好心全当驴肝肺的,以后再也不管,去给你家妖孽先生当牛做马去吧!
即便心里头不是滋味,可却并不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跟在雷心子身后进了苍双府。
或许前头因为晏亭说了苍双鹤的不是,以前一直笑嘻嘻的雷心子这次却是鼓着腮帮子闷头走在前面,并不理会身后的晏亭能不能跟上他的脚步。
看得出雷心子不开心,晏亭连连摇头叹息,“果真小孩子好骗,竟就那么被妖人哄了心。”
晏亭的声音不大,可是确信前头的雷心子能听个分明,果不其然,她这头话才出口,那头雷心子就驻足回头,脸上写着十分的不满,闷声闷气道:“上大夫,我家先生这么帮着你,你非但不领情,反倒还要说些不中听的话,受我家先生恩典的人好多好多,像你这样的我却是第一次见,实在想不透你的心是什么做的!”
晏亭脸上的笑垮了下来,上前两步靠着雷心子恨恨道:“本大夫怎的不知道你家先生有帮过我,你倒是说说看,本大夫也给你比照比照,自己是不是狼心狗肺的人,没那等知恩图报的自觉性。”
“若不是先生,你哪里能这么安生了……先生。”
前一刻还大声疾呼,下一刻却若温顺的猫儿般轻言施礼,晏亭霍然抬头,果不其然,苍双鹤悄无声息的站在对面,同样的淡紫色内衫,外罩深紫色薄纱,除去第一次他去送殡外,似乎总也是这样的一身紫色,晏亭皱皱眉头,非要故意曲解暗笑:守着偌大的宅邸,都没钱换身衣服,丫头婆子的也没见半个,打肿了面皮充胖子!
苍双鹤浅笑着看晏亭脸上不停变化着的表情,伸手轻挥,雷心子见状又睨了一眼晏亭,才撇着嘴下去了。
“不知上大夫今日寻此所谓何事?”
晏亭陷在自己的天马行空中已经有一段时间,苍双鹤无奈轻笑出声,惊得晏亭微微一跳,随即瞪着那一双圆亮的杏核眼撇嘴道:“先生既知本大夫今日会来拜会,怎的不知本大夫所谓何事而来。”
苍双鹤依旧浅笑,淡然自如道:“知上大夫会来,不过碰巧猜的,不过上大夫自己都不分明之事,鹤实不好猜了。”
晏亭斜着眼睛看着苍双鹤淡笑着的表情,心头又开始像刚才那样激烈的跳着,只是突然很想来这里,却当真说不清楚自己的意图是什么,自己知道这点到还好,若是被人看透,那种尴尬无以言表。
半晌不见晏亭回答,苍双鹤的笑容更清晰,悠然道:“上大夫上一次到的时候,鹤这里还是桃花满园,自是别样风光,此次却是不同,既然上大夫一时想不清楚同鹤说些什么,莫不如瞧瞧鹤这园子。”
晏亭冷哼一声:“我桃花涧的景致比你苍双府好看多了。”
“可桃花涧没你此时最想要的东西。”
听见了苍双鹤平和的声音,晏亭居然难得不与他对着来,桃花涧景致是美,却没有禹王九鼎,经苍双鹤这样一点,晏亭居然为自己此行找到了最好的借口,扬声问了起来:“藏鼎图是你找人送到本大夫案头的。”
苍双鹤偏着头看着晏亭,不承认也不否认,“上大夫既然如此认定,那便是鹤差人寻的。”
“为什么?”
苍双鹤手中握着一卷帛书,依旧不和晏亭纠缠在这个问题上,而是伸手把那帛书送到晏亭面前,淡笑道:“鹤以为,上大夫该看看这个。”
……
终究明白为何会来此,只因为苍双鹤的有意指引——晏亭认定了这点!
手中擒着苍双鹤送她的帛书,雷心子说苍双鹤的水没了,可她在苍双鹤的客斋饮下的却是别样的清泉,沁心脾的清凉,直到离了苍双府再也没看见别夕,有一点点的失落,不过那一点点的失落却被手中帛书上的内容给遮掩的消失不见——虞国不堪受辱,正式下了战书!
苍双鹤的消息总要比别处来的快,不管他提前告诉她究竟是什么意思,晏亭却明白自己此时是热血沸腾的,兜兜转转了许久,等的便是这一刻,待到天下异动之时,便是她与苍双鹤赌注开始之际。
还未进了晏府大门,那厢便看见章化站在门外侯着自己,晏亭挑了车帘子询问其故,章化扬声道:“宫中来人,请少主人速速进宫。”
晏亭想当然的认为定是因为虞国之事才如此急切,并未进门,直接命令晏忠调转马头。
此时才真正的静下心翻看苍双鹤给她的帛书,那帛书并不是虞国下的战书,而是边境的形势和对虞国此次主帅苟惑的详尽介绍,自然,卿玦斩了首级悬挂城门上的常逐便是这个苟惑的偏将军,他们打了什么样的借口开战,倒也不必细细的去分析了。
开始的时候并不知道苍双鹤送她的帛书是什么,等到发现之后才满心的不解,猜不透苍双鹤的意图,想想若他给她假消息,那等自负的人想必不屑为之。
到了王宫外,张效亲自来迎,问过之后才知道,此番召她急切,并非因为睿王得知虞国之事,再问张效到底发生了什么,张效支支吾吾,讲不分明。
引得晏亭颦眉相对,迷惑不解的跟在张效身后进了仪昇殿,以前总也要等着睿王,这次却是睿王端坐殿上等着她。
晏亭瞧着睿王的架势,愈加的想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晏亭到了不多时,便瞧见姒塔款摆着腰身来到睿王身边,笑得妩媚非常。
即便姒塔腻在睿王怀中,晏亭却总觉得姒塔瞧着自己的眼神带着别样的味道,倒是知道自己现在在旁人眼中是什么样貌,不然许要以为姒塔那女人是瞧上了自己,不过转念想想,姒塔见了哪个男人皆是那样一副媚态,可怜睿王还要天天对这么个女人表现无限的怜爱!
“晏爱卿,寡人宫中出了样东西,有人似乎是你的,不知你怎般说法?”
听睿王的声音,晏亭不解的抬头,看着睿王眼底的怒意,有些不知所以,喃喃问道:“宫中怎会有臣的东西?”
睿王冷哼一声,对着一边的内侍道:“把那东西呈上来。”
片刻便有内侍托着晏亭那日送给弱水的锦袍,躬身走了上来。
晏亭瞧见自己的袍子,才恍然睿王那一张臭脸从何而来,垂着头撇嘴冷哼。
睿王看着晏亭脸上并不见惶恐,淡淡的扫了一眼怀中的姒塔,随即扬声道:“晏爱卿,你可认得这袍子?”
躬身施礼道:“回大王,这袍子曾为臣所有。”
睿王点了点头,随即扬声道:“既然爱卿认了,寡人惜才,实不会因为一个女人而损了一个重臣,今日便把她赏了你,你可会收?”
晏亭抬头看着睿王的表情,似乎没什么,可他眼底流转着的试探却还是被晏亭捕捉到了,先前有张效的话,那一个水一般的女子,或许睿王眼底没那一丝一闪而过的不信任,晏亭真的会就这么承了睿王的赏赐,府中已经有一个春娥了,倒也不差再多一个弱水,可就在她要谢恩之前却看见了睿王眼底的试探,噤声片刻,才朗声笑道:“多谢大王怜爱,不过臣府中已经有了娇妻美妾,对旁的女子实在无心应对,至于这身袍子,今日若是没见,倒也忘记这事,追根究底,还是上次公子野闹的,竟撕了大王舞姬的衣衫,实在不好看,臣便脱了这袍子,那舞姬倒也说洗干净了还臣,宫中毕竟不是他处,再也没见,竟不想她居然让大王转交给臣了。”
晏亭这话给自己和弱水都解脱了,睿王满意的点头,方才倚在他怀中的姒塔却把丰唇高高的撅起,似乎对晏亭这个说法诸多不满般。
睿王伸手把姒塔从新揽进自己的怀中,对着晏亭开怀笑道:“晏爱卿不贪美色,寡人早有耳闻,罢了,寡人也不强求,这袍子你便拿回去吧。”
晏亭躬身接了内侍双手奉上的袍子,嘴角的笑甚是牵强,却不想睿王似乎十分开怀,竟接口道:“昨日的赏,晏爱卿可用过了?”
睿王的问话令晏亭有片刻的愣怔,待到静了心思才明白他说的是那养眼的东西,眼角又抽了抽,迟疑片刻,晏亭开口道,“臣对大王的荣宠不胜感激。”
听了晏亭的话,睿王似乎十分开怀,与先前一脸愤怒的表情截然不同,扬声笑道:“晏爱卿回去好生养着,寡人等着你!”
晏亭身子不禁打了个颤,脸上却还要开怀的笑道:“臣定不会让大王失望。”
那之后,姒塔缠着睿王,睿王很快打发了晏亭,自始自终没提到虞国半个字,出了仪昇殿,张效快速上前,那一张圆滚滚的脸堆满了笑,把一双眼也要挤成一条缝隙了般,开怀道:“上大夫睿智。”
晏亭撇嘴冷哼:“本大夫当真以为张总侍跟家父是故友呢!”
张效伸手抹去额头上的晶莹,并不承着晏亭的怒火,和声道:“大王脾气来的快,去的更快,现在没事了。”
晏亭并不理会张效,快步向尚晨宫外走去,张效许知道自己没理,亦步亦趋的跟着,直到晏亭离开之前,张效才小心翼翼的冒了句:“奴婢也是乱了心思,并非故意。”
顿住了脚步,回头看着张效,见他笑得无奈,想想倒也怨不得张效,跟着也和缓了表情轻笑起来。
张效见了晏亭的笑,才点了点头,随即对晏亭小声道:“此番乃姒塔借刀杀人,上大夫日后多防着那女人。”
此话并不出意料,因此晏亭脸上倒也没什么变化,点头应了,稳步走出尚晨宫。
出了宫门,一直拎着锦袍,那上有淡淡的幽香,晏亭闻了,不免有些心神不定,晏忠远远的迎了过来,见了晏亭,扬声问道:“少主人,大王如此急召,所为何事?”
晏亭看着晏忠一脸紧张,笑着摇头道:“没什么,还了我一件衣裳,让我好好养养这脸皮。”
听完晏亭的话,晏忠把一张脸憋成紫红色,晏亭瞪了他一眼,方才和缓了情绪,可声调还是有些怪异道:“少主人,直接回府么?”
晏亭原本想点头,可手臂轻扬时,碰到了藏在袖袋中的帛书,略一沉吟之后,轻缓道:“去信常侯府。”
晏忠得令,并不多言,回了马车,直接去信常侯府。
曾胜乙似乎真的睡了一般,靠在车厢前时不时还有轻微的鼾声传出来,引得晏忠不时的白眼。
从边城回返,卿玦的待遇便不同了,总也有登门来求亲的,其中最强势的便是边城的城主,已经把女儿送进大梁,就住在信常侯府对面的客栈里,且对外头宣称当初姬校尉应过这门亲事,要那些人注意些身份,别那么没脸没皮的。
自然这些消息晏亭并不清楚,上一次到信常侯府之时,门前十分的清净,这次到了,竟连大门都靠不得前。
曾胜乙今天十分怪异,即便不说什么,晏亭心中也清楚,倒也不差使他跑腿,吩咐晏忠去打探,晏忠喃喃的咒着曾胜乙,不过乖乖的下车去问了。
晏亭见他们这里没人注意,挨着曾胜乙坐在车厢前,看着前头的人潮涌动,轻缓的问道:“你早先便认识别夕对吧?”
曾胜乙缩了缩身子,沉默了许久,就在晏亭以为他不会说的时候,竟不想曾胜乙竟开了口,声调淡淡的,仿佛真的在说旁人的故事一般:“少主没遇见过心爱的女子,想必不会知道那样的滋味,许多年前,大梁城内有一个大户,家主是个喜好广交天下奇人异士的好客之人,大户家中有一个小女儿,生得粉雕玉琢,甚是喜人,流浪武人行至此处,被大户家主邀至府中,竟不想那武人对那个不满十岁的女孩生出了好感,家主瞧见了,非但不笑话武人,反倒允下了婚约,只待女孩及笄便会下嫁,武人至此在大梁城有了念想,即便还游历天下,可每年都会到大梁看看女孩儿怎样了,却不想那年女孩儿及笄,武人备下厚礼进大梁,家主竟告之,那个即将成为武人夫人的女孩已经被一个神秘的门主玷辱了……”
说到这里曾胜乙哽住了声音,晏亭心头似乎被一块石头压了上来,前头晏忠急速跑来,脸上盛满幸灾乐祸的表情道:“少主人,五公子大喜,大喜啊!”
方才被压着的晏亭感觉自己的心口被什么重重的撞了一下,即便如此,还是板着脸沉声道:“有话快说,别扯些没用的。”
见晏亭不快,转头看着曾胜乙的白眼,晏忠才愤愤的收了表情,随即稳声道:“方才小人打探了,据说这几日信常侯府总有人登门,随后大公子便放了话,三三两两的也不是个办法,莫不如一道送来生辰帖子,然后就此给五公子寻个合适的夫人。”
晏亭觉得那透不过气的感觉更深刻,心口抽痛的难受,半晌也只是轻缓的说了句:“怎的不等信常侯爷回府再说。”
即便晏亭觉得自己掩藏的很好,曾胜乙还是透着不解的目光看了晏亭一眼,晏忠倒是个耿直肠子,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脑的倒了出来:“信常侯爷已经好久不见回转了,府中大事小情都是大公子在管着,没人知道侯爷什么时候回府,而五公子弱冠已经五载了,以前总被人忽视,现在有了功绩,有好人家的姑娘供他挑选,大公子自然不会错过这等机会。”
晏亭状似不甚在意的‘哦’了一声,半晌又有些愤愤不平道:“先前他没功绩的时候,这群人怎么不来?”
晏忠愣了一下,随即搔头道:“小人不知。”
曾胜乙抱着玉首剑撇嘴道:“世人皆如此,倒也没什么好埋怨的。”
晏亭看着那你争我挤的一群人,喃喃道:“这样了,我们还能进去么?”
曾胜乙锁着眉头看了晏亭一样,半晌后轻喃道:“少主人若想进去,我便送你进去。”
晏亭又抬眼看着前头已经进去,现在出来的人,脸上带着抢了先机的沾沾自喜,有些落寞,自曾胜乙身边站起了身子,回身就往车厢里钻,语气懒散道:“罢了,想必卿玦现在也忙着,等他选好了夫人,我们再来吧,回府。”
曾胜乙看着晏亭,偏着头沉思,晏忠喃喃道:“想必五公子现在一定欢喜呢,大概真的没时间理会咱们。”
说完换了曾胜乙一个大大的白眼,晏忠有些不快,即便少跟筋,也隐约的感觉到晏亭有些不同,倒也不与曾胜乙斗嘴,回了白眼,爬上马车,来时路已经被后来的马车挡住,晏忠搔了搔头,曾胜乙默不作声,只是把怀中的玉首剑端起指着旁边一条狭窄的巷子。
晏忠看了看自己现在驾着的青蓬马车,较之那些官家富户的狭窄许多,进那条巷子想必不会困难,因此驾车钻进巷子。
没走多久,晏忠竟急急勒了缰绳,一直想掀帘子的晏亭终究得了机会,上前一步挑起车帘,才想问晏忠干什么,抬眼便瞧见卿玦就那么站在马前,还是初见之时的那身衣衫,不同的是那头乌发用玉笄一丝不苟的别了起来。
不怪晏忠勒缰绳勒得急,端看眼前的卿玦便可知一二,想必方才马蹄留下的地方,刚好就是他的身前,晏亭猛的甩开帘子跳出了马车,跃到卿玦跟前,扬手便向卿玦拍去,嘴上还恨恨的说道:“你这人脑子呆了是不是?难道不知道这多危险么?”
晏亭跳下的急,倒也没算位置,手掌竟扫在了卿玦头上的发笄上,随后晏亭看见那发笄从卿玦的头上飞出,然后萦在晏亭记忆中那一头曾随清风荡波的乌发便散了下来,遮了卿玦半边脸,看不分明他脸上的表情。
晏亭的视线随着飞出去的玉笄走,看着玉笄掉落在地碎成几片,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呆滞,她看得出那玉笄不是俗物,以卿玦在信常侯府中的地位,想必这玉笄该是有非凡的意义的。
“这个,我……”
晏亭尴尬回头,看见的便是卿玦缓缓的俯身去一片片的捡起碎了的玉笄,晏亭身后的曾胜乙抱着玉首剑,声音听不出喜怒道:“信常侯五公子,身上并不价值不菲之物,唯独藏了此玉笄,传闻此物乃其生母所遗。”
这下晏亭脸上的表情是彻底的凝滞,卿玦突然暴呵道:“你闭嘴。”
晏亭吓得缩了缩身子,现在的卿玦杀气腾腾,与那个总也淡漠的性子,眼睛如稚童般清澈的卿玦实在差得太远,远到令晏亭有些不知所措,半晌咬着唇呢喃道:“实在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担心……”
卿玦怒喝完了曾胜乙,转头透过遮了脸的发看着晏亭无措的表情,沉默片刻,竟伸手抓上了晏亭的手腕,以不容拒绝的口吻说道:“我想同上大夫单独说些话。”
说罢抬步,晏亭回头吩咐着晏忠和曾胜乙道:“我同姬校尉说点事情,你二人在此侯着。”
晏忠见卿玦的表情,有些担心,先上前,却被曾胜乙拦下了,只能看着晏亭被卿玦拉走,随即回头对曾胜乙咬牙切齿道:“你没瞧见那个疯人发狂了么,怎么还要拦我?”
曾胜乙看着卿玦拉着晏亭已经转过巷角,才轻缓道:“五公子有分寸,他万万不可能对少主动手便是。”
晏忠将信将疑的看着曾胜乙,倒也不再与他纠缠。
却说那厢里晏亭即便看见卿玦生气了,可被卿玦拉着走,心中却没有害怕的感觉——卿玦的手并没有对她用力。
转过了两条巷子,竟不想是梁水河畔,依旧是柳树绕河堤,卿玦拉着晏亭到了一棵柳树下站定,随后放了手,正对着晏亭,漂亮的眸底有说不分明的波光流转。
晏亭心头突突的跳了两下,看着卿玦那异常柔顺的发随着春风飘到了眼前,遮了他的眼,想也不想伸手就到自己的头顶,抽出博冠上别着的乌木簪子衔在口中,上前一步,贴着卿玦伸手便去拢他的发。
卿玦看着晏亭的动作,微微偏了一下头,晏亭倒也不气馁,复又伸手,卿玦这次不再躲,且微微俯了身子,晏亭踮着脚尖,捏着滑顺的发,笨手笨脚的绾了几次才绾好了一个髻,随后一手按着那发髻,空出一手抽了衔在口中的乌木簪子别在乌发上,退后两步,看着自己绾着的发髻,尴尬的笑:“这个,我身上没带那么好的发笄,等日后瞧见好的,我定赔上几个精致的,方才真的很抱歉。”
缓缓的抬手,却只触到自己的耳边便不再向上摸,卿玦视线一直盯着晏亭的脸,似喃喃自语道:“你为我盘发?”
听见卿玦的问题,晏亭才想到自己方才与他竟是恁般接近,脸上微微一热,尴尬点头道:“是,我不善给人绾发,有些粗糙,刚才心里焦急,倒也忘记了,把簪子给你,你自己束发便好。”
卿玦突然对晏亭露齿一笑,晏亭看着卿玦的笑,脑子里一直盘旋着日月无光这个词汇。
“我喜欢方才的感觉,你身上很香。”
同一天,不同的两个人,却同样的让晏亭措手不及,心头激烈的跳着,怎么也平缓不下,扯着嘴角,这次连笑都笑不出了,支支吾吾半晌才小声道:“这个,方才进宫,大王把先前我借给一个舞姬的袍子给了我,那上头有香气。”
卿玦依旧摇头笑:“那是属于你的味道——只在你身上才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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