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人情相求者,可受可不受;以权谋者,必受!
玥谣手心安放着的东西在大央王宫中,与稀奇少有是不沾边的,若实在要找出不同来,便是那材质甚鲜见于人前,透体纯紫的颜色,闪着魅惑的光泽,形似缺圆,上雕姬氏图腾的一角——凤首。
令晏亭惊诧的不是那玉佩的颜色,而是上头雕刻着的凤首,此乃王权的象征,亮之便是地位的显现,晏亭惊诧的是别夕竟让玥谣用王权逼她就范,那么温润的人,如何能在背后这样算计了她。
心头一瞬间梗上了怨气,即便不好再忤逆了玥谣公主的要求,可受之也不再是那么的心甘情愿,晏亭恨恨的盯着玥谣手中的紫玉凤首,半晌不说一句话。
玥谣原本是自鸣得意的看着晏亭,可见晏亭脸色阴沉,倒也不再没心没肺的笑,手依然尴尬的擎着,声音却加上了几分小心道:“怎的,你不收这玉?”
听玥谣的话,晏亭愕然抬头,目光不解的盯着玥谣,轻缓问道:“公主莫非是要把这紫玉赠给小人?”
玥谣眯起那双半月眼,轻柔道:“当然,既是拿出便是要给你,难不成你以为本公主只是让你瞧瞧这物?说实话,凤首玉尚晨宫中有几枚,就是姒塔那贱人也有,算不得稀奇的物,可这紫雕凤玉,当今天下只留三枚,同出一体,苍双那里有一枚,我这里有一枚,另一枚不知下落,本公主实在舍不得给你的,不过既算是有求于你,总也不好平白的用了,别夕说此乃规矩,且本公主镇不住这玉,别夕说此玉甚有灵性,当有异才者配之,寻常之人藏之只徒惹灾难,苍双那枚他藏着,本公主见过,与苍双同佩紫玉,该是何等荣耀之事。”
晏亭哼笑了一声,语调不甚热络道:“鹤先生乃当世奇才,能拥此玉该是理所应当,可流云不过一介俗人,大概是压不住这玉,反倒要给自己招灾招难,流云不怕公主笑话,我自幼胆子便小,还幻想着无灾无难的活到长命百岁,再者凤图乃王族所有,寻常之人焉有用之的道理!”
怕眼前的玥谣公主是理解错了别夕的意思,他暗教她用权势压着自己,而玥谣却以为别夕让她诱之以利,且不说这紫玉凤佩究竟怎般神奇,光想着和那厮带着同宗之物,心头也要泛着疙瘩的。
玥谣垂下了脸,愤愤的说道:“别夕竟敢欺骗本公主,本公主便知道那厮是个信不过的,跟在苍双身边那么久,连个皮毛都学不会,实不知苍双为何那般重用他!”
玥谣似怒气难消的抱怨着,晏亭听在耳中却是心头一颤,那灵动的眸子转了转,随即绽开笑容道:“公主莫要生气,若公主当真便是要流云收下这玉,流云自是没有推托的道理,难得公主重看了去,别总侍那话也是有些道理的,若如此流云还推三阻四的,便实在是个不知好歹的蠢人了。”
见晏亭突然转变了态度,玥谣不解的微微偏着头细细端量了晏亭的表情,半晌小声呢喃道:“你这话可是真心实意的,莫不是戏耍于本公主?”
晏亭依旧笑得柔和,心头却喃喃的念着:这玥谣,时而天真若稚子,间或也要现出这等精明的样貌,似稚子时总要怨她不能善解人意,如此精明之时,反倒要怪她脑子太灵活,不好打诨过关!
态度转得快,自是有些缘由的,晏亭应着别夕的话受了玥谣的紫玉凤佩,倒也不是别夕料事如神,晏亭转了想法,只因玥谣那一句‘跟在苍双身边那么久,连个皮毛都学不会!’这话。
有些人,相处了一辈子,也猜不透他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思,可有些人,见过几次,便能懂个一二,那别夕有时心思不定,却不是个善于玩弄了权术的男子,因此教玥谣以身份相压的人,定是别夕身后之人。
想到别夕身后那人,晏亭心头突突的跳了几下,应了玥谣的话之后,才发觉自己似乎踩进了套子,其实单纯着心思看待此事,只要以身份受不起那稀罕物拒之便可,反正面上玥谣也只是说馈赠而已,也只有藏着别样心思的人才会在思量再思量之后,满口应下这玉。
却原来,想透之后才了然,苍双鹤竟在授意别夕之时已经猜到了她的心思会如此辗转,因此别夕对玥谣说话之时是言之凿凿,就是因为别夕这份确定,让自己失了冷静,凤图不凤图的如今已经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自己不该去猜这背后的真相!
玥谣似真还假的试探了晏亭想法,却不想晏亭如睡着了一般眼皮耸耷,薄唇紧抿着,半晌没个声的,让原本还小心翼翼的玥谣也失了耐性,毕竟是大央最得宠的女人,哪里有看人脸色的时候,即便是睿王,她也没耐了这么久的性子,虽说晏亭与苍双鹤的关系非同一般,可毕竟不是苍双鹤本人,因此玥谣自以为晏亭打算让她等到地老天荒时,上前一步,伸手重重的拍上了晏亭的肩头,厉声道:“晏亭,你好大的胆子,竟不把本公主放在眼里!”
动怒的玥谣还是有些力量的,晏亭心中郁闷着了苍双鹤那厮的道,分了神,竟就这么干站着承下玥谣的怒气,其后脸上的表情微微的抽搐,可大面上还要挂着笑,柔声细语的安抚道:“公主这是哪里的话,流云方才不过是想到了鹤先生的本事当真了得,流云自叹弗如,竟没有及时回答了公主的问话,实在是流云的不该。”
对于盛怒的玥谣,苍双鹤是最好的降火方子,晏亭这话说得自然,她方才也是真的想到了苍双鹤,因此看着玥谣的时候,目光坦然,甚真诚的样貌。
玥谣最喜欢的事情便是同人说苍双鹤的妙处,公主府中的人都知道她这毛病,因此若要在公主府混的风生水起,便搬来鲜少露面的苍双鹤何时出了府,何时入了宫,这样的事情说于玥谣听,寥寥数语——也只不过能捕个虚影罢了,即便如此也能受到玥谣的喜欢,还能得了赏,无本万利的买卖,晏亭今日这应对之策,只不过推及心思后,信手拈来的脱身之计,说过之后,竟发觉效果奇好,玥谣非但不恼她了,还要软着性子捉着她的胳膊,娇笑道:“你竟想到了苍双,你都想他些什么,说来听听?”
哼哼唧唧的干笑——我想老天何等失眼,怎么不劈了他!自然这话也只能心底里说说,面上还是维持着谄媚的笑,若十足佞臣般的虚浮道:“鹤先生身边之人也那般好本事,他们的主子,焉有寻常之理!”
玥谣神采奕奕,“本公主并不觉的别夕哪里好本事,他照比苍双差得远,不过听你这么一说,倒也是如此,他也不过是一直跟在苍双身边被其风华所掩盖,若是单独拿出来,比那个盛康也差不太多便是。”
刚才是尴尬,现在是愤恨,晏亭一直觉得别夕比苍双鹤要好上太多,却不想在玥谣眼中,别夕被苍双鹤那厮一比,竟什么也不是了,话不投机半句多,晏亭哼哼哈哈的应完后,恍然道:“公主屈尊来我晏府已经许久,流云心头欢喜,竟忘记了时辰,大王命流云招待了公子野,想必此时公子野也该起了,实在是怠慢了去,恐招了罪。”
听这话,玥谣脸上浮现了一丝失望,不过须臾便又笑了起来,语调欢喜道:“本公主便知道与你有说不完的话,如今看来果真如此,晚他一个半个时辰的不必介怀,若王兄怪罪了,有本公主会替你搪着,不过本公主甚厌烦那野人,你早些去了,早些让他滚出我大央,也是件开怀的事,等着解决了公子野,我们再说苍双的事情。”
那还是留着公子野在大央吧——看着玥谣那半月眼中闪着的光亮,晏亭很想再给她浇一盆凉水,不过凉水若上了玥谣的头顶,想必她晏亭颈子上那颗脑袋也要危险了,依然是那一副搪塞的笑,哼哼唧唧的应对,得了机会迅速脱身,回到房间掩上房门,慢条斯理的换着朝服,豺狼与虎豹,皆我不欲见,可是不得不见!
玥谣的心思晏亭真不懂,明明是个未出阁的女子,也一直把晏亭当做男子看待,可即便明知道她在换衣服,本以为被甩开的玥谣还是堵在了门口,响声震天的敲门道:“晏亭,开门,本公主有话说!”
晏亭无奈的摇头,这样的玥谣怎么扮随从,实在牵强,叹息着上前,才拿开门闩,玥谣便硬生生的挤了进来,随即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晏亭,不解道:“你一个大男人的,换身衣服还要给门落闩,莫非还怕被人看去了不成?”
当然要怕,即便不因为藏在宽松锦袍下的真实自我而怕,也会畏惧了眼前这个毫无男女有别观念的公主像眼前这般的闯进来便是。
“流云房间简陋,实不好招待公主,令公主见笑了。”
玥谣环视了一圈,随即认同的点头,“这里是蛮简陋的,不过本公主能屈能伸,不怕这些,对了,方才你身边那个武士说本公主实在不像个随从,本公主瞧瞧也是如此,回我公主府是来不及了,你这里可有合适本公主穿的简陋衣衫?”
晏亭长长的‘哦’了一声,随即也不回话,直接转身走到自己的衣箱便,伸手掀了盖子,从里面找出一件藏青色半褂胡服,要在她这里找华丽的衣服,未必能有几件,可是穿着像下人的衣服,她这里有很多,拎着那胡服的领子回身递到紧随其后的玥谣,平声道:“换身衣服简单,不过公主这样貌如此精美,即便穿了这身衣服也不像随从便是,您这脸还需要掩一掩才行!”
玥谣眼中又闪着那晶莹的光芒,连连点头,“你这话说得极是,本公主这脸生得好,又常行走于宫中,即便换了那最寻常的衣服,也瞒不了几个,你说该怎么才好,最好是连苍双都能给瞒住才行!”
“瞒住鹤先生?”那厮能瞒住,玥谣又不是她,他二人常常见,晏亭不觉的自己有那个本事。
玥谣娇笑的点头道:“虽然那西申野人蛮令人厌烦,不过却还是有些脑筋,听苍双乃奇才,跟王兄事先要求要见见苍双,王兄也同意了,今日安排好要去大梁城外的别院游玩,苍双会同行。”
公子野当真不足于让玥谣如此大费周章,却原来陪着颜面,舍了奇玉,还是为了苍双妖孽,轻叹一声,有深深地无力感,易容之术晏亭甚精通,却不能真的用自己的办法,沉吟片刻,晏亭轻缓道:“公主肤若凝脂,当真要遮了自己的样貌,可如抹粉般把面色掩了去。”
玥谣甚爽快的应了,晏亭只负责出主意,玥谣自己换了衣服,其后往脸上抹了些灰尘,看得晏亭错愕连连。
其后出了房门,沿着甬道缓步走着,一路上有人探看玥谣,不过没有那等看待贵人的惶恐了。
在快到晏府正门的时候,晏亭又收到了在饭厅时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左右张望未得结果,在快出院门的时候才看见陋恬从一旁走了过来。
他身后的黑衣人只剩下三个,晏亭眯眼从那三人半遮的脸上游移,没发现那双特别的眼,心中分明,那人已经躲到暗处去了。
视线对上了陋恬的脸,站在太阳下头,那黑脸还泛着油亮油亮的光泽,让原本模糊的五官更不分明了,突然很想带这人到睿王眼前晃晃。
陋恬看见晏亭,也不打招呼,扬声吩咐门子给他备车,他要出门。
这本不是门子要做的事情,门子看见晏亭在场,用眼神向晏亭求救,晏府中不缺马车,不过见他这态度,晏亭怎么肯让,遂蔑笑道:“实在抱歉,陋恬兄,府中暂时没有没主的车,,若是陋恬兄实在需要,便让门房给你去问问,看看老夫人或者兄长们今日可出门,若是他们不用,你便用着好了,晏府毕竟比不得公子府,养不起那么多平白的闲物儿。”
陋恬转头看向晏亭,眼神中写着毫不掩饰的不满,张了几次口,最后咬牙道:“普通的马车还有吧?”
晏亭撇撇嘴,“那些也有用。”
眼见陋恬要发火,其身后一个黑衣人身子微微瑟缩了一下,然后上前一步,靠在陋恬身边耳语了几句,随即便看见陋恬那长得甚夸张的脸缓和了表情,轻笑道:“上大夫要出门,我实不好耽搁了您的时辰,此事便不劳上大夫费心了。”
现在不是与这人缠斗的时候,见了他的笑模样,晏亭也不再追究先前他的失礼,带着玥谣几人出了府。
有玥谣在,以前时不时坐在车厢内的曾胜乙抱着玉首剑坐在了车厢前板上,给玥谣让了地方,心头却暗笑着玥谣的故作不懂,苍双鹤必到的消息是别夕给的,让她来寻晏亭带着她随行的办法也是别夕给的,如此她还把自己一张粉雕玉琢的脸涂得斑斑块块,实在多此一举。
进了车厢内,玥谣沉闷的问道:“那个丑到吓人的东西是什么,恁地无理?”
略一思考后,晏亭缓声道:“老夫人的一个故人。”
晏亭答得晦涩,玥谣却立刻明白过来,撇嘴道:“原来是姓韩的老妖婆那头的人,如此目空一切也不奇怪了。”
沉默了片刻之后,玥谣又出了声,却是要求晏亭把马车驶离原来常走的那条路,说是她想去那边一个熟悉的店铺买些吃的,她起的早,怕错过晏亭,倒也没顾得上吃饭,如今饿了。
合情合理,晏亭没有不允的道理,且还要陪个不是,是自己连累的公主受屈,拐了几条巷子,总算到了玥谣指定的铺子,晏亭命令晏忠去给玥谣买点心,晏忠才走不多时,玥谣又说晏忠是个心粗的,瞧着曾胜乙不错,随后曾胜乙又去了,须臾,玥谣又说她还想多要一份,晏亭也跟着去了。
主仆三人敢怒不敢言,乖乖的带回了玥谣要的点心,看着玥谣笑得甚欢愉,不过却也只是吃了几口便放下了,晏亭问起缘由,只说饿得久了,吃不下了。
复又上路,却不想走了不多久晏忠便停下了,晏亭不解的挑了帘子,扬声问道:“本就耽搁了,为何还不快走?”
晏忠面红耳赤,曾胜乙抱着玉首剑若无其事的倚靠在车厢板前头,那腿悬在半空,还要打着晃,懒声道:“贵人想其行不得,它自是不敢行!”
晏亭一愣,随即回头看玥谣,玥谣扯了扯嘴角,随后轻声道:“不碍事,不会耽搁太久的——真的不会。”
还没等晏亭回话,晏忠便出声喃喃道:“那车似乎很眼熟呢!”
曾胜乙复又悠哉道:苍双府中的马车,也见过几次,自然眼熟!“
晏忠不解的盯着曾胜乙并没有回头的脸,轻问道:“你脑袋后面也长了眼睛?”
曾胜乙睨了一眼晏忠,随即笑曰:“我心里生了眼睛。”(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