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对河北道之事采取离间计而试图分化河间崔氏,这种策略对于张宏来说那根本就是孙业孙侍郎的异想天开,完全没有实施并且成功的可能性。可孙业却不这么想,他当初对张宏提出这条策略原本就不是信口开河,也确实有那么几分把握可以做成此事,原因并不复杂,张宏之所以对他的这条策略不以为然,那是因为张宏毕竟刚刚接触大唐真正的核心,有许多事情他只是知道表面,而不知本质;但孙业要比张宏知道的更多,早年便随在帝师身旁学习那些阴谋布局帝王心术的他对大唐许多常人不知道甚至不敢想象的事情,都有几分了解。
也就是因为这些了解,他才能知道太平公主府那老狗与河间崔氏,甚至江南楚氏等等许多世家之关的关系瓜葛,这些瓜葛真要追究起来怕还要牵涉到当年的武皇陛下,兴许以孙业这个毕竟不是皇室出身的身份来看,他不可能拥有接触这种皇室隐秘的机会,可他却也没有必要知道太多;他只须要知道,自从武皇陛下过世以后,那老狗对于江南楚氏,河间崔氏这等真正的门阀已经失去了不小的控制力度,那便足够了。
既然那老狗已经不能再如当年那般控制着河间崔氏,那自然也便意味着在河间崔氏其中肯定存在一些可以被利用的间隙;而这种间隙便正是孙业提出离间计分化河间崔氏的基础,他在这河北道所须要去做的最为重要的一件事情,便就是找出这间隙,然后加以利用。
而这一趟冒险前往河间崔氏的大本营魏州,正是因为他找到了这个间隙。
真说起来,其实孙业能找到这个间隙,倒还是要归功于范慎带他们前往卫城的那一趟。可以说,若是没有卫城的那一场士子游行之事,孙业也不可能从其中察觉出一些端倪。
张宏与楚图这些时日来始终对于卫城士子游行一事的幕后主谋百思不得其解,他二人也一直在试图找出那个人;而孙业也是如此,尽管表面上他与张宏等人甚少来往,甚至称得上是隐隐不对盘,可他们这些在河北道的朝廷之人所真正在做的事情,终究还是同一件事情。
……
从魏州匆忙而退回卫州黎阳的孙业在县尉武成仁接应上他以后,便依着他的安排赶来了张宏等人现如今所暂居的小院之中,他入院看到院中那少年之后,这才算是彻底放下了心,一扫这几日来狼狈的面貌,他的面上泛起了些微笑之意,而此时他的微笑却再不是以往面对张宏时的带着许多客套意味的微笑,显得极有诚意。
张宏明显是不理解今日里的孙侍郎为何看起来与往常十分的不一样,可这并不妨碍他此刻对孙业由衷的佩服,以及对随在孙业身后的那两位锦衣华服的公子式人物的好奇。
“这一趟魏州之行,总算是做出了些事情。”在张宏遣退妖妖与公孙兰以后,孙业极为轻松的坐在了张宏身旁那石凳上,他不着痕迹的看了眼面色依旧冷漠的楚图,又是微微一笑,指了指他身后的两位公子,道:“这两位乃是河间崔氏家主的大公子崔凌,以及三公子崔博。”
骤闻这两位公子的身份,张宏与楚图一时间确实是面面相觑,他二人对视之下,都能很轻易的从对方眼中察觉到各自的惊讶以及不敢相信。
在目光这等局面下,河间崔氏的两位世子出现在了此处,那意味着什么?
“有些事情,到了今日孙某这才方便完全解释给张少府。”饮下一杯张宏为他斟倒的清茶,孙业坦然一笑:“其实自从我等来这河北道以后,张少府便始终对孙某存在不少戒备,这一点孙某是知道的,当然,我并没有怪张少府的意思,毕竟当年在江南道时,我始终担当了不太光明的角色,张少府也有理由提防我。可在今日我要告诉张少府的乃是:在这河北道,还望张少府能够信任孙某,我此番前来所身负的皇命,便是要完全辅佐张少府,这河北道的一切事情,还都是要你来决定的。”
如果说先前孙业所介绍的那两人已经为张宏带来极大冲击的话,那此时孙侍郎这一番推心置腹的话便不出意外的让张宏惊愕连连。他看着面前这位神色极为真诚的礼部侍郎孙业,第一反映便是事出反常必有妖。
可妖在何处?怎么看孙业也都不像在故弄玄虚的样子,他也确实没有必要在他实施他那个离间计已经取得了重大进展之时再来跟张宏玩这一出。
所以这让张宏一时间有些拿捏不准孙业的心思,他确实是不知道孙业这一番话究竟可信还是不可信。
“依你这么说,当年在江南道你确实是扮演着监视张宏的角色,而这一次在河北道却实实在在的是担任着辅佐张宏的责任?”张宏没有开口,反而是楚图淡然又问了孙业一句,他这一问那就完全表明了直到此时,他与张宏二人都仍是对他将信将疑。
孙业毫不犹豫而点头:“其实当初在江南道我也算不上什么监视张少府,那时我可有对张少府与你的事情指手画脚?”
“既是如此,那为何当初在我等来这河北道之前你不曾解释清楚?”张宏皱眉,面对突然之间如此坦诚的孙业,他问出了他这时最大的疑惑。
“那个时候不好解释,就像我提议河北道之事的切入点应当还是分化河间崔氏之事一样,你不也是不能相信么?”微微笑了笑,孙业也不顾忌张宏会因为他这一句话羞恼成怒,他了解这个少年,也清楚张宏除了必要的城府之外,这么几许容人之量还是有的。
而这些,便也就是他最为佩服这少年的一点。
思量少许,张宏便也完全明白了这孙业的意思,想想也是,以他现如今那等多疑的性子来看,如果在来这河北道之前孙业就跟他推心置腹,那他肯定更会认为这个孙侍郎居心叵测;而在这个时候推心置腹,那就容不得他不相信了,毕竟孙业确实是为他河北道之事做出了这等程度的努力,他也的确真是在竭力的辅佐着他。
“我不否认我还是有些疑虑,不过不管怎样,先前之事终究还是小可的不是,望孙侍郎您不必介怀。”张宏仔细斟酌了少许,还是认真说出了这话,表明他已经是愿意相信这位孙侍郎了。
这显然是在孙业意料之中,他摆手道:“那些疑虑恐怕还是不太相信我为何会如此心甘情愿而辅佐你吧?这没什么好奇怪的,你要知道皇帝陛下来日须要你做些什么事情,而以那些事情的凶险程度来看,你都须要我这么一个人在旁辅佐,所以说我这么做也就是帝师与皇帝陛下共同的心思;当然,在江南道既然我已经观察了你么久,那从我个人的角度来说,我也是愿意与你一同去做那些事情的。”
“这些,都是为了我大唐。”
对于孙业不动声色间的一番话,张宏先是惊讶,随后再没有半点疑惑,他之前总是在猜测这位孙侍郎的真正身份,即便是在京城时他要高不危所做的事情也是这一点,而在此时,他是真明白了这位孙侍郎到底是何等的身份,就仅仅单凭他此刻说出来的这句话,便已经足以让张宏断定,孙业与皇帝陛下之间的关系……显然不是那么简单。
至此,对于孙业的疑惑,以及他二人之间的间隙便就如此淡去,而他二人之所以能够如此轻易化解相互之间从前的那些不信任,除了是因为他二人此时的坦诚之外,倒更是因为眼下河北道的局势,让他二人绝不能再如以往一般相互猜测下去。
……
心中放下了这件事情,张宏这才有暇去认真打量坐在孙业身旁的那两位公子,看着那二人都是银冠锦袍的高贵模样,以及面上那极为相似的居傲神情,张宏自然也能猜得出他二人出现在此所意味着接下来将会发生的事情。
“你便是监察院少府张宏?从五品?”张宏打量那两位之时,崔氏大公子崔凌轻声开口,满脸不耐烦的他斜眼随意看着张宏,有着世家公子特有的刻薄与自傲。
张宏点了点头,却也暗自皱起了眉,他从这位崔公子的话中听出了一些不太友善的意思,难免便也会想到这两位崔公子前来的背后,怕肯定还会有着另一番注定不是他所能知道的故事,因此他便也只是随意言道:“正是在下。”
说着这话,张宏也看了眼孙业,显然是想知道这两位公子前来到底所为何事。不过对于他的眼色,孙业却仿佛视若未睹,他面色有些古怪的看了眼崔凌,却依旧不不曾说出话来。
“真不知道父亲为何会相信你这么一个从五品的小官,你应当知道我河间崔氏但凡在朝为官的,那起码都是四品往上,你又凭什么在此与本公子说话?”轻佻的弹着一手兰花指,这位崔凌崔世子再也懒的去看张宏一眼。
大世家大宗族中可以培养出楚图,范慎这等才智皆是超绝的大公子,也可以培养出楚连城,郑言等人那种风度翩翩始终进退有度的大公子,更可以培养出李挽良,张介良那种满腹腹黑,但终究也还算得上是头脑不俗的公子人物;当然也可以培养出这种十足的愚蠢,完全搞不清状况的白痴废物,也就是崔凌这等人物。
张宏再没有与此人说话的兴趣,他真的很好奇难道这位崔世子就真的不知道他河间崔氏此刻面临着何等重大的一件事情?难道他就真不知道这件事情基本上已经决定了他河间崔氏必然难逃覆灭一局?他如何还能自侍身份在此耀武扬威?
“那是你父亲太过抬举在下。不过我倒也很想问你一句,脱下了你父亲所赐给你的荣耀外衣,你又凭什么能够在此跟我这个从五品的小官说话?”冷声留下这一句,张宏再不去理会这位愚蠢万分的大公子,他转身看向了那个神色虽说有些居傲,但终究还算得上是有些翩翩风度的崔博,突然语出惊人道:“要是我没有猜错的话……那么,卫城士子游行一事应当出自崔三公子安排吧?”(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