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图仅凭阴谋阳谋便欲平定河北之乱以期不战而胜到底是礼部侍郎孙业的文人之见,还是他在刻意的误导张宏隐瞒他真正的见解,这一点张宏肯定猜不透。不过猜不透归猜不透,可张宏却也能由孙业这一番不虚不实的话得出一个结论:便就是孙业此人绝不可用,他也定然不能允许孙业会妨碍到他针对河北道那些事的计划。
东都洛阳城一事张宏绝不能败,那是因为城内的楚图等人;而河北道之事从表面看来纵然与张宏己身利益并无太大关系,可实际上张宏依然不能失败。原因并不复杂,因为此河北一事乃是皇帝陛下自与他达成默契之后的第一次重托。
皇帝陛下所给予张宏的信任显而易见,非但是那些身居高位之人,怕是便连满朝文武京中百官也都能清楚察觉得到。而之所以给了张宏这一份不可谓不重的信任,那也完全是因为皇帝陛下是在栽培张宏试图日后之用,既然如此,已经接受了这份信任的张宏不管是不是出于心甘情愿,他都有十分的必要针对皇帝陛下的这份信任表现出他所应该有的能力,不然皇帝陛下为何还要用他?
所以从这方面来讲,河北道一事可以说是皇帝陛下所给张宏的一次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但同时又何尝不是皇帝陛下对于张宏的一次考验?
故而,张宏此行绝不能败,他也断然不能辜负皇帝陛下的信任而导致皇帝陛下对于他的能力产生疑虑,不然他的下场即便不至于到那种凄惨的地步,可终究也不会太过美妙。
有了这么一个不能败的基础,张宏便当然不能允许会有人会妨碍到他的计划,也肯定不能让孙业这么一位不配合的正四品朝廷大员在他身旁指手画脚。
…
…
听罢了孙业的一番侃侃而谈,张宏依旧是不露声色,带着那副已经习惯成自然的微笑,他很是隐晦的称赞了孙侍郎几句,随后望着对方抚冉淡然而笑的神情,张宏又说了几句‘河北道一事总归是须要孙侍郎多加提点’之类的客套话之后,便就找了个籍口,说是侍郎一路奔波是该早些歇息,就此由阳武县令将孙业送出了正厅。
自然,张宏也是陪在一旁与孙业说着些言不由心的话一路走到正厅门处。
在那门口,张宏望着那一副隐士风范的孙业,直到对方走过回廊,他才悄然卸下了面上的面具与防范,微微凝起了眉头的他便就站在此处开始想着孙业此人,想着孙业方才的那一番话。
关于孙业,张宏所知其实不多,他虽然从春闱那一日起便要高不危仔细查了查这位孙侍郎的底细,可他所知毕竟有限,除了能够隐约猜测到孙业必然乃是皇帝陛下的心腹之外,便再无其他;而至于孙业先前的那一番不虚不实的话……张宏虽然极是不能认可,可却也不得不承认,孙业的那些话中的某些细节其实还是具备一定程度的可操作性的。
斗智比心,阴谋阳谋这些事情,自张宏来到这大唐起便不曾有一日陌生过,所以他很清楚再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小阴谋在有些时候也能发挥出人意料的效用,这一点张宏不会否认。
可既如此为何先前还要说孙业的那些话乃完全是文人之见?那倒完全是因为眼下河北道形势而言的。
河间崔氏已然是公然举旗表明态度支持焦王李重福了,在整个河北几乎都陷入崔氏焦王之手的同时,河北道能被朝廷所用的确实没有几分,这等严峻的形势之下,再去施行孙业言中的离间之计不是说行不通,而是根本无处着手!
想那崔正礼乃是何许人,在朝数十年为相也有近十年的他又怎会在密谋了这么许久终于动手之后给朝廷留下可趁的地方?再者来说,就算河间崔氏其内因家主之位也存在一些矛盾之处,可崔正礼在真正动手之际,难道还会留着这些矛盾吗?
所以说阴谋阳谋这些东西在此刻河北道已经是明刀明枪真正的战场之上确实是很难用得上。从张宏而言,他本身在来这河北道之前其实已经是思虑过很长一段时间,他也考虑过从崔氏内部着手采取离间计等等手段,可这些想法在未到阳武之前便已被张宏一一否定,除了无处着手这一原因之外,张宏也实在对那崔正礼以及崔正礼身后的那老狗有几分忌惮,他并不敢如以往一般试图通过这些手段达到目的。
论算计,张宏从不曾轻视过那老狗。
便是因为这些,才使得张宏在先前便作下决定,河北道一事不再去采取那些小手段小聪明,有的时候还是须要光明正大的在战场上比拼实力以求完胜的。
善水者溺于水,善谋着为己谋而害,这些道理张宏自然明白。
…
…
想着孙业的那一番话,再联想到能成为皇帝陛下的心腹那孙业便不应当是个简单之人,张宏一时间倒真的看不透那位孙侍郎了,这个时候他脑中始终盘旋的只是孙业那一副抚冉微笑自若的神情……
便也是这时,厅内的边令诚看着门口处的大人动也未动,终于忍不住轻咳了一声,这一咳嗽,却是叫张宏回过神来,才想起厅内还有着楚显与边令诚的他,忙收敛心神,回身微微一笑,向着边令诚拱手道:“倒是忘了边大人尚未歇息。”
表面看来略显不敬的这一句话却是叫边令诚笑颜连连,他当然听得出这少年既然说的如此坦白那便代表着是真的将他当作了自己人,所以边令城也不会介怀,依旧身着宫装手执拂尘的他忙向着张宏也是回礼,将眼睛眯成了一条线,笑道:“无妨无妨,若是大人有事须虑,边某这便下去歇息?”
“怕是还要叨扰边大人少许。”张宏自然听得出边令诚话中的言外之意,他笑了笑便也依着边令诚的心思又提起了先前的那个问题:“此次宣旨为何会是边大人您亲自前来?莫不成公主府那处……”
之前问这问题时,孙业也在,所以那时张宏问的比较含蓄,而似边令诚这等伶俐之人当时也知道这少年仅仅是拿这个问题来试探孙业的反映,是以先前便不曾回答。而到此时,这厅内再无外人之时,边令诚当然不会再刻意不去回答,他陪笑了声,看着这位少年大人走上厅前,一拂长袖落坐厅中主位之后,道:“边某此番能来,那是因为大人您离京之后的几日我已奉旨入宫……现如今边某倒是身兼黄门之职。”
黄门之职,那便是宫中的宫奴了。张宏听到此言,下意识的便略感惊讶。
边令诚乃是早些年皇帝陛下送往太平公主府的一个家奴,这些年来他在公主府之所以始终能够沉浮不惊,那也完全是因为他出自当年的相王府之缘故。可在此时,在眼下公主府那老狗一手掀起这等滔天之祸之时,边令诚却又入了宫,回到了当年的相王现如今的皇帝陛下身旁,其中究竟有着怎样的深意?
他的回宫,会否便意味着太平公主殿下与皇帝陛下对于眼前此事达成了某种程度的默契?难道太平公主殿下……真的在东都洛阳落入二王爷薛崇简之手后彻底放弃了那等与那老狗联手的可能?
这一点张宏并不能肯定,他也不会知道太平公主殿下那个女人的心思。然而,这同时他却知道,要想揣测太平公主殿下真正的心思,其实还与眼前这边令诚脱不开干系。
原本便是聪明伶俐,又在公主府中那等环境之下挣扎攀爬了有些年头的边令诚当然也有他的小聪明,他注意到了主位之上那位少年大人的惊讶神色,便也能够隐约猜到大人的几分心思,遂也再道:“大人您是否是在想着边某的入宫究竟是皇帝陛下的意思还是公主殿下的意思?”
张宏似乎并不奇怪边令诚的聪明,他很自然的便点头应下,却不曾开口接话。
“是皇帝陛下的意思……但也是太平公主殿下的意思。”
一言落下,却是叫张宏完全放下了心,这一句话虽然极为简单,可其中包含的许多关于太平公主殿下那个女人心思的深意却不是一般人所能理解。
“这便是了。”复又微笑的张宏这时已经可以肯定太平公主殿下已然是不大可能与那老狗联手了,他心中也着实是为二王爷松了口气。不过,他的微笑更多的倒还是欣喜于,若没有太平公主的参与那么这老狗想来也再掀不起更大的风浪了。
“既然边大人现如今是在黄门任职,那此番前来便就不回去了吧?”微笑又问了一句,张宏心头也是又放下了另一番心事。
有唐以来,历来大军在外朝廷都会由宫中派出监军一同前往,而这监军虽无实权,可在军中因其出身皇宫的缘故总会为统兵之人带来许多麻烦,若是监军一味的与统兵之人过不去,那想要打好仗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甚至更会为统兵之人带来诸多猜忌。而眼下,皇帝陛下却是派了边令诚前来,那对于张宏来说当然是再好不过了。
有了那么一个十分不配合的副手,礼部侍郎孙业之后,张宏是真的很担心皇帝陛下会派来一位素不相识的监军。
“边某有幸,待大人凯旋之日,便是边某回京覆命之时。”能在这位前程光明的少年大人身旁多些时日,边令诚也是由衷的欣喜,他当然很清楚日后在宫中为官的他,少不得须要去借助宫外权臣的支持,那样他才能更加滋润的活在皇宫之中。而眼下这位少年大人与他关系一向不差,若是再更进几步,那他……
“如此甚好。”张宏含笑应下,以眼神示意边令诚不必站着,坐在他身旁之后,将一侧案上的茶水为边令诚斟了杯,也不去理会边令诚诚惶诚恐的道谢连称不敢,径自转身看向了厅中那依旧恭身而立,神色淡漠的飞骑营大将军楚显。
“皇帝陛下派前来的用意我知道,想必你也知道。我只问你,你此次前来带有多少人马?”沉吟少许,张宏轻声问道,他没有与楚显寒暄太多,很直接的便问了出来。
“三千之数。”楚显先是恭了身,随后才道。
“这三千人马便作为你的亲卫,而我从洛阳城那处带来的万余人马便也一并归你统帅。”淡然交代了这么一句,张宏对于河北一行便再无任何不放心之处,他根本不会怀疑这位飞骑营大将军的统兵能力。
“好。”楚显不曾犹豫,应下之后,又道:“大人,小人来前公子曾吩咐小人带话给大人,说是让大人在此等上几日,我家公子不日便来……”
自称小人,而言中带着我家公子,这当然说明了在这位飞骑营大将军的心目中,无论他是再如何的位高权重彪炳赫赫,他也依然还是那个属于江南楚氏楚图手下的死士。
“我就不作多等了,明日一早我便先行前往河北道卫州府。但你须得留在此处,一是等我之令,二则是与你家公子汇合。”张宏摇头,他知道在这等大事之前,楚图肯定是不会放心他一人前往河北道的,可他实在不能再拖延下去,不说范慎已在日前先赶去了河北为他打探消息,就单单拿朝廷之事来说,河北一事也是迫在眉睫了。
楚显明显是有些犹豫,这与他家公子的吩咐有些不符,可他却也不能反驳眼前大人的决定,颇是踌躇了几分后,他方道:“若不然,由小人帐下拨出人马随在大人身侧?”
“不用。”张宏断然拒绝。在河北道具体形势还不能得知之前,他绝对不能大张旗鼓的进入河北道,不然若真是河北已属崔家天下,那他太早暴露只能是自寻死路。(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