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东升映红了半边天,也逐散了洛阳城前几日的阴霾骤雨,这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风和日丽之下因为晨时太阳的温和便让这徐徐微风显得更为可亲,确实有那么几分轻风拂面暖人心的意境。这是深夏入秋之季节,尽管空气中依旧有些燥热的痕迹,但这毕竟乃是清晨,太阳也远不及晌午那般毒辣。
当然,这天气的温暖燥热与否也并不是洛阳城头守军心情明媚的主要原因,他们这些追随焦王殿下一路而来到洛阳城的守军在这几日里其实心理压力一直极重,不难理解,毕竟眼下的这种事情,那是成败直接关系到满门生死的事情。而守军们之所以还能够在这等局面之下轻松下来,那是因为……这一日,自朝廷那方而来的大军依旧未动。
依旧未动,便意味着或许他们可以多享受一天这难得的阳光,即使这阳光照射在他们这些城头上的兵士时会让他们酷热难当,会让他们忍不住的晕眩。
事实上,自从长安城那处由王威王大将军率领的四万大军赶来这洛阳城时,这洛阳城内的守军便已然是知道了朝廷大军的动向,他们当然知道朝廷的大军那是平叛的,是来清剿他们的,所以对于王威大军所驻扎的营地,洛阳城内也是极为清楚。
然而,就算知道眼下这等危急的情况,他们却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压力自长安城而来,只能用眼下这种固加防御的姿态来抵制来自朝廷的压力。毕竟,就兵力而言,焦王殿下从均州那处带来洛阳城的兵力始终只有一万之数,就算再算上焦王殿下所收拢的原洛阳城守军,那也仅有两万之数,堪堪是朝廷大军的一半,根本不具备出城一战的实力与底气。
不过,压力虽然有,但就凭王威所率来的那四万大军却也不至于让这洛阳城内人心惶惶绝望而不可自处,因为在这洛阳城内,一直弥漫着一种情绪,期待的情绪。
他们是在期待着均州大军与他们的汇合,他们也是在期待着焦王殿下口中的,汇合之后的美妙情景,所以这便也正是他们每日里守城望向那四万大军驻扎之地时并不会害怕胆怯的主要原因,也是唯一的原因。
有希望,便不会绝望。
…
…
一如往日那般,既然朝廷大军还是不动,那洛阳城内的守军自然是平日该做些什么这时便还做些什么,在各营校尉副将的指挥下,洛阳城头上的守军正在进行着轮换,刚刚睡醒的兵士替换下那些已经守了一夜的兵士,然后走下城墙的那些兵士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形缓缓的走向用早食的地点,一切都有条不紊,无分毫异样。
然而。
便就是在由城墙西侧逐渐轮换到城墙东侧之时,这东城墙上的兵士却突然发出了一阵喧哗之声,而伴随着这喧哗之声,那些即便已经是守了一夜腹中饥饿的兵士居然也没有像往常一样争先恐后的爬下城墙享用早食,他们都如同呆滞了一般,包括那些刚刚上来替换的兵士也是保持着同样的姿势,仰头,望着东南方向的那天空。
天空中,起初只是些许微不足道的小黑点,可当第一兵士察觉到这一点传到第二个兵士耳中之时,那些小黑点的数量居然已经是翻了一倍!依此而推,当这洛阳城城墙东侧的兵士都是抬头望向了那处之时,却惊而看到,那些小黑点的数量几乎已经可以用遮天蔽日来形容了!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候鸟南迁?可这等时节分明是还未到时候啊!
伴随着城墙东侧诡异喧哗之后的沉默,洛阳城内越来越多的兵士注意到了这么一个奇观,而也当几乎是所有的兵士都仰望着天空之际,那许许多多密密麻麻的小黑点终于逐渐放大,随后清晰的出现在了他们的眼中。
纸鸢!
不知是谁率先惊讶的喊了这么一句,随后满城的兵士是惊讶的脱口重复了这么一句,再然后这所有的兵士都是议论纷纷交头结耳的说着些什么。
在他们说话之时,面上的惊讶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困惑是凝重,而这凝重也大有向着惶恐的方面转变!
洛阳城上空的异常,洛阳城内兵士们的异常当然是第一时间便被城内的官员将军们所注意,而被焦王殿下亲自任命为洛阳城镇守的大将军李奴也同时匆忙赶到了这洛阳城下,他也是刚从亲卫那处得知了洛阳城上空的异常,所以当然猜得到这种数量的纸鸢肯定是朝廷大军那处才能折腾出的花样!
毕竟,如此数量的纸鸢要扎起来那首先就不是个轻松的事情,随后要在这并不适合放纸鸢的时节将这纸鸢飞起来,那更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并且这么两件都是不轻松的事情也同样的都是需要大量的人手……如此一来,这件反常之事便只能出自王威王大将军的驻扎之地!
只不过,那位王大将军在眼下这时折腾出这么一个花样到底有着怎样的深意?纸鸢被用作军事用途虽然早便有之,但用途却一向极为狭隘,充其量就是发挥个侦探什么的作用,而眼下这等数量的纸鸢显然不会是侦探,且先不说王大将军要侦探些什么,就算是要侦探那也没必要折腾出这么大阵仗啊。
放松军心?让兵力们不必因为这洛阳城而有担心之思想?这纯粹就是扯淡,李奴肯定不会白痴的认为那位王大将军真就会白痴的以为通过放纸鸢这种方式就可以让兵士们不用紧张,不用担心战场上的身死了。
那位王大将军到底要做些什么?
李奴想不通,起码这一时半会儿他想不通,他原本就不是个智勇双全之类的帅才,他起初只是焦王府中的一个下人,只不过因为他对焦王殿下的绝对忠心以及的他勇武异常才让他有了这么一个平步青云的机会。
想不通,那眼下肯定也不能继续深想下去了。李奴再如何的不聪明也必然知道这会儿他首先要做的是平抚军心,绝不能让城内的大军因为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花样就产生了变故。
所以赶到洛阳城墙下之后,李奴便即可唤来了各大营的校尉副将们,他尽量一种嘲讽且蛮不在乎的口吻指着天空中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批判了顿朝廷大军,也便是王威王大将军的愚蠢,然后告诫部下让兵士们放心便是,这种小东西是折腾不出风浪来的。
虽然,帐下的校尉副将们未必会真的将大将军的话放在心中,他们这些人肯定也知道朝廷是不会无聊到这种地步的,这么做肯定有这么做的理由。但同时,这些人却也不敢忤逆李奴大将军的意思,在没有丝毫置疑的前提下,领了大将军令之后,他们便连忙各回各营安抚手下的兵士。
送走了这些副将,李奴根本没有进入那些大营之中,他交代罢之后便须要赶紧回往城中,向城内的那人回报眼下发生的这件怪事,以及看看城中的智囊谋士们是否能够知道这其中到底有着朝廷方面怎样的深意。
这到底是个什么事!深深皱眉的李奴满是不解同时心底泛起了些不安的意思,这种不安让他显得有些暴躁。
…
…
纸鸢。
洛阳府衙门既然是在城南一侧,那它南处的那一处行商之居所便当然也是在城南这处,此时的行商居所那间小宅院中,楚图便就如此一手捏着从天空中掉落下来的纸鸢,将眉头凝的很深很深。
在楚图的身旁,那个一向不离他身边的楚南天身上处处伤痕,包扎着各种各样花色绷带的他显得异常憔悴,他们这些人能够坚持到这一日,那几乎已经是个奇迹了,要知道,带来的那些有生力量在早几日之前便宣告完全覆灭,而之所以能够挡下后来的攻势以及坚持到这一日,那便完全是楚南天与常霸的强悍之处了。
常霸……自然也是同样的难看,他那原本壮实无比的身子,身上所捆绑着的扎带并不比楚南天要少,但不得不承认,确实是比楚南天身上所扎的要好看。
因为楚南天身上的伤害都是楚图处理的,而常霸的却是他的妹妹妖妖处理的。
妖妖这些时日里,即便是再如何的千钧一发也依旧是没有出过手。她的阿哥会担心她,所以她一直保持着安静与冷漠。
“少爷……您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楚南天轻声问了句,满是皱纹的老脸在此时已然是将皱纹挤在了一处,满面的不知所以。
这还用问吗?
楚图抬头,冷漠的向着东南方望了眼,随后他俯身,看着那个已经是长高了许多的妖妖,道:“你来说。”
“是宏哥哥来了……”不知为何,这个即便面临着再如何危险情况也都巍然不动像是一块毫无感情的冰冷石头般的小女孩,在说这话的时候突然有些哽咽。
但脸上,笑若桃花,灿烂非常。
点了点头,将手中的纸鸢翻过来覆过去仔细的看,却还是没能看出任何痕迹,而看罢了这一只,楚图犹不死心的从地上拣起另一只,继续反复继续看。
纸鸢的线都不是长到无边无际,脱了线的纸鸢当然能够纷纷洒洒的飘落下来,这便也是此刻的小院中有着不少纸鸢的原因。
最终也还是没能找出任何蛛丝马迹的楚图终于还是放弃了他的举动,其实他也能想到那少年既然已经采取了这个一种方式来表达出某种意思,那就绝不会还留有其他痕迹,毕竟,他能够拣到这纸鸢那城里的守兵肯定也能拣到。
“真是难为张公子了,也不知他是如何的就在这时节将这纸鸢飞上了天!”楚南天欣慰而笑,少爷的以死而付出终究还是没有被那少年所辜负,那少年也果然还是极有妇人之仁的赶过来送死了。
也是,此时毕竟乃是唐朝,这唐朝的纸鸢,便就是风筝无论是材料还是质地肯定都不能与张宏前世相比,所以说唐时的风筝在本就不适合放风筝的夏天那是很难飞起来的。
捏着手中那一只在楚图眼中根本就是个奇形怪状的纸鸢……楚图破天慌的有了些笑意,他看着妖妖道:“或许,也跟这纸鸢的形状材质有关系吧……纸制的纸鸢,倒是真的稀少,而这种形状,那简直就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宏哥哥一向都很了不起。”妖妖淡然言道,再理所当然不过,她眼中的宏哥哥根本就是个无所不能的存在。
楚图没有接话,再次将视线望向了东南那处的天空,望着已经是再没有几只纸鸢的空白一处,他的神色逐渐转变,变的认真,变的凌厉:“东城门吗?那好。”
“吩咐下去……那些人就不要再继续隐藏着了,是该用用了!”决然而道的楚图面上一片坚决,所有的事情所有的计划,此时的他已经是与那少年相契相合了。
他二人的联手……还不曾失败过。无论是京城韦后那事,还是后来的江南道一事。
楚南天强自恭身,丝毫不顾因此而牵引的满身伤痕,他的声音虽苍老但也同样的坚决:“哪怕是死,老奴也必然会杀出去办妥此事!”
这毕竟是少爷唯一活下去,走出去的希望。
…
…
楚图与张宏在一起的时间不短,几乎是自从张宏来到这大唐起,他二人便已然是在一起。而跟了那少年这整整三年有余的楚图兴许没能从那少年学到太多希奇古怪的东西,但有一点他却是将张宏学的异常深刻。
底牌。
底牌的重要性无须多言,楚图在张宏身旁所学到的便就是牢牢把握着自己的底牌,哪怕面临着再怎样的风险再如何的千钧一发,那只要还没死这底牌就不能打出来。
毫无疑问,这时楚图口中所说的那些人,便就是他在这洛阳城的底牌。
而张宏这个计划中最重要的也绝对能够起决定性作用的一点便就是楚图的底牌到底有多强大。这一点,其实张宏并不太清楚,他虽然能与洛阳城取得联系……但因为楚图对于那个人的不信任,便让张宏不能知道许多细节。
这或许也是楚图沾染到张宏的不良性格吧,不可否认,楚图的性子也有了那么几分的多疑。
不过,虽然楚图手中的底牌很重要,但也绝不至于影响到张宏的计划,此时的张宏便就已然是在一步步的展开了他的计划,他此次所要做的事情,用二王爷薛崇简的话来说,那就是不成功则成仁的事情,所以他根本不能输。
洛阳城外张宏行营。
望着天空中那许许多多如繁星点点般的风筝,张宏此刻无比的放松,他的嘴角一如既往的有着几分淡然的浅笑,其实保持着微笑只张宏调整他心态的一个手段,但实际上他却是不知,他的这份微笑在公孙兰眼中那绝对是自信与完美的象征。
“如果说你能折腾出这多希奇古怪的纸鸢,且更是能让它飞起来,奴奴不会觉得突然不会觉得奇怪的话,那奴奴倒真有一事觉得十分奇怪。”公孙兰微笑着,刻意营造着撒娇的模样,有那么几分祸国殃民的意思:“这纸鸢要飞起来离不开风,你昨日为何就知道今日一早肯定会有风?并且好似先前便算到了风向?”
眼看着计划一步步的展开,都向着他预期的方向发展,张宏想着即将要见到的楚图以及那个小女孩儿,心情确实是比那几日好上了许多,他转身笑着看了眼这个根本就是在勾引他的妖女,神秘兮兮道:“以往的我最不屑的就是所谓的预报天气,在我看来,预报天气总结起来就是那么几句话,明日风和日丽阳光温暖,下雨么,可能下可能不下,而至于刮风,那更是兴许刮兴许不刮。”
公孙兰听的那叫一个瞠目结舌,她当然接受不了什么预报天气之类的言辞。
“而今日,我却也终于明白了那一句兴许刮兴许不刮到底是什么意思……这风,刮的好。”张宏丝毫不管他的话给这个妖女带来何样的冲击,只是微笑自顾自感受着这无处不在的微风。
“那纸鸢呢!”公孙兰完全听不懂,但她显然没有死心,随即便又问了这个她不过刚刚说过不会奇怪的问题。
这个问题他几日前就问过张宏,但那个时候张宏压根儿就没给她透露过一点,只是吩咐下去让整个大军都依着他的意思就这么不务正业的好几天。
“就算我愿意给你解释,那你能听懂什么是三角形的稳定性么?再就是,之所以春季适合放风筝而夏季不适合,那是因为春回大地暖,热气上升,所以适合,而夏季就没有了这等因素,所以就不适合。可恰巧这几日连连暴雨,便给了我这么一个因素……这些你能听懂?”若笑非笑,分明就是在抓着这个极为难得的机会来取笑这妖女,看着公孙兰那一张妩媚且精致的脸庞,张宏突然发现就这么相互取笑一辈子或许也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
公孙兰撇了撇嘴,很有小女子憨态的跺了跺脚,转身赌气般不再理会这个满口胡言乱语的少年郎。
张宏笑了笑,也没有再取笑她,但也没有去解释什么,他转身望向了天空中的那些纸鸢,突然吩咐道:“够了,交代下去,今早便就如此吧,到下午洛阳城那些兵士进晚食之时,将剩下的纸鸢悉数放出去,一个不留。”
公孙兰没有动,仍旧是在赌气的她就当是压根儿没听到张宏说话。
而张宏也并没有说什么,他好似完全不在意公孙兰没有去吩咐他交代的事情,只是仍将视线放在天空的他,逐渐眯紧了眼睛,他喃喃道:“至于晚上……那便该是全军出击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