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南郑府正厅处,此时的郑言郑公子刚刚处理罢族内的一些事物,正满是自得的坐在这处饮着清茶,微微打量着这郑府正厅的奢华浩气。其实说来这正厅也绝非郑言第一次来到,对于这厅内他也早已熟悉万分,可他当他每次坐在这正厅时却依旧忍不住四处打量。
在以往的时候,以郑言在郑家的地位他是绝对没有资格坐在这正厅的,而那个时候的他也只是被郑家当作一个表示忠诚的棋子送在公主府上当差。可也便是因为在公主府时的那一系列事件,让他不仅仅获得了太平公主殿下的鼎立相助,更是直接被族中长辈欣赏看重,然后获得了争取下任家主的机会。这等机会当然是来之不易,郑言也很清楚太平公主殿下为了使他能够拥有这个机会而付出了多少代价,所以对于太平公主,郑言必须感激。
但这其中,最让郑言感激且忌惮着的却依旧不是那太平公主,他无论如何都不敢忘却那一个少年,表面上来说他今日的一切都是拜太平公主所赐,便连太平公主也相信他的心中只有公主府。可其实郑言念着的却只有那个少年,若非那时那少年一系列的安排指点,那他也不可能被太平公主所注意,所欣赏,从而也根本没有可能坐在郑家正厅处,继而获得争取家主之位的机会。
想起那少年,满是自得风度翩翩的郑公子面上泛起了些许的苦涩,每每他享受着如今的尊贵时总会想起那少年那三日里对他的折磨摧残。对于那少年,怨恨这东西郑言当然有,可感激同时却也存在着,再如何来说,都是那少年一手安排使他获得了今日这些东西。这种怨恨却感激的情绪很复杂很不可理喻,所以哪怕是过了这么久,郑言依旧解释不清他对那少年究竟是怨恨多一些,还是感激多一些。
“如此想来,怕是王家王公子,吴家吴大少也都一样。对那个少年,恐怕也是感激且畏惧着的吧……”郑言坐在这处苦涩沉思着,想起那两家与他一样原本都是在族中岌岌无名,却陡然获得了太平公主殿下的相助后扶摇而上的两位公子,不仅便又想起当日他三人联手设计陷害那少年的那些事情。
当时他三人设计那少年,本来是没有将那少年看在眼中的,因为就算他三人在当时在族中地位不高,但始终是出身名门,再加上公主府知清客这等身份,要对付那个少年实在不须太过谨慎。可谁能想到,便就是这没有太谨慎,导致了他三人几乎万劫不复再也不能存活!
那个有着太平公主那般青睐宠信,且根本不按常理出牌胆大妄为的少年人物……实在太可怕。郑言想起这点便再坐不住了,他忽然察觉到有一年多的功夫再没有那少年的消息了,虽说他去了江南,可毕竟这几日听说是回来了。回来了却根本没有找过他这三人,那究竟是为何?难道那少年真的忘却了他们这三个深藏在京城门中的重要棋子?不可能的吧……
想起什么便来什么。
郑言刚刚起身想要走回书房,却在正厅门口处迎面碰上府上一个管家,这管家微老的面孔上带着一些不屑,带着一些古怪先是向郑言恭身见了礼,然后以一种惊讶却也带着怜悯的口吻言道:“四公子,方才府外有传话来,说是长安道上有位姓张的少年在等着您。”管家是垂着头的,没有瞧见郑言在听到张少爷时面上突然的色变,他继续怜悯道:“更可恶的是,据说那位姓张的少爷只给您一柱香的时辰赶到那处。”
姓张的少爷,京城没有几个。管家当然不知道还有哪个姓张的少爷居然敢以这种口吻跟郑家四公子如此说话,谁不知眼前这位四公子已然是最有可能成为下任郑家家主的一位公子?那位姓张的少爷实在太不知好歹,跟四公子如此说话,依公子的性子来看,怕是他也不会太好过了……所以管家带着怜悯。
然而,一直垂着的头的管家还是没有瞧见郑言在听到那一柱香的时辰后突然而有的惊慌,这位郑公子也是张宏那时交代高不危好生侍侯着的一位公子,而也只有他比王家,吴家那两位公子更知道这少年的可怕……因此,郑言根本不敢再去自嘲这少年终于还是想起他来了,也根本没有时间去察觉管家面上的怜悯,他听罢了这话,随即便吩咐道:“快,为我备车!”
管家愕然,惊诧而抬头,这才注意到公子面上神色的他满是不敢相信。
兴许是一时突然接到了那少年的消息让郑言突然慌乱了起来,也兴许是这管家在郑府的年月毕竟不短,眼见这管家仍站在身前没有动作,郑言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道:“还不快去?”管家醒悟,连连点头,刚要转身却听公子又道:“马车太慢,为我备马!”
四公子,看来是真的要一柱香时辰内赶到长安道上了。这个事实是管家这才感觉到的,不过这个时候他仍是不知道那姓张的少爷究竟是何来头,居然……
那少年终于还是找过来了,郑言紧捏着拳头,有些兴奋,他这时才发现原来他对那少年的怨恨毕竟是没有感激多的,原来在他那颗不安份的心里早便知道,只要跟着那个少年,他的人生也必然会步步高升,直至颠峰。
…
…
长安道上,张宏饶有兴趣的看着赵业,也不管对方始终不屑瞧他,他却依旧是看着赵业这个当初放话要他日后知道的青年才子,他其实不厌恶赵业,相反,还有些欣赏当日这才子表现出来的勇气,可他这会儿奇怪的却是,一个江南道的徐凡是如何与这个京城的赵公子结交相识且共同来做下这一件救美之事的?
张宏并不能理解这时代下士子的结交本就是一件不太困难的事情,所以江南道的徐凡可以拥有许多士子故友,并且,这些臭味相投的士子们一旦结交了,那祸福这些事情也就不太重要了。出身平凡的士子们,尤其在意自身修养名节这些东西,共荣辱也是他们坚持的理念。
看罢了赵业,张宏便又去看那位圆球郑少爷,他发觉对方虽然刚才有一瞬间惊愕惶恐,但这会儿已然是神色如常了,依旧满是跋扈气焰的面上带着那些残留的忌惮之意直直的盯着张宏,他的手还扯着那个小妇人,撇着嘴角的他虽是早已没有了调戏这妇人的兴致,但他显然也明白若是他放了这妇人,那今日这面子也就是丢定了。
面子这种东西,对于京城纨绔大少们那是相当重要的。
张宏瞧着郑少爷,便暗叹了起来,他想起了黄不学,这会儿觉得这位郑少爷的跋扈纨绔可比黄不学那胖子要老道多了,并且黄不学也确实没有这有着背景的郑少爷嚣张跋扈。
边令诚站在张宏身后,微微垂着头并没有说话,他心里有些急,想着太平公主殿下还在等着小大人,不禁更急,但小大人没有着急的意思,他又如何敢表现出来?
先前围观的路人大都散去,方才他们或许是因为同情这两位翩翩佳公子的遭遇才驻足,也或许是因为见不惯那肥少爷的劣迹才停下来,但这个时候眼见边令诚这等似乎是太监模样的人物站在了这处,那他们当然不敢继续看下去。只是普通老百姓的他们,最不愿意的就是因为一场莫名其妙的权贵人物争斗而将他们牵涉到风波之内。
虽无太多围观之人,但长安道上路人毕竟是不少的。
也是这等吵杂但却压抑的气氛中,自长安道南边一阵马蹄声急促传来,惹的路人慌乱躲避之时也惊吓到了不少孩童,一时间内,咒骂声哭泣声不绝于耳。
圆球郑少爷侧目去看了眼,他之前是不太相信四公子真的会来的,他以为这少年仅仅是虚张声势,可他此刻这一侧目却是再没有半点跋扈的意味,剩下只有惶恐,瞪大了眼睛的他到现在根本想不通,堂堂京城郑家的四公子,为何会这么听一个少年的话?
这少年,究竟是什么来头?
马蹄声愈来愈近,先前站在那处冷眼看着张宏与圆球少爷这两个同样都是大纨绔的赵业微微退了几步,他看着那一匹马飞奔而来,心中却没有半分对张宏今日伸以援手的感激,他只是看着那为了躲闪马匹而四处惊慌的人群,面上冷颜更盛:“这些纨绔权贵公子们,都是一样的不知民间疾苦。”如此想着,赵业对张宏,圆球少爷,以及那马上赶来的郑言自然都不存半分好感。
徐凡也是叹息着,虽然这骑马来人乃是为救他二人,但在这等繁华的长安道上纵马狂奔总是不太好。他也闪退了两步,显然是担心那马匹太快而冲撞到这处。
可张宏却依旧站在那处动也未动,边令诚也平静而站在他身后,只有他二人似乎根本不担心那骑马之人会不知分存。
堪堪距离张宏这处还有十步之遥,马上的郑言使劲勒马,前蹄不曾着地之际,他用一个华丽的落身跳了下来,任由马匹留在那处独自嘶叫,他急步走向张宏身前,但也仅仅是急步,而并非小跑:“见……见过大人。”
郑言有些微喘,不知是赶的太急还是一年后再见到这少年有些惶恐,他甚至连头也不敢抬起来,只是一味的恭着身。
圆球郑少爷瞠目结舌,很难想象在府上强势如厮的四公子,居然会如此恭敬而对待这少年,这恭敬几乎已经是卑微到奴颜屈膝了!
张宏不动声色,他依旧微微笑着,记得当初他交代高不危的便是让这郑公子成为他在京城世家名门中的一条狗,那此时看来,效果似乎还是有的……
“这是你郑家的人?”看不出张宏的态度,他只是淡然遥指了那圆球一下,轻声问道。
郑言这才敢微微抬起头来,其实在马上看到这处情况时他便知道发生了何事,单以才智来看,郑言也好,吴戈,王冉也罢,这三位公子都是一般的才智高绝,要不然,也绝对不可能成为公主府的知清客!再者,这三位若真仅仅是蠢货,那即便有着太平公主的相助,怕也很难走到今日这等问鼎家主一位的地步。
“是……”郑言颤声道着,一位如此大好的翩翩公子在张宏这少年面前,却实在是有些局促,这非但是让徐凡不得不再重新估计这位江南道故人的出身,更是让圆球少爷再也不敢抬头,下意识的便想松开那早已麻木了的小妇人之手。只是,仅存的那些低气却依旧不能让他如此而轻易认栽。
“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张宏轻声再问着,云淡风轻的意味,完全令郑言摸不着头脑。
郑言犹豫了下,应了一声,然后走向那圆球少爷,只是每走一步便抬起了一分胸膛,直至走到那圆球身前时,这郑言已然是站直了身子,面色也阴沉了下来:“你这蠢货,郑家的颜面都被你败完了!”也不管那圆球是如何的局促不安,郑言再次喝道:“还不放开她?”
圆球少爷松手,在四公子面前,他确实不敢有太多抵触,要知道,连他老爹都必须得看四公子的意思行事。
“去,给大人见礼谢罪!”郑言再道,语气冷厉。
见礼谢罪?圆球有些为难,不过犹豫了下,他终还是泄了气,他走到张宏身前,满是肥肉的脸试图挤出一些笑颜来。
可还不待他开口,张宏却笑而再道:“这事与我无关……”刚要圆球少爷松了口气,以为今日总还算留下了一分颜面,但随即却听这少年再道:“要谢罪,也是我那两位友人。”伸手所指,却正是赵业,徐凡。
这让圆球少爷再也不能容忍下去了,他在郑家虽说远不能与四公子相比,但好歹也是郑家之人,以他堂堂尊贵身份去向两个穷酸书生谢罪,那是如何可能使得?
“还不照办?”郑言愈发冷厉,他很清楚惹恼了这少年大人的后果是如何的可怕。
圆球动也未动,满是犹豫的神情下看着张宏,看着赵业徐凡,逐渐深眯了眼睛,本来便肥肥的脸上更是再也瞧不见了他的眼睛。
张宏当然知道这圆球很不情愿,他也知道似这等大家少爷若是真向这两个白衣之身的书生行了礼,那他日后在京城可谓是再也没有半分颜面了,可他今日便就是要逼迫这位少爷,他很想知道一年后的郑言究竟站到了哪种高度,能不能为他所用。
“先前我好象听见你说了一句,你便是王法?”张宏缓缓道着,微笑之下边令诚也是连连点头符合:“若你是王法?那我大唐律法在你眼中又是何物?你这么一句可不只是诛心之言那么简单的一回事,若是追究起来……不说满门抄斩,要你人头落地还是不算困难的。”
满门抄斩。郑言当时便额现了冷汗,他很清楚这少年的手段,并且也相信这少年绝对有能力将这么一句微不足道的言语扩大,然后落得这么一个下场……
“你不要欺人太甚!”圆球终于开口,咬牙切齿。
张宏笑意更浓,看来郑言在郑家也还没有到那种程度,他也依旧不能完全控制得了郑家这些人……
气氛更显压抑,这个时候徐凡与赵业当然再没有半分插口的机会,那小妇人也早已匆匆离去。在这等气氛下,最难看的除了郑言,自然还有这圆球,他恼怒着,忽然狠狠甩了衣袖,竟伸手一指张宏,再看了眼郑言便要离去!
张宏很不解,郑言难道连这么一个少爷都可以不理会他的话,那实在是太令他失望了。
“什么来头。”张宏沉声道着,再也没有半分微笑。
这无疑更让郑言惶恐:“他的父亲,乃是郑家三房,特进司祭从六品。”
特进司祭,所谓特进便也是斜封官的另个说法,而这么一个特进六品官员的儿子,却如何敢这么嚣张?张宏很费解,看着郑言没有再说话,但心思却清晰无疑。难道郑言在太平公主的帮助下,连这么一个小小的从六品官员都没有办法?理论上来说,郑公子不该如此不堪。
“关键是此人……一向在京城有不少酒肉朋友,而他的那些朋友也都是京城权贵之子。”郑言小心解释着。
张宏突然打断了他的话,道:“说重点。”
郑言凛然,连道:“这些都是在京城有着出身背景的公子少爷们,一向与赵王殿下关系颇深,再加上他父亲的特进一职,又是公主殿下所保下的,所以……”
说到此,张宏自然便也明白了,难怪这圆球如此跋扈如此不在意这位郑家四公子,原来他不仅有着京城纨绔少爷一派的人脉,更是有着赵王殿下撑腰,这么一大群纨绔聚在一起依附着赵王……那赵王自然得益颇多,这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这圆球基本上已经是属于京城权贵之子中的一党?
太子党?张宏琢磨着,不合适,其实说是少爷党更合适。便连他也不能想到,随随便便在长安道上做了这么一件事,居然得罪了赵王殿下那一党不说,更是牵涉到了斜封官背后的太平公主殿下!
长安城果然是大唐水最深的京城,而在长安城里,任何一个不起眼的人,可能背后都有着复杂令人头皮发麻的人际关系脉络。(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