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处这等阴暗政变迭连的唐年,张宏从来都是有着不小的怨气。这种怨气当然并不是那种一味的怨天尤人,他只是对他身旁的那些事那些人有着本能抗拒。有着上一世灵魂记忆在身的张宏肯定不喜欢被人利用,被人控制;可自从他来到这唐朝起,他身边的那所有人又有哪一个不是因为利益才与他产生交集?又有几个人不是在试图利用他,控制他?
皇帝陛下也好,平王李隆基,太平公主也罢,这几人可谓都是其中的代表,虽然这些站在大唐权势金字塔顶端的人能够如此宠信,利用于他,本身也是他的福分,可其实张宏对这种福分真的很不感冒。因为上一世灵魂的存在,便注定让张宏在他的内心深处始终留着他那份大逆不道的心思,他当然不可能如这时代下的那些人一样,将这些大唐顶尖之人推上高高的神坛上来膜拜。相反,他一直都只是将这些人定义为,掌握的东西比平常人多了许多,再加他们出身的缘故才造就了他们与平常人的不同。可再如何,由本质上来说,张宏依旧认定这些人仍然都是平常人,跟他一样两只眼睛用来看清这个世界,一张嘴巴用来生存于这个世界上的平常人。
那么,既然都是平常人,他们凭什么能够轻易且理所当然的利用他?又凭什么会试图去掌握他,操纵他?难道就仅仅是因为他们比平常人要多拥有的那些东西吗?所以因为这个大逆大道的心思,便让张宏自始自终对这些人都有着潜在的抵触。
当然,张宏自然极为清楚这种现象乃是这时代体制下的必然产物,那些出身皇室高贵在上的人也的确可以如此理所当然的来产生这种控制欲,以及做出这些行为。可心里明白,便不代表他就会逆来顺受的去接受。
由最初回到唐时仅仅是想让阿娘与他可以好好的生活下去来作为他生存的动力,到此时他已经是在试图改变这些发生在他身上的不公平。可见在这两年里,本质上那个温和谦逊的少年郎已经是有了一个质的变化,或者也可以说他内心中那些不甘那些怨气已经是让他滋生出了足以让他被这时代打入万劫不复的,野心。
……
在唐朝的这两年来,张宏一直都是默默的承受着这些不公平,从不曾表现出任何一分想要反抗的意图,虽然他依旧是那个温和谦逊的少年郎,但其实他对他身旁的那些人都没有太多的好感,也一直是在抵触着,可以说在京城乃至这整个大唐,除了他身边那些至亲的亲人外,张宏再也没有对其他人生出完全信任,或者好感来。
可这其中有一个人却是最为不同的,他与平王李隆基,太平公主,皇帝陛下等人都不同。尽管他接近张宏的意图或许也不是那样的简单,但最起码他在与张宏的交往过程中,从来都只是向张宏付出着,不曾有过其他目的,也没有表现出需要让张宏来回报他的付出的意思。就算他的付出真的不会仅仅是单方面的付出,也确实是含有他不可告人的目的,可毕竟他始终没有表现出来过。所以,张宏这两年里所有接触的所有人中,最能接受的人,也便是他。
太平公主府的二王爷,薛崇简。
最一开始的时候,是二王爷向太平公主他的母亲大人引荐,其中又出言为张宏说上不少好话,张宏才得以如愿求到救治阿娘之病的良药;随后,在张宏与韦后手下工部尚书张希那些人对抗的时候,也是二王爷亲自派出了他在公主府中的亲卫李年等人守护着张宏府上的安全,虽然这其中有着平王李隆基的影响;最后平康坊依凤阁那一件惊动京城之事,也是二王爷最先赶到了张宏身边,且表示无论如何都会站在张宏这一边。
对于二王爷的这些行为,张宏当然感激,他也不否认他怀疑过二王爷如此竭力帮助他的意图。可毕竟,二王爷始终不曾有过要张宏来回报他的意思,也从来没有表现过要利用他,甚至是要控制他这等等心思。所以在他未曾有过这些心思之前,张宏也能够接受这位王爷。
……
从车厢内探出了头望着官道前方不远处等着他的那一队人马,张宏一眼便看见了位身最前,戎装在身英姿勃发的二王爷薛崇简。他确实有些意外,也有些惊喜,他当然不可能料得到二王爷居然会在这处等着他,更不可能事先知道竟然是二王爷亲自前来。
从马车上下来,一直到疾步赶到二王爷身前,张宏都没有掩饰他面上的激动,他微笑着,深深的向二王爷恭身:“小可,拜见王爷……”
率着一支约莫在百人左右的兵士,二王爷只身在前与身后兵士大约有十步之遥,这一处官道基本上已经由二王爷手下的这些人完全占据,没有隆重的仪仗队伍,也没有喧嚣的军马之声,只是微有马嘶声下,彰显着二王爷以及他手下这些兵士的肃穆。这种阵仗其实不像迎人,倒更像是整军待行。而这一点,却也正是张宏不得不感激之处,他当然知道二王爷由京城亲自迎来此处,肯定是担心他一路上的安危而亲自来护送。
“此地又并非京城,何必拘礼。”依旧是那一派温和自然的形象,并没有因为他身份的高贵而给张宏带来分毫压迫感,他抢在张宏恭下身前便扶起了张宏,迎着那已然愈显成熟的清秀俊郎之面孔,二王爷微笑再道:“况且我又不是不知道,你对这些虚礼也不会太过在意。”
张宏抬起了头,笑了笑,却也不再多言,他只是看着眼前这位平易温和的二王爷,在阔别了一年之后的今天,发现对方依旧是那般的年轻,依旧是那般的英武,也依旧是让他可以感激着,觉得这样真好。只是愉悦的同时,张宏却也想到他最初进那公主府遇见这位二王爷时,想的却是这位二王爷的断袖之癖,这难免会让他笑的更真城。
二王爷薛崇简当然不可能知道张宏的心思,他却是在打量着一年之后的这少年时,心中生出更多的复杂意味。这个少年郎也果然如他所期望那般成长了起来,这不单单是指年岁的长大。更是指着这少年本身的潜质也在成长,出身公主府身为太平公主最为宠爱的儿子,那薛崇简当然很清楚他母亲大人身旁那一条老狗的能量,可偏偏那老狗此次却是败在了这少年的手中,实在是……令他不得不惊叹。
“除了脸色有些不太好,其余都还好。”二王爷笑了如此一言,却是向着张宏身后那马车随意看了眼,发现这少年身边竟然没有护卫,心中不免也能想到一些事情:“这一路可都顺利?”问了这一句,二王爷却是不待张宏回话,自顾自便再道:“不过都已无妨,既然你已经赶到了这里,那接下来肯定都会顺利。”
果然是亲自前来迎他,且要送他回京。张宏微显感动,微微执礼恭身,略低于二王爷那一簪玉顶,道:“劳王爷费心,小可这一路倒还算是顺利。”
张宏没有起提这一路上总共发生的五次袭击事件,很轻描淡写的便带过了这一路上的坎坷。而其实他也知道,以二王爷的才智肯定能够从他身后的仅仅一辆马车中看出些异常来,可同时,他还知道,就算二王爷看出来些异常也不相信他的言语,但二王爷肯定不会追问。
事态的发展也果然如张宏所料,二王爷也根本没有追问的意思,他依旧是含笑而看着张宏,颇有一番感慨的意味。
张宏不明二王爷这时的感慨是在感慨些什么,但他却依然从容自若的站在他面前,微笑着,如同冬日的傲松,不卑不亢,持礼不妄。
……
“一年多前我最初遇见你的时候,你才不过是个贫寒出身的普通十三少年郎……”神色复杂而道着,二王爷微笑不曾收敛:“ 可在今日,你这个少年郎若是回了京,又有谁敢来小看于你?又有几人敢将你再视作以往的寻常少年郎?”
对于二王爷这番感慨张宏没有插嘴,只是笑看着二王爷,听他继续言着:“若我所估不差,那再过几个月后你便可以执行冠礼,步入十六可成家离教了罢?”
唐时十六便已成人,而在成人之际当然是要行礼,以后也须戴冠,便就是二王爷口中的执冠礼。张宏起初到不曾料到二王爷居然会说出这一些话来,而事实上他之前倒也实在不曾想过这些。
初回唐时乃是十三少年,离京时十四,在江南道过了一年便是十五,再过几个月,待生辰之日再来……张宏暗自盘算着,却也忽然意识到这么一个事实。
原来他这时才将要成人。
这一番盘算之下,张宏难免有些苦涩,本该无忧无虑的少年,却实在是异常丰富多采:“王爷所言确然……”
接下来,自然便是一番感慨寒暄,与二王爷的寒暄确实是张宏最不排斥的客套,对于他所能接受的人,张宏从来都不吝啬他的谦逊。
官道之上,张宏身后的那辆马车静立着,二王爷身后的那百名兵士望着那样一个与王爷亲切交谈的少年,窃窃私语着,猜测着那个少年的不凡来历……
…
…
许久之后,待二王爷终于意识到这官道毕竟不是叙旧之地,也确实不宜久留之时,他才终于有了起身赶路的意思,而也直到这时,张宏这才忍不住问他心中那个最大的疑问:“王爷,您是如何知道小可必会经过此处?”
言外之意自然便是在问二王爷是如何知道他不会入洛阳城?又如何会等候在这洛阳城外的官道之上。这一点薛崇简当然想得到,他笑着却不曾解释,反而带着一脸的玩味与兴致问道:“母亲大人给你的评价一向不少,可你知道那其中最让我在意的是哪个评价?”
他的母亲大人自然便是京城的那个女人,太平公主殿下。而这个问题也实在不是张宏所能回答得上来的。
薛崇简也不会真要张宏来回答,他不掩促狭,边走向身后兵士所牵着的马匹,也边笑道:“母亲大人曾经说过,你这少年,乃是天底下最怕死的一个……”
最怕死的一个……张宏愕然苦笑,实在不曾想到太平公主居然会给他这么一个评价。而也是因为他的怕死,便注定他不可能直入洛阳城内。
毕竟,那洛阳城内的焦王是张宏必须慎重以待的一位大人物。(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