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桩命案看起来并不复杂,是说扬州坊间有一赌徒唤作陈乙,这陈乙在一次与他那些赌友赌钱时输光了所有,因此他的那些赌友见状也便要离去,可当时陈乙却忽然拿出了一锭十两大银,并扬言他家中尚且还有近百两!他的那些所谓赌友们自然不会相信,也都知道以陈乙的家境根本不可能能够拿出这许多银子的,可是在他们好奇之下,陈乙也是果真拿出了这百两大银,极尽得意吹嘘道,他刚颠翻了一个巨商,落下了那巨商数百两银子。同时也将颠翻那巨商的过程绘声绘色讲了一遍,甚至连那巨商的尸首现在何处也都说的有模有样。
在陈乙说罢的第二日,其中一个当夜输钱了的人便将此事告之平安县衙门。事关人命,那知县不敢轻视,后来也果然由陈乙所言的那藏尸之处发现了一具无头尸体,至此,表面看来似乎此案已既成属实。于是知县通告全县,寻找这无头尸体的家人前去认领,可奇怪的是这知县通告时却不曾将尸体打捞上来。
后来不过一日,也果然有个小妇人前往县衙认领尸首,说那是他的丈夫,在外经商实是不曾想竟被陈乙谋害。小妇人自然便是潘氏,她在认领尸首时可谓是悲惨且也可怜。随后,在知县的比对下,也确实说明那死者乃是藩氏口中之人,左腿曾有伤痕的印记一一吻合。
此案至此似乎已然可以定案,凶手已在押归案,死者身份也得以确认,苦主也过堂认领。若说还有缺憾,则便是那尸首的头颅尚未找到,其后,知县对那陈乙严刑拷打,且令衙役带着陈乙在平安县寻找了一日,却始终找不到那颗头颅。
迫不得已之下,平安县知县便又悬赏平安县,张贴告示言道,谁能找到那头颅当众奖赏千贯铜钱。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在案后的第二日,城里便有一名唤作冯驰的青年捧着那颗头颅前来领赏。到此,此案也堪堪算做结案。
大唐刑律较为严谨,对于这等命案,在将凶手行刑正法时须得经过当地刺史报批,尔后才能执行,也是因此,这一命案便转到了扬州刺史田乾案上,但田乾在看罢案卷后却没有直接定案,反而又是再次审核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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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张宏便就坐在刺史衙门的后堂,他所在的位置也刚好可以听见堂上田乾问讯审理此案的全过程,并且那书吏也早早将案卷放在了张宏面前,已是交由张宏过目了一遍。
翻罢了手上案卷,也听完了外堂田乾的审理过程,张宏嘴角勾起一道微妙的笑意,他是知道田乾此人的,在他下江南时太平公主曾将江南附近出身公主府的官员名单列给了他,也是因此他才敢如此随意找上刺史府的衙门。可他却实在不曾想到,这田乾竟是这般有趣的一个人,以如此手段来试探他,倒的确是张宏从未遇见过的。
由微见著确实是个不错的方法,但在张宏看来这个方法太过笼统,并且稍有不慎也很有可能有失偏颇。不过眼下既然是有求于扬州刺史田乾,那张宏也不会多说什么,他只是在翻完案卷后当着那书吏满是狐疑的眼神将案卷抛在了身旁案,对坐在他身旁的妖妖笑道:“你也看看。”
书吏很不解,在他看来刺史大人将这等命案给这少年看本便不合规矩,而这少年却如此随意又抛给了那小女孩儿,则更是让书吏吃惊且不屑着,他根本不相信这面前的少年与小女孩能冲这铁案中看出些疑点来。
前堂审理到了一个节点,田乾借机回转后堂,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张宏这少年,由他面上那掩饰不住的惊讶当可看出他实在未曾想到这少年竟然是年轻到这等地步。
“本官今日公务繁忙,倒劳贵客在此多候,实在失礼。”田乾微笑着,一手轻拈美冉,虽是言着失礼,但其实却是故意失礼。
张宏自是不会介意田乾如此作为,他当然知道即便田乾乃是江南处为数不多的公主府嫡系,那也难免这许多年下来会让田乾稍微有些离心的资本,于是张宏起身,向着田乾拱手时也打量着公主殿下口中盛赞的扬州刺史:“不敢,实在是小可唐突,今日造访确有不合。”
二人口中寒暄着,却是绝口不提眼下这所谓的命案,似乎根本不存在田乾的故意试探,以及张宏的被试探。由此可见在官场上的推委打滑,张宏已然是不落田乾之下。
寒暄了几句,田乾似乎无意落坐,在他眼见面前这少年城府隐忍确实不输于他后,这才微笑再道:“张公子远道而来,本刺史却无暇奉陪实在乃是本刺史之过,不过倒还要劳张公子见谅,今日这桩案子实在是棘手了些,虽已定案,但本刺史也不能草菅人命。”
听得出田乾话中之意,但张宏微笑,依旧不曾主动接过田乾这伸过来的试探之手,在田乾言罢,张宏只是随意又道:“既是如此,刺史大人当以人命为重,小可自当在这处恭候着,不敢怨言。”
田乾微怔,他倒真没料到在他那如此明显的一言后,这少年居然还能沉得住气,可不管怎样,田乾也都知道这事儿他是不能主动开口的,因此,田乾又道了几句见谅,随后也作势欲要再回前堂审案之模样,不再多说话来。
但,未等他跨出后堂,他身后那张宏却突然又是开口:“若是刺史大人事务繁忙,那此等命案小可倒有几分见解,只是不知刺史大人会否采纳。”
张宏开口说了这话,算是表明态度接过了田乾的试探,而之所以选择在田乾将要离去时接下来,乃是因为张宏知道,接的早了,会让田乾认为他是浮躁,急于表现自己;而如果接的太晚,或是不接,则未免会让田乾以为他本无理清这命案的能耐,或是太过自大轻狂。
这个时候开口接下来无疑是最为合适的,而在田乾复又止步转过身来时,也果然是面带微笑:“张公子若能从旁指点一二,那自然乃是本刺史求之不得之事,只是不知张公子对此案有何看法?”
张宏笑着,未曾直接去回田乾之问,反而径自将头扭过一处,看着身旁已然翻完了案卷的妖妖:“能看出些什么来么?”
顺着张宏所看,田乾似乎是这才看到张宏身旁那小女孩儿一直都在翻看着案卷,惊疑不解之下,田乾在看着妖妖时,那透露着太多儒雅之意的面孔却是连连称奇。
“那人并非陈乙所杀。”妖妖开口,仅此一言,却是极为干脆。
对于妖妖之言,张宏没有表态,田乾也是饱含玩味而看着妖妖,但站在一旁的书吏却显然是不屑而失笑,他本就不相信这样一个小女孩儿能够有些何等言论。
刺史田乾注意到了书吏这一冷笑,不由的皱起了眉头,出口问道:“你有何见解不妨言来听听。”
书吏恭身,鼻子下的两撇胡须抖动着煞为有趣:“且不说这命案本就乃是陈乙自己供出,便连那藏尸地也与陈乙所言吻合,所以依下官看来,此案乃是铁案。”
田乾未对书吏之言作出评价,只是将眼睛复又看向了那令他惊艳的小女孩儿,但很明显,妖妖是没有再开口的意思了。
不知是妖妖懒的开口,又或是她始终不能详细说出依据来,但不管怎样,见妖妖不再开口,张宏便也微笑向那书吏言道:“命案乃是陈乙供出不假,可依卷宗看来,那死者显然不是什么巨商,他也是贫寒交加,何来这数百两巨资?再者,若真是陈乙所为,那他自当知晓无论如何他是死罪难逃,又何必经受着严刑拷打始终说不出那无头尸首的头颅所在?还有,那持头颅领赏之人冯驰,依他之言头颅是在树洞中发现,可既然是树洞,那为何他能轻易找出?”
这时的田乾,似乎忘了他才是主审此案之人,只是在张宏言罢,他也将眼睛复放回了书吏身上,颇为玩味。
“无论如何,你也不能解释藏尸之处陈乙如何得知,将尸首藏在井下那等隐秘之所,若非陈乙所为,那陈乙是如何知道尸体藏在那处?”书吏给不了张宏那两个问题的答案,只能抓着这一看似无处反驳的疑点。
“的确不可反驳。”张宏随意言着,浅饮身前暖茶,却是从容再道:“巧合而已。”
“荒谬,巧合?”书吏不屑。
张宏也不再与书吏说上太多,他今日来刺史府是有其他目的的,本便不欲在此等事上浪费太多时间,况且现下的楚图怕也在府上等着他的消息。因此在书吏言罢,张宏便径自起身,走向田乾:“刺史大人不妨当堂为潘氏作主,须言真凶既拿,则理当还她公道,她一个妇人毕竟生活不易,可为她做主寻一丈夫,附赠这百两大银,那时究竟何人乃是真凶,则自可见真章。”
张宏的想法与田乾本来的打算不谋而合,其实在田乾接手这命案时便看出了其中许多疑点,他之所以要用张宏来讲解清楚,其一是为了看看这少年的分析洞察力,其二则是他那时也没有太好的办法来为此案定反。因而也在张宏说完,田乾虽仍有疑惑,但也依张宏之法向着前堂走去。
后来,如张宏所料那般,在百两大银的驱使下,潘氏当堂连谢刺史大人为她作主,随后不出意料的选择了那找到头颅领取赏金的冯驰为夫。此案至此,田乾也再也疑惑,当堂便对潘氏与冯驰二人动以严刑,拷打之下案情也如张宏所料那般全部明朗,乃是潘氏嫌弃他丈夫贫病交加,与其奸夫冯驰合谋杀了她丈夫。
至于陈乙,仅仅是巧合,他所持有的百两大银是他一个常来的亲戚暂且存放他家中之物,关于那颠翻巨商之说,仅仅是他的吹嘘之举,而也因他这吹嘘却使他遭受了许多严刑拷打,倒的确是意外中必然。
最终,这早已定论的命案,便在张宏口中的巧合之下引到了截然不同的另一种结局,不能不让人感慨,这世间太多的偶然必然巧合都在迷惑着世人的眼。
定了此案,扬州刺史田乾也得到了一个满意的答案,他由张宏那少年仅仅片刻之间便能作出的分析中,极是清楚的感觉到这少年对于某些事,不仅具备极强的大局观,并且也有着深刻的分析洞察力,也是如此,才让田乾最终选择可以为张宏之事作出一些事来。
尔后,在刺史衙门后院,田乾这才表现出他的待客之道,对于张宏这位来自京城深得太平公主殿下青睐的少年,田乾也表示了足够的尊重,在他与张宏客套了几句之后,便也径自与张宏讨论起现下所行之事。
“张公子此次前来扬州府,是想本刺史做些什么,大可言来,若是本刺史方便行之,自当不会拒绝。”田乾这开门见山的开场白,很轻易的便拉开了张宏所计划的帷幕。
而张宏也不会奇怪田乾此人如此的坦率,他在下江南时便由太平公主殿下那处得知了田乾的性情,因此张宏也不拐弯抹角,未动桌上吃食,轻笑开口:“刺史大人这一言实在是折煞小可,小可自不敢要刺史大人做事,只是想着扬州毕竟乃属剑南道,还望刺史大人在扬州地界对我与楚氏那位少爷多行方便。”
很简单的一句话,但其实其中深意并不简单,以田乾这等侵淫官道数十载的老狐狸当然可以听得出,张宏这一简单的话中其实是要他扬州作为张宏与楚图行事最后的底线,也便是无论如何张宏与楚图始终能在扬州安然可保。
这个要求不过分,但田乾依旧面有难色,他轻皱眉目时更是儒雅翩翩:“张公子想必不知,江南楚氏的影响不仅仅局限于江南道,便是我剑南道也多迫于楚氏的影响,而每逢江南楚氏有些大事,我剑南扬州府也是不得不逢迎楚家。”
“此事小可知道,但那是从前。”张宏神情间,全然乃是自信,落在田乾眼中则是毫无根据的自信,也可以说之为自大:“现下不同,小可既得公主殿下令来到江南,则定是要有番作为,刺史大人的扬州府同时也无须再对楚家逢迎恭谨。”
“可本刺史凭何会相信张公子您?您应当知道,若您江南事不成回了京,那您安然可走,而本刺史我则不得不面对江南楚氏的报复……”犹豫了一番,田乾依旧将他心中忧虑说了出来,他知道面前这看起来怎么都不像是一个自大狂妄成性的少年定会有些他不知道的底牌,可即便如此,他也不得不担忧他的前程。对于张宏与楚图的那些事而言,要他田乾相助,可以;但前提是不能损伤到他的根本。
田乾既然是毫无隐瞒,那张宏也当然知道了田乾的疑虑,因此在田乾言罢,张宏微微笑着,却从怀中摸出那面出京时皇帝陛下所赐的那道金牌,在他将金牌放在桌面上时,很清晰的捕捉到田乾眼中一闪而逝的震撼。
随即,田乾即刻起身,对着桌面上那正面向上的金牌恭身跪下:“吾皇万岁。”之所以如此,乃是因为那金牌正面所刻的四字。
如朕亲临。
至此,田乾也算是知道了张宏这少年那所依赖着的自信由来,他始终未曾想到原来这少年下江南不仅仅背负着太平公主殿下的全力相助,更是有着皇帝陛下如此的重托。那这样看来,这少年在江南撒野,似乎也不会仅是简单的撒野。
张宏将金牌收了起来,田乾这才起身,但在再次开口时,无论是面上的惊诧,又或是开口的恭谨都足以看出此刻他对这少年的态度是有了极大的转变:“张大人既是身负陛下旨意,那田某自然应是全力协助,自今日起,大人若在江南受挫自可随时回转扬州府,有田某人在,即便江南楚氏再如何的权倾江南,田某人也当竭保大人身安。”
陛下始终乃是大唐的权势象征,也是因此田乾才不会再次置疑张宏,他当然明白暗地里公主府的势力并不能影响江南官场,可若是有了陛下的旨意,那即便江南的那些朝员再如何的对楚氏恭谨,也不得不避讳陛下的意思。
“刺史大人抬爱。”张宏不敢全然受下田乾的恭敬,在他稍显谨慎时,也是再次言道:“据小可所知,刺史大人也兼着剑南道副观察使一职,那如此一来,想必小可在江南时,剑南道也可以略行方便。”
“自然,剑南道观察使想来也不会拒绝张大人之意,也是因此,田某才敢放言若是大人在剑南道定不会有事。”田乾如此言着,心中却是感慨万千,他怎样都想不明白,为何这少年能得太平公主殿下与皇帝陛下如此的青睐。
会见扬州府刺史的目的已然实现,张宏本就不曾寄希望这扬州刺史能跨道对他在江南事中做出太多,他的本意也就是剑南道能够对江南官员做出些影响便可,尔后将扬州府作为最后的根据所在才是他真正的意图,因此,接下来的一番言谈张宏与田乾倒是相处甚欢,二人对于先前田乾的试探绝口不提,谁都不会介意那无伤大雅的试探。
一直到天色渐晚,张宏才牵着妖妖由扬州刺史府离去,也是田乾亲自将张宏送到府外时,他在刺史衙门正前看着那两道怎么看都不成熟的小小身影,无限感慨而喃喃言道:“看来此次江南是定会剧变陡生了,实在不敢想象陛下竟会与太平公主联手,难道朝廷真是有意对对楚氏下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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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金牌便使得扬州刺史态度大变,张宏其实也是第一次认识到这金牌的份量,而他在回转楚图那处时却是一直在想着若是让这田乾知道了那金牌反面所刻的字迹后又会如何?怕是任田乾再如何的才智不俗,也定然猜不到张宏此次下江南时所背负的身份。
楚肖一直在刺史府外等着张宏与妖妖,在他见到张宏走出,随即而急忙迎上时自然也能察觉得出张宏面上的轻松神态,因此想来也是断定张宏此次面见刺史大人也是诸事顺利。
将张宏与妖妖扶上马车,楚肖微笑而坐在赶车人那位置上,未曾转身却是向着车内而笑道:“大人怕是须得尽快回去,黄不学黄少爷在府上等候多时了。”
“黄不学到了?”张宏微惊,随即也确实欣喜,他这几日在扬州主要的目的也就是在黄不学前来,不仅仅是因为他决意在江南行事时要将黄不学与楚图二人捆绑在一处,更是因为他知道黄家在江南绝对不像表面那般的默默无闻,那个黄不学死了的老爹黄贾仁,能有多少能耐在张宏处于京城时,早已从富贵的口中挖出了不少。
楚肖点头,尔后却是应张宏的催促驾着马车一路向着楚图所在那宅院疾速行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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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宏牵着妖妖进入楚图那宅院正厅时,因那正厅门未关一眼便看到了厅内黄不学那胖子正是围着楚图绕来绕去不停的说些什么,而见此场景张宏也能设身处地的为楚图想象,这时的楚图该有多少无奈。楚图性冷,喜好清净,但黄不学那胖子显然是根本清净不下来的。
还未等张宏走到正厅前,黄不学一眼便看见了张宏与他身旁的小女孩儿妖妖,于是黄不学再也顾不得去烦扰他已经烦扰了一个下午的楚图,急忙而飞奔出外,未到张宏身前便是连连恭身:“大人可是想煞小人了,怎的这般晚才来江南探望小人?没有大人在旁日日的教诲,小人实在是夜夜不能安寐,日日不能食好……”
张宏身边的人,楚图与高不危二人都是性冷,极少说话,而范慎虽然要好上一些,但也因其出身家教,自是谦温如玉,言行极为谨慎,他们这三人对于张宏而言都是有些莫名其妙的迂腐,也是因此,张宏才会对这黄不学黄胖子格外青睐。
看着黄不学那嬉皮笑颜的谄媚,张宏一点儿也不反感,却随即看到黄不学蹲下身来又是从身上抹出许多糖果之类的吃食哄着妖妖时,一时间也极为感慨这大智若愚的黄胖子确实圆滑世故:“来了有几日,一直都在等着你。”
“不敢。”虽然妖妖没有接过黄不学所递的任何东西,但黄不学依旧微笑着:“小人自得大人到扬州后便日夜兼程赶了过来,其中倒也因为一些事耽搁了些许时辰,但总算来的也算及时。”
“入内再谈。”张宏边言,也边牵着妖妖向厅内走出,自始自终楚图都不曾起身迎接于他。
入了厅中,先是看着黄不学的满颜欢笑,又看了看楚图紧皱眉目的不喜,张宏自他二人截然相反的神情下当可看出这一下午楚图实在是不胜其烦。
而果然,眼看黄不学又是坐在了楚图身旁,楚图下意识的便挪动所坐椅子,不动声色间也是对着张宏开口,紧皱着眉头:“你日要最好时常带着这黄胖子。”
很不客气的言明了他不喜欢这黄胖子,可不仅张宏不曾介意,便连黄不学也是稍愕,随即笑出了声来,楚图这一言实在是太过……不可思议。
张宏与黄不学言了几句笑话,楚图只是轻皱眉头听着,一直未曾插口,直到后来张宏与黄不学开始言起了正事,这才使得厅内氛围稍显严肃了起来。
“大人,楚大人在江南之事不能怪罪小人,小人屡次要从旁相助楚大人却始终是被拒绝,虽然小人知道楚大人是为小人好,但无论如何总是让小人不能释怀。”黄不学一口一个小人,显得对张宏与楚图无比恭谨的同时作出一副委屈的神态。
“不必小人小人的,都是自家人,随我二人一样吧。”张宏微笑言了如此一句,却不看黄不学那一脸肥肉挤堆起来的谄媚,再道:“江南之事我已知道,不怪你,你本来便极是不易,若再与楚图合谋在一处想必也更为艰难。不过,既然现下我已决意要回江南,那在日后也不会再顾忌其他。”
张宏随意言着,楚图却能从中听出张宏今日刺史府一行看来是得到了他的目的,那如此看来,对于即刻回转苏州一事也是刻不容缓。只是,楚图依旧担忧着张宏会轻视江南楚氏的实力。剑走偏锋于现下看来是不得不为之的一举,但其中凶险楚图自然也能一一料到。
“大人打算何时回江南?”黄不学问着,面上却显得十分期待。
张宏的手不从松开妖妖,微笑着随意言着:“现下你既然已到,那最多两日,我等便回苏州府,我在江南不能停留太久,所以此事当从速进行。”
“此事急不得。”楚图开口,冷然而道:“江南楚氏决非段时间内可以对付。”
黄不学对楚图这一言也是深以为然,他在江南所处时日不短,自然更能认识到江南楚氏的可怕。但不知为何,张宏对他二人的反映却似乎是视若未见,他在楚图开口罢,反而不再去提此事,又向着黄不学问道:“京中之事你办的如何?自我来时高不危所行之事已然又见为难,我知道你在江南也是不易,可毕竟京中之事不能耽搁。”
提起了京中之事,黄不学自然也知道张宏口中所指乃是银钱之事,他知道京中高不危所进行的事较为长远,所以初期投入也极为巨大:“小人来时已派人将银钱送往了楚大人手下,怕不须几日便能抵达京城。”
“够几月之用?”张宏注意到黄不学面上的为难,言语间也不免显得温和。
黄不学不复谄媚,讪讪一笑:“半个月。”
张宏一惊,随即豁然而看向了黄不学,他当然知道仅仅半个月那实在是太少,所以他很不理解为何此次黄不学只有这般少的数目,不过不解归不解,张宏倒也未去怀疑到黄不学的忠诚。
“大人,小人在江南的情况便不须多言,家父在江南那些经营在近来江南道官员的打压之下本就捉襟见肘,尔后这些时日更是有一莫名的商会对小人连连动手,所以……”黄不学言着,其实也不太担心张宏太过介怀,乃因他深知面前这位少年大人胸襟肚量极为宽广。
“那商会我知道。”楚图再次开口,他每次言语时总是直指核心,极为精辟:“楚氏这近百年来虽然已是由商家成功洗脱成为显赫世族,但毕竟由商起身,族中所有银钱,仅仅是每年向京中各府进贡便是一笔巨大开销,所以后来楚氏便令有专人负责这上不得台面的从商之事。据我所知,近些时日来对你动手的那商会便是以楚氏商家为首。”
楚图说话时,张宏注意到黄不学根本没有惊讶,显然也是知道那对他下手的商会是楚氏指使,也是因此更能让张宏认识到,在他来到江南之前,江南楚氏便已经知道了黄家与楚图的关系,所以这才会一方便对楚图动手,一方便又利用商会对黄家动手。
换而言之,这也让张宏知道了,江南楚氏是知道无论楚图也好,黄不学也罢都是他身边的人,也由针对黄不学与楚图的这些事看来,似乎楚氏的矛头在张宏初回江南时便针对了张宏。
可为何在张宏未到江南前楚氏便能得知张宏会来?以他楚氏赫赫实力又为何如此看得起张宏这一少年?
这都不是张宏能够明白的,也是因此,更让张宏决然而不再保留:“看来你二人之间的事是瞒不过楚氏的,既如此那日后干脆放在台面。”顿了顿,向着黄不学张宏再道:“楚图不喜从商,但偏偏他所行之事需大量银钱,以往他有着江南楚氏中五房楚南岚相助,那日后在必要之时,你也要对楚图多多资助。”
黄不学点头:“小人自当如此。”
但京中所须银钱之事显然不能就此带过,在交代罢了这一言,张宏也是再问:“不过虽然有着江南道与那所谓的楚氏商会联合打压,那想来你也不该困窘到如此境地,你父亲那些年是为京中大皇商,他既然能将家中大半家产留在江南,显然也是数目不菲。”
张宏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说仅仅依赖黄贾仁所留,那黄不学也不应该仅仅能挤出半个月之用送到京城。对此,黄不学忽然显得极为神秘了起来,在他左顾右看了几眼后,这才轻声言道:“大人可还记得小人离京时本有意献给大人的那些东西?”
张宏疑惑,随即却猛然而记起那日黄不学所离京前给他看的惊喜,他当然知道黄贾仁用他的性命为黄不学所换来的最后保障有着怎样的巨大影响。
“你……已经动手了?”张宏开口时言语也是微微颤着,他很清楚那些东西如果真的被黄不学动手落实会为大唐带来怎样的惊骇,所以他先前一直以为这件事黄不学是不敢轻易动手的。
但,黄不学却是点头,证实了张宏心中的惊骇:“小人初步已将家父留下来的那批盔甲用了起来,大约几十骑,端的无比厉害。”
“你疯了?你这是造反?!”张宏赫然起身,他当然知道以他这种根基并不牢靠时,若是这等时被京中那些人,或是任何一有心朝臣知道,足以令他万劫不复!
黄不学这才意识到他这极为冒险一举为张宏带来怎样的冲击,这时的黄不学见到大人如此失态后,也是连忙起身,不再谄媚,显得惶恐:“大人,大人将那张希二人交给小人带回来时不就存着这样的心思?”
“糊涂!”张宏毫不客气:“张希那人京中是不会再有人注视了,我之所以敢将他留下来也是因为他不足以使我等陷入绝境,可你知道你现在所行之事若是被任何一有心人得知会带来怎样的惊变吗?”
“大…大人……”黄不学满是肥肉脸上的冒出许多细汗:“既然如此,小人这便赶紧回去将那些人遣散。”
言着,却见黄不学当时便起身,似乎真的要赶回杭州。
“等等!”张宏面色阴晴不定,他的内心却是翻天覆地般挣扎着:“你选的那几十人可信吗?”
“绝对可信。”黄不学恭身,信誓旦旦:“都是家父生前私养,无论忠诚或是勇武当是绝对可信。”
张宏满是紧张的神情落在了楚图眼中,而黄不学与张宏口中所言的那些令张宏如此失态的东西确实是楚图所不知道的,在楚图看着张宏颓然而坐下后,也是显得狐疑而看着他二人。
“先留着罢。”张宏决然,咬牙开口时目中尤其坚毅:“这几日陛下会派韦和前来,韦和若来自能隐瞒几分,只是你要知道,这等事若是为他人知晓,那我们谁也休想存活!”
黄不学意识到他闯了祸,却见大人言语中根本是要为他包庇下来后,十分感动。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在行事时你应当慎重再想想,这等事敢轻易而为?”镇定下来的张宏极是苦涩:“在江南这些人绝对不能出面,还须等上一段时间方可去用。”
黄不学连连点头,大气也不敢喘,只是在一旁看着张宏与楚图的若有所思再也不敢开口。
“既然你已经做出了这等事,那江南之行更是迫在眉睫。”张宏沉吟着,清秀的面上全然乃是担忧,急切:“现下便去收拾收拾,最多两日后,我们便应赶到江南苏州府!”(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