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西北偏郊,这是一处散发着腐败气息极尽荒凉的贫寒居处,居住在此处的大都是一些行将就棺之人,这其中有的是年入不惑,有的是则是天生残疾,可以说这小小的一隅居住着长安城中最贫贱最底层的所有人。而仅仅是由这处的房屋便可看出,这里的生活条件远不能与张宏先前的贫寒旧居相提并论,说是房屋其实也不过仅是几根烂木头所搭积而累的遮风避雨之处,在某种程度而言,根本称不上是房屋或是宅院。
因为腐败荒凉,便也造就平常之时的这处极少能看到尚且能够行走之人,更是根本不会存在炊烟人迹之类。
可在今日,便是此等连乞儿也不愿踏足的这处却陡然来了两个身着华贵,风仪不俗的中年人,由这二人身着的服饰神情的居傲都可轻易看出与这处的破败相比,分明径为两个世界,很突兀很不融洽的一个画面。
那两个出身不俗的中年人便就这般站在这破败之地上看着面前那些摇摇欲坠的房屋,不曾开口,也不曾有人围观,因为这处平常是不可能有能够行走之人的。
风犹不停歇,便就如此站了片刻之后,二人中位于后者那青衣中年稍整了整被风吹散的灰白头发,佝偻着身子终于开口:“老爷,这事儿还是由小人来办吧。”
青衣中年身前站的乃是一袭白衫之人,与他身后那人相比,这人明显是保养极佳,虽然二人年岁相近,但他的一头青丝却是乌黑至极,便连面上也不曾有半分胡须:“说了不必,既是我儿之事理当由我讨还。”说话时,这人嘴角微扬,显得不屑且也傲然。
这两个中年自然便是范门家主范善,随在他身后的则是先前曾经行刺于张宏府上的范家管家范武。
“还有,我若出手你在一旁看着便是,勿要插手。”范善微眯着眼睛喃喃道着,却随即将身后范武所携宝剑抽在手上:“我儿范慎既是执剑被这等凶徒所伤,那我便也以剑来会会这些传闻中一等一的刺客。”
范武轻叹,却终于不敢阻拦,对于自家老爷的心性他自然十分清楚,范善决定的事那是任何人都不能改变的。
随着范善身后,当这一主一仆步到身前百步之距的一处破落房屋之后,范善甩开剑鞘,不曾放声高呼,却只是轻轻言道:“我倒要看看所谓的红鞋子执事究竟能不能让我范善无功而返。”
他甩开剑鞘时所发出的声音不大,但落在风依然悠扬清脆,而也随着剑鞘落地,他二人身前那处破落房屋内明显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出来十人,除却八名黑衣蒙面刺客外,在这八人身前倒还有两名灰衫之人,看不清这二人的相貌,但仅仅由这二人行路时的神仪当可看出,十人其中以这二人为首。
这十人均乃大唐一神秘刺客组织红鞋子中人,走在前的那两名青衫在其中地位不低,乃为执事。其实在他们这些人来京中两名执事各带八名刺客,合一十八人。可很显然,他们所行刺目标的强悍超出了他们的预估,所以那八人再也不可能回来。
在此时这些人面对着范善时,领头那二人确实大为惊骇,他们行事一向隐秘异常,落脚之处根本不可能被外人所知,他们这二人很是不解为何面前的二人却能知道他们的落脚之处。
但无论如何,来了也终究是来了,他们自是根本不可能千里迢迢入京行事而不得手时返回门中,所以面对身前这两个异常胆大之人时,都只有一个念头,便是杀了这二人,那杀那少年。
没有人说话,范武轻轻退后两步时,范善举剑,而也是范善举起了手中长剑,他面前那十人也随之而动,整齐化一的步伐当可显现得出这十人配合的默契以及身手不凡。
范武叹息,不知是因老爷的狂妄,亦或是为他面前那十个见不得人的东西而感到惋惜。当范武叹息罢,范善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也随即狰狞,任由那十人依不同方位而将他围起来后,范善暴喝,脚下大步踏前时手中长剑也斜挑面前那黑衣人。
秋风扫落叶便是如此,范武一直都深知仅以武艺而言他远远不是老爷的对手,但也只限于拳头,范家拳势的霸道在京中无人能敌,所以当这时范武看着那把长剑老爷范善手中犹如出海蛟龙轻灵飘动时,范武也不禁嘴角泛苦,他何曾能够想到老爷范善的剑术也是这般的令人发指。
八名精锐刺客,二名门中执事,那所谓的红鞋子派往京中行刺张宏的刺客不到半刻钟的时间便一一躺在了地上,没有人能够发出呻吟之声,皆是一剑毙命。
踏着那十人的尸首,范善随手将手中仍旧滴血的长剑抛回了范武手中,杀了十人,可范善非但不喘,甚至便连他那张极冷的面上也毫无一丝汗意。
“通知江南那处,若见这红鞋子中人,诛之。”再也不看身后尸首,范善起步时决然而道。
范武微愕,显然是未曾想到这样竟还是不够,莫不是老爷真要打算杀入那所谓的红鞋子巢穴?
“可是老爷,此事是不是须得跟王公公言语?江南毕竟乃是这红鞋子的根基所在,小人担心,仅以我范家在江南的人,怕是不够。”
范善未曾去看范武一眼,只是在他继续前行着随意而道:“这等事我还是做得了主的,无论是不是我范家门下,该用则用。”
范武凛然,他这时才知道对于那些伤了少爷范慎之人,老爷究竟有多憎恨,尽管他一直都知道在他范家老爷最为青睐他的独子范慎,可也实不能想到为了少爷,老爷居然敢背着王公公而利用王公公的人脉。
“除了我范善,谁也休想叫我儿范慎受分毫欺辱。”范善言着,却是留下十具尸首,一地鲜血在风中逐渐凝固,溃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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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西北那一隅的尸首鲜血自然不会有人知晓,所以这凶名极盛的红鞋子在此次入京的一十八人便就这般全部消失在人世间也未能引起任何京中的变故。
自然,这时已然伤势痊愈的张宏也丝毫不知范善已是为他排解了暗藏京中的杀机,他在这两日一直是在平王府养伤,每日与平王李隆基的许多言辞之下,都能让张宏深深的感觉到这位日后的一代雄主无论由才智或是见识都远非常人所能及。
这日,张宏在平王府院中稍稍活动了身子大感再无不适后,便再次前去探视范慎,而与前几日一般,范慎依旧昏迷着,只是偶尔也能醒来说几句话,其中言辞大多能让张宏察觉到范慎对他倾心的忠诚。这让张宏极为费解,他当然不会明白为何这位范公子会如此待他,须知,若无太平公主先前的那些言语,怕是张宏早便将范慎打发回去了。
范慎的忠诚让张宏感觉到了些许压力,他当然知道忠诚越高则他要付出的代价也势力随之而涨,这是一个同比而言的概念。
站在床前看了几眼仍旧沉睡的范慎后,张宏也不再多留,他当然知道这几日想必在他府上也是乱成了一团,无论是阿娘亦或是叶婶定然都十分挂怀于他。
故而,自范慎那处出来,张宏在身旁高力士的引领下,径自前去觐进平王李隆基。
这时的李隆基刚由宫内回来,在唤张宏进来后,李隆基根本无须张宏开口,便率先轻笑而道:“可是思念家中阿娘?你不必刻意来向本王辞行,这平王府对你乃是永远敞开时,来去皆由你。”
张宏赫然,随即连连向李隆基拱手道谢时,却也言道:“王爷好意小可自是深体,既如此那小可便也不再久留,这便先行回往家中,只是范慎倒要劳烦王爷多多费心了。”
摆了摆手,李隆基依旧在翻看着案上书册:“大可放心,待他痊愈本王自会送他先到你府上。”张宏再谢,却是刚退两步未曾出门,李隆基却又抬头看着:“对了,昨日与本王言及的下江南一事,不知你可有决定?”
下江南一事乃是张宏早便作好的定论,只是前几日王氏三家迟迟未有举动,他也一直没有甚为理所当然的理由,因此,在此时他险些身亡时倒的确具备了离开京城的理由,这究竟算不算一个因祸得福,却是张宏也不好作议的。
“这几日无论是李家又或王氏三府恐怕对小可都是恨之甚深,京中已然再无小可立足之地。”张宏苦笑了笑,随即再道:“所以小可打算既是岁末已过,那便随时都可离去。”
李隆基若有所思,随即却是微笑:“也罢,江南那处近来动静确实不小,有你过去正好为本王看看江南之事是否与京城有关。”
张宏丝毫不诧异李隆基如此的坦然,他这几日来与平王李隆基的关系实在复杂,便是以他这等出身公主府之人能够游刃与太平公主与平王二人之间实在不能不说是一个异数。只是他这样一个异数现下看似风光滋润,其实张宏很清楚越是风光滋润,日后所面临的危机便也越是他所不敢想。
但无论如何,在这时张宏依然也是牢牢的把握住任何一个上位者的青睐,他只能利用这些人对他的信任迅速壮大他自己,好尽快摆脱这种朝夕不保的局面。
“好。”仅仅轻笑而道了一个字,张宏随即步出平王府,只是留下平王李隆基在张宏走后,看着那少年所跨出的门堪,怔怔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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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宏刚由马车上跳了下来,守在门外的李年便先是一惊,随即慌忙而迎了过来,虽是口中见礼,但眼睛却一直在张宏身上巡视,似李年这等出身公主府的侍卫,能够得知张宏遇此之事不足为奇。
不过刚刚笑骂着将李年推到了一处,张宏还未能迈入府中,却已然是听到黄四那杀才在府内放声高呼着:“少爷回来了!”
闻此,张宏也是苦笑不已,他知道府内下人都一向喜爱且敬重他这位少爷,但也实在不想因这等并不光彩之事而引为众人关注。
一路与府内丫鬟下人们打着招呼,张宏这时大有一番畅快之意,甚至在他由黄四引着而步入后院看见阿娘时,张宏的嘴角也犹自挂着浅笑。
阿娘与叶婶齐齐迎了过来,张宏遇刺一事瞒不住,所以面对家中阿娘与叶婶时,张宏对于她二人的百般关切实在是感动且也无奈着。只是在他连连对阿娘与叶婶言着真的未曾伤着时,眼睛却一直在看着微显局促而站在房门口的玉儿和妖妖。
好不容易安抚住了阿娘与叶婶,张宏随后伴着她这世最为在意的二人步入阿娘房内时,却也悄悄握住了玉儿的手,一旁的妖妖显得不忿,在张宏牵上了玉儿的手时,妖妖也紧紧的抓着张宏的衣角,可爱且也可怜着。
院中张宏,阿娘,叶婶等人一派的欢喜,气氛融融实在令张宏陶醉。
只是,便连张宏也根本未曾注意到在后院那角落处的小小书房内,那一扇窗户却悄然而开,自窗内叶天那张仍显固执的小脸却是偷偷望着张宏,在他听着自那房传来的阵阵笑语时,神色十分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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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思念阿娘,玉儿尤甚,但张宏毕竟未在后院停留太久,他很想一直伴在阿娘身旁,可前提须是能够在这阴暗之时挣扎生存下来,所以后来的张宏在阿娘房内停留不到一个时辰便复又回转前院,这几日京中突然而生的变故有许多,需要张宏来解决的自然不会少。
而对于张宏这匆匆离去,阿娘只是全然的怜惜却无半分不快,她从来都知道为了能够生存,她这未冠之年的儿子究竟要在外付出多少艰辛,面临多少凶险。
携妖妖步入议事厅时,高不危明显在那处等着了张宏,如其他人一般,高不危首先确定了大人张宏安然无恙后这才松了口气,他将他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张宏身上。
“捡重要之事说来。”张宏入厅坐下,任由妖妖再去翻看着那些文案,开口便直奔主题,未曾与高不危多做客套的他确实十分迫切的需要知道这几日的所有事,他不得不将这些事了解清楚,而后辩驳推敲,最后定论他的走向。
但高不危却没有回张宏之问,反而微显古怪之神色,开口便道:“京中这几日变故不少,但不危以为大人应当先决定我等之事。”
张宏不解,而高不危自然看了出来,故而稍为一顿,高不危上前两步,言道:“郑言,王冉三人那处有些眉目了。”
关于那三位少年之事,张宏的本意是要在精神肉体双重蹂躏,尔后使得他们再无骨气,最后试图由他们口中得到一些有利用价值的东西来。所以见高不危如此慎重,张宏便也顺着他的话问道:“可是郑言终于肯答应回郑氏了?”
高不危点头,那双阴侧的双目却是泛着幽光:“不仅郑言,其余两位公子也都愿为大人效劳。”
张宏大惊,豁然而起身,只是在他认真盯着高不危时却终于知道这乃是一个极大的惊喜。
“大人,您应当知道这三人在各自家地位并不太高,本无任何希望继承家主一位,可不危却以为,日后大人应当……”高不危言着,张宏豁然而打断了他,他当然知道那三位公子在这许多时日的折磨下极有可能答应下来。
强自压抑着心中惊喜,张宏一边思虑着该以何种手段再将那三位公子送回各自府上稍加利用时,却是忽然而看见了那处正在翻着文案的妖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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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不危很不解大人为何突然而将妖妖唤了过来,便如他一直都对张宏的跳跃思维感觉匪夷所思一般。
不再去与高不危言那三位公子之事,此时的张宏在注意到了妖妖的同时,却陡然也想一事来,因此他必须得先将这事处理。
任由妖妖爬在了他的身上,张宏把玩着妖妖一头的黑发,忽然轻笑:“你此次随我过来是想知道些什么?”
妖妖惊愕,随即却故意作出一副委屈之态,不曾开口。
“不要试图为我报仇,这次行刺于我的人不是你能应付。”张宏如此言着,让一旁的高不危全然困惑不解。
其实在先前张宏考虑着那三位公子之事而注意到妖妖时,他已然是捕捉到了妖妖眼中掩饰极好的那一抹杀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