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蔚和柳翠微手牵着手走在泰州城的巷子里,积雪没过足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这是一个人迹罕至的小巷,巷子里的积雪无人清扫,也没有留下旁人的足迹,只有吴蔚和柳翠微的脚印,深深浅浅地留在了上面。
这个星球的冬天和夏天的温度是很极端的,即便吴蔚适应了很久,还是没有这里的人对寒冷耐受。
柳翠微知道吴蔚怕冷,给她做的棉衣里面放了两倍的棉花,还请张水生托人从张家村的羊庄送了几张完整的羊皮来,给吴蔚做了几件羊皮袄子。
可做完了以后柳翠微就有点后悔了,这羊皮袄子,无论是放在张家村还是小槐村那可都是稀罕玩意儿,非家境殷实的人家是穿不起的,穿在身上既能抵挡风寒,还柔软贴身。
可是,在这泰州城里可不是这样。
吴蔚穿上羊皮袄子的第一天,就闹了几场笑话,先是米庄里那些在仓实县见过世面的伙计们,偷偷笑话了吴蔚一回,随后还有前来买米的客人直接打趣吴蔚道“哟,这是哪里来的土财主啊”
吴蔚只是笑呵呵地应下,解释说自己的体质畏寒,必须要这么穿。
柳翠微却红了脸,自己好像是好心办错事儿了。
之后柳翠微偷偷打听了一番,才知道这城里头但凡是有些体面的人家,是不会穿这样粗犷的衣裳的,城里人会将羊皮细细剔下来,找到最细,最软的那几簇,用做棉衣的手法缝在缎子里面,做个毛坎肩,不过如此做的话所需的羊皮可就多了,大概五六张羊皮才能做出一个坎肩儿来。
还有些考究的体面人家,根本不会选择羊皮,而是选用狐裘,或者貂皮做成的大氅,穿在外面。
听说了这些以后,柳翠微便三番五次地要求吴蔚把羊皮袄子穿在外衫里面,但是吴蔚的棉衣本来就很厚了,再套一件羊皮袄子在里面,看起来和一个皮球差不多。
便出现了柳翠微说她的,吴蔚依旧我行我素。
小巷内,柳翠微扯了扯吴蔚的手,说道“蔚蔚,要不咱们也买件大氅给你穿吧,我打听过了,一件平常的大氅只需三十两银子,咱家也不是买不起。”
吴蔚猛然转过头看着柳翠微,用夸张的口吻说道“你快听听,你说的这都是什么虎狼之词什么叫只需三十两我的天呀,这还是从前那个一文钱掰成八瓣花的三娘吗当年要是我这样和你说话,你一准儿会拿起那个做针线活儿的小针,扎我一个生活不能自理”
柳翠微被吴蔚给逗笑了,凑过来朝着吴蔚腰间的软肉掐了一把,可惜吴蔚穿的太厚,物理攻击根本无法穿透。
这会儿别说是腰间的软肉了,吴蔚连腰都快看不出来了。
吴蔚得意地笑了,说道“略略略,掐不到。”
柳翠微气的直跺脚,说道“我听说,外面已经有人再给你起外号了,叫你放羊的怎么说你大小也是个东家,十天半月的就要去趟行会,还
有各大米庄的掌柜们请你去吃酒的时候,总不能穿成这样吧我让你把袄子穿在外衫里面你又不听,真是要气死我了”
吴蔚笑着,用自己的肩膀碰了碰柳翠微的肩膀,说道“嘴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呗,放羊的有什么不好呢有羊又有地,妥妥的有钱人啊。我觉得呢,冬衣最主要的功能就是御寒,另外一个属性就是舒服。大氅和羊皮袄子有什么区别正所谓女为悦己者容,我又不喜欢他们,为什么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给他们看啊羊皮袄子穿在外衫里面我不舒服嘛,委屈自己取悦别人的事儿,我可不干”
柳翠微被吴蔚说动,是啊管他旁人说什么呢,蔚蔚舒服才最重要,可还是说道“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年底行会会组织整个泰州城内的老板去聚一聚,咱家肯定得你去,你打算就穿这身羊皮袄子去啊就连二姐夫为了那一天都买了匹料子,让我给做了一身新衣裳呢,咱们不和旁人比,和二姐夫穿得差不多总是可以的。”
吴蔚拉着柳翠微继续往前走,一边低声说道“三娘,咱家忙活的这大半年,除去置办车马,人情礼往,还有我偶尔多贴给客人的米,加上从前带来的,满打满算也就三百两银子的家底,店铺里的银子虽然不少,可那都是留着上货的,还有给高姑娘的年底分红,咱们无权支配。你说,给我买一件季节性的衣裳,就要花去咱们十分之一的家底儿,这不是败家么而且这银子我还有用呢。”
“你要做什么”柳翠微问道。
“我这几天不是每天都出去逛吗我其实是在看房子,我看中了离咱们家米庄不远的一处宅子,地势还算可以,不低。占地大概得有两亩左右,其中有半亩地是园子,可以种菜,种粮食,不过这宅子不便宜,要二百两呢。里面也没什么家具,内部有些地方还得修缮修缮才能住人,咱们这三百两都未必够了。”
“你要在泰州城里买宅子”
吴蔚点了点头,解释道“我没有忘记我说过的话,半山小院以后有机会咱们还回去,但是经过这半年,我觉得咱们是有必要在泰州城内买一处住宅的。一来呢,是咱们米庄的二楼,条件实在是太差了,冬冷夏热就不说了,楼梯又陡又窄,咱们俩腿脚灵便,眼神也好,走起来都要小心翼翼的,柳婶儿到底是上了年岁了,我上回看着她扶着墙往下挪,我这心里真不是滋味。你知道吗三娘,老年人不怕别的,哪怕是少吃点,干了点累活儿,身体都不会出太大问题。最怕的是摔倒,有多少老年人身体一直硬朗,但是就是因为不小心摔了一跤,瘫痪在床的,或者就干脆死了的,不是个例。”
柳翠微听的心惊肉跳,脸色都白了几分。
吴蔚继续说道“咱们的二楼只有一层楼板,连个保暖层都没有,房间里冷的我晚上睡觉都不想脱衣裳,是点了炉子了,可你觉得有咱们的火炕暖和吗就是咱们从前住在义庄旁边的时候,冬天都没这么冷的。咱们把柳婶儿接到身边养老,是为了让她有个幸福的晚年,让她享福的,不是让她跟着咱们一起遭罪的,创业
是咱俩的事儿,
可跟柳婶儿没什么关系。”
“你说的是,
是我思虑不周了,可是这泰州的宅子未免也太贵了,就没有更便宜点儿的吗二百两呐,还要修缮,还不配家具”
“有啊,远点的地方也不是没有那种一进的院子,巴掌大的小院子,把四只狗子都散养着放,都未必能溜得开。院子里只有两间屋子,院墙很高,临街又吵,采光也不好,稍有打理不慎就会有股子霉味,这样的宅子大概四五十两就能买下来,前后左右都是街坊邻居,只有一墙之隔,旁边踩个梯子,就能翻到你家的院子里来。”
听了吴蔚的描述,柳翠微不由得蹙眉道“那这也太旁的倒是好说,勤恳打理也就是了。容易被翻墙这事儿可不行,咱们家三个女子,不能住这样的房子。”
“就是啊,你看自从咱们住进米庄以后,德芙它们四只狗子就只能在后院拴着,偶尔我能牵着它们出去走走,你没发现狗子的眼里都没有光了吗它们肯定也很思念从前满山撒欢的日子。我相中的那个新宅子,是充分考量的,那半亩的园子是在咱家院墙里的,左右的邻居离得都挺远,最主要的是,你和柳婶儿的户籍还在张家村呢,而我的户籍还在清河县,每隔一段日子我就得跑回去延期迁令,总这样也不是长久之计啊。从前住在半山腰,好歹不远,如今这一来一回得两三天。我打听过了,咱们在泰州城内只有一间铺子,只能办下来出入泰州城的手续,没办法把户籍迁到泰州城里来,只有在泰州城拥有了住宅,才能把户籍迁过来。就算咱们不提买宅子的事儿,用不了多久二姐和二姐夫也要提,柱子一日日长大了,要开蒙,要入学堂,那榨油坊里终日都是砰砰砰的榨油声,哪个先生愿意来给柱子上课啊”
听到这里,柳翠微彻底心动了,她害怕自己的母亲真被吴蔚说中,不小心摔下楼梯,也心疼吴蔚每个月都要折腾一趟,去清庐县和清河县两处延期迁令。稍有计算失误,或者路况不好,吴蔚就要露宿在郊外,这让柳翠微如何放心呢
“好吧,那什么时候有空,你带我去看看那处宅子吧,我要看看屋子旧到什么程度了,也请二姐夫来帮忙瞧瞧,要多少银子才够修缮,别让你说的和一朵花儿似的,买下来以后咱们手里的银子不够修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