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共乘一骑,走在回家的路上,即便表明心意已是昨日的事了,绣娘的脸颊还是有些红。
好在天气热了,倒也说得过去。
吴蔚觉得,虽然自己和绣娘的这场告白稍显匆忙,好在结局是好的。
自从和绣娘确立了关系,吴蔚感觉自己的心彻底有了依托,不再像从前那般,即便认可了这个时代,偶尔也会觉得心是飘着的。
关于“婚嫁”之事,吴蔚问过绣娘的意见,和吴蔚想的差不多,绣娘也觉得她们只要心中有彼此,认定了彼此便好,实在没有必要去做些引人瞩目的事情。
绣娘已经是经历过一次流言蜚语的伤害了,她不想让吴蔚也深陷其中,更不想打破眼下平静的生活。
反正她的名声已然如此了,即便张家村的人从不会恶意提及,也没有人真的敢打一个“扫把星”的主意。
而吴蔚呢,没有亲长在身边,婚嫁之事全凭她自己做主。
说起来,这已是老天对她们最大的眷顾了。
昨夜夜深时,绣娘看着身边熟睡的吴蔚,回忆起自己曾经历的种种不公和不幸,心里竟暗暗有些庆幸。
正是因为从前那些不堪回首的经历,反而让她之后的人生能自己做主了。
刚确定了关系,二人有说不完的话,哪怕是几句闲谈,都别有一般滋味。
一路上说说笑笑,这趟归家之路显得并不漫长。
这次回来,吴蔚和绣娘给张老夫人带了不少东西,吃的用的,还有些精巧的小物件。
绣娘明白吴蔚的心思,便也由着她了,倒是柳老夫人接过东西以后,心疼了半晌,叫吴蔚不要这般浪费银子,她已经很满意现在的生活了。
自从腿疾逐渐好转,丢掉手杖的柳老夫人将小院打理得井井有条,并没有什么活需要绣娘和吴蔚做。只是各自换下一套干净的衣裳,绣娘拿去洗了,吴蔚则是劈了两捆柴,码到了院墙边上。
吴蔚放下斧头,绣娘刚好也洗完了衣裳,二人一起把衣服晾好,吴蔚说道“三娘,我去趟张家。”
“嗯,方便的话,请二姐和二姐夫来家里吃饭。今儿天好,让二姐把柱子也抱过来,我和娘在家里准备晚饭。”
“知道了。”
吴蔚驾着牛车出门去了,和上次一样,张家父子到田里去了。
吴蔚和张老夫人聊了一会儿,从张老夫人口中得知张家的田地算是保住了一多半,眼下这个月份,再补种秧苗也赶不上抽穗了,只能尽力保住现有秧苗的存活率,张家父子每天天不亮就到田里去,父子俩一人一个扁担,不停地往地里浇水。
张老夫人还说有些人家地里的秧苗死了大半,眼看着补种无望,干脆放弃了,家里留一个看家,照顾老小的,剩下的壮劳力结伴去了泰州府。
临走前,张老夫人还絮絮叨叨地说道“今年的粮食,怕是要涨
价咯。”
回小院儿的路上,
又从柳二娘子处得知,
有些人家没赶上泰州府招工的最后期限,家里的田地眼看着也救不活了,索性到外面去给人家当短工去了,多少赚些银子回来,不然秋收之后要饿肚子的。
并不是所有的人家都如吴蔚和张家一样,拥有满仓的余粮。
吴蔚听完后心情很沉重,今年的气候真是异常,不仅冬雪少,夏雨也没几场,土地墒情不够,再加上干旱,采买粮食的事宜刻不容缓。
“二姐,我手里有趟买卖,需要二姐夫跟着出门一趟,有工钱。”
“什么买卖要去几天”
吴蔚想了想,答道“二姐,我和你说,你可别告诉别人啊,这事儿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你放心吧,你交代的事儿,我的嘴巴严着呢。”
“我准备在泰州城里盘下一间米庄,你也看到了,按照目前的情况,今年粮食的价格一定走高,我得抓紧去采购一笔,到仓实县去。顺利的话十天八天就能回来,保守估计半个月,最多不超过一个月也就回来了。”
“仓实县我好像听说过,挺远的吧”
“大概有五百里路吧,是趟远门,回来的时候有人手,就是这一路上过去,需要两个人照应着,所以我想请上二姐夫,再请他找个信得过的人,我们三个一起。一人十两工钱。”
“什么工钱不工钱的,咱们两家还说这个你身边又没个兄弟,这么远的路哪能让你一个姑娘家自己去呢晚上等你二姐夫来了我和他说。”
“工钱还是要的,不然家里头你也不好交代,二姐夫这一走,家里的田地必然要受影响,除了这十两银子的工钱,我到时候再补一些粮食给你们,今年不是个丰年,咱们都得提早应对。”
柳二娘子点了点头,答应道“那就听你的。这样我婆婆也说不出什么了。大不了我就把柱子交给婆婆照看着,我到田里去帮公公挑水。什么时候走”
“半个月以后吧。我要先去趟百味楼,让他们把山洞里的冰陆续拉走,银子结了。空出山洞来存放别的东西,还要去泰州把米庄的契书签了。二姐夫的冰,我也一并谈好了,一两银子一块,消耗算我的。”
柳二娘子眼睛都亮了,赞道“还是蔚蔚有本事,这囤冰,卖冰的事儿,就是有人告诉我,我也不会信的。这下柱子读书的银子,再不怕不够了。”
吴蔚心念一动,问道“二姐,你知道诰命夫人吗”
“不知道。”
“如果柱子以后做了大官,就可以给自己的母亲和妻子请封诰命,有诰命在身的人是由朝廷供养的,每年朝廷会给发银子,还有许多旁的赏赐,可风光了。”
柳二娘子顿时心驰神往起来,转而笑道“八字还没一撇呢,这襁褓大的奶娃娃,不指望那么多。”
“二姐,这话可就不对了,人没有梦想和咸鱼有什么区别,柱子还这么小,未来有诸多可能。只是”
“只是什么”
柳二娘子心头一紧。
吴蔚故作惋惜地说道“若是二姐成了诰命夫人,却没有个具体的名字,到时候户部的册子上只能写个清庐县柳氏,谁知道是哪个柳氏赏赐发错了地方可怎么好都是一奶同胞的女儿,柳大姐就有名字,要是她儿子以后也给她请了诰命,圣旨上写的可是清庐县柳翠翠,听着就气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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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蔚无声地笑了起来,继续说道“那都是后话了,不过一般书香门第的小姐不仅有名有姓,还有表字,今后柱子上了好书院就知道了,咱可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那书院记录父母姓名的时候,别的孩子的母亲都有名字,柱子母亲那一栏却只能写柳氏,哎,不知道柱子会不会失落哟。”
吴蔚说完差点没憋住,自己这番言论也就糊弄一下没念过书的柳二娘子罢了。父母之名讳,儿女如何提及哪怕是摹贴时遇到了,都得少写一笔作避讳,怎么会宣之于口呢
不过为了绣娘能拥有一个名字,吴蔚也只好出此下策了。
趁着柳老夫人身体康泰,三个女儿都有名字才好。
自己到底是个外人,无论关系多么亲密,也不可能越过柳老夫人给绣娘起名字,而且起名字这事儿,也轮不到自己这个外人提起,由柳二娘子提,正合适。
家中长姐有名字,到了她这个二女儿就没有这个待遇了,本就不算公平。再加上如今张家的日子愈发红火,与娘家住得又近,她的合理诉求柳老夫人会答应的。
到了小院,绣娘和柳老夫人在院子里正准备晚餐,一个和面,一个剁馅。
作为过过苦日子的农户家庭而言,一顿由白面做成的,带馅的主食,是对客人最高的礼遇,若是再能有几个肉菜,那就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二娘来了,快把柱子抱来我瞧瞧。”柳老夫人笑眯眯地说道。
“二姐,晚上包饺子,白菜猪肉馅儿的,再炒几个菜。”
“好啊,我来帮忙。”
吴蔚拿出了柱子专用的小垫子铺到院子里,柳二娘子把孩子放到垫子上,请蔚蔚帮忙看着,挽起袖子洗手去了。
食材绣娘已经准备好了,柳二娘子坐在木凳上摘菜,目光却不时往柳老夫人身上飘。
待到柳老夫人和好面坐下休息,柳二娘子方开口说道“娘,我有件事儿,想和你商量一下。”
“说吧。”
“娘,你给我起个名儿呗”
柳老夫人颇为不解,像她们这样的人家,女子有姓无名的多了去了,便问道“怎么好好的,提这个”
绣娘却明白了什么,看向背对着自己,正在逗柱子的吴蔚。
“我这不是有柱子了吗,今后孩子要去读书的。等孩子大了,到书院去读书,人家同窗的娘都有名字,就我没有,人家会看不起咱家的。再说了,大姐怎么就能有名字,到我和三娘这儿咋就没了娘,你就给我和三娘起个名字吧”
柳老夫人颇有些为难,看了看柱子又看了看绣娘,苦笑着解释道“你大姐是长女,当年也是你爹请族叔给起的,你爹都不在了,娘哪里会起名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