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瑞的话犹如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了吴蔚的心上
是啊
自己人生地不熟的,在清庐县又没有根基,若心慈手软和柳家的人扯皮,最后受苦的只有绣娘。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站在不同的立场上心态和感受以及做出的决定自然也会不同,若自己也被人情世故所累,将来只有打不完的囫囵账,正如东方瑞所言与其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
手握知县的判决书,今后任凭什么里正,族长,在这件事儿上也做不了什么文章,柳家人若是再纠缠,只要拿着判决书到府衙去求救便可,自有衙役为绣娘出头,一来二去柳家人就会明白绣娘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任凭他们拿捏,压榨的软柿子,也就不会再来了。
吴蔚端起手臂,朝着东方瑞行了一礼,说道“多谢大人指点,我明白了。”
东方瑞也从思绪中抽离,看了看吴蔚说道“想清楚了就去做吧,但也要注意方法,想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才好。”
“我明白。”
“对了,正好你过来,也免得张威跑一趟了,这个你拿去。”说着东方瑞取出一方木匣递给吴蔚“专程从京城给你带来的,珍惜点儿用。”
吴蔚打开木匣,里面竟是牛皮手套,一共有五双。
“朝廷明令禁止私杀耕牛,这牛皮手衣明镜司里也不多,就算在明镜司里不是独当一面的老师傅也是分不到的。”
吴蔚心头一喜,有了这个手套倒是免去了自己诸多烦恼,只要再弄些酒精出来,基础的卫生防护问题就能得到解决。
“多谢大人,但我还是希望这手套我今后都用不到了。”仵作的手套,还是用不上为好。
东方瑞笑了笑,说道“明镜司里也没有多余的仵作工具,每一个仵作的箱子都是家传或者师承,我已经命人去给你打造属于你的工具了,还需要些时日,待完工了我差人给你送去。”
“我最近打算和绣娘一起搬到张家村去生活了,若是在义庄旁边的老屋寻不到人,可以去张家村找我。”
“知道了,去吧。”
“对了,大人可否借纸笔一用”
见过了东方瑞,吴蔚的心神算是定了下来。
回去的路上吴蔚一直在思考,回到张水生的家,全家人都在等吴蔚回来,吴蔚的目光却定格在了面容憔悴的绣娘身上。
“二姐夫,明日我们还是到小槐村去一趟,我想和里正谈一谈。”听到吴蔚如是说,柳二娘子心头一松,面露喜色,说道“对对对,还是谈一谈,大不了使些银子,里正总会为绣娘做主的。”
对此吴蔚不置可否,画风一转继续说道“二姐夫,我还想麻烦你一件事。”
“说吧,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帮忙。”
“我想请二姐夫以张家的名义在张家村里买些耕地还有建房用的地,房子咱们照常建,建好了以后我和绣娘如期搬进来住,等
到一切平稳了,再请二姐夫把田产和房产过到绣娘的名下。”
dquo”
柳二娘子赞道“到底还得是读过书的,蔚蔚这个法子可行,我娘家那两口子再怎不要脸,难道还能闹到姑爷的头上来吗这个法子好,既能免去一场官司,你和绣娘还从义庄边上解脱了。”
吃过饭,张水生回东屋去睡了,今日闹了一天,有孕在身的柳二娘子早都乏了,几乎是一沾到枕头就睡着了。
睡在吴蔚和柳二娘子中间的绣娘虽已疲惫至极却怎么都睡不着,房子和田产记在二姐夫家名下真的是一劳永逸吗大姐和大姐夫真的会就此放过自己吗他们真的会顾念着亲家的情分不来闹事吗
绣娘心中存疑,若是放在从前,自己还没认识吴蔚的时候,大概也会像二姐一样选择相信的,毕竟是血浓于水的亲情怎么会有人忍心把骨肉至亲逼死呢
可如今绣娘的眼界和思维都不同了。
认识了吴蔚以后,她再不是那个抬头只能看见院子上空一隅,低头只能看到家里杂活的蠢人了,特别是吴蔚带着她去成衣铺,听着伙计分别介绍每一件成衣价格的时候,绣娘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
她的耳边犹自响起自家娘亲的话来都是街坊邻居,能帮就帮了,给个文钱的我就拿着。
就因为母亲的这句话,还有大姐不时的争吵和贬低,绣娘一直都觉得自己为这个家的贡献微薄,全仗着爹娘的疼爱才免去田间重活,做了一个吃干饭的人。
多年来,绣娘没日没夜的做针线活,家里的杂事更是能多做就多做,碰上大姐气儿不顺了,是骂也好,打也罢,绣娘连闪躲都不敢的。
绣娘实在是不敢相信,大姐和大姐夫真的会看在二姐夫的面子上放过自己。
可是
自己都能想到的事情,难道蔚蔚会想不到吗
明明白天分开的时候蔚蔚还是一副大不了就对簿公堂的态度,出去一趟回来怎么就变了呢
虽然在绣娘的内心深处,也并不想和自己的娘亲对簿公堂。
就在绣娘思绪万千难以入眠之际,一只手悄悄探到绣娘的被窝里,准确地抓住了绣娘的手,分开绣娘的手指与之十指相扣。
绣娘转头往吴蔚的方向看去,房间里很黑,只能借着微弱的星光勉强看到一点点吴蔚的轮廓和闪动的眼眸。
“睡吧,累了一天了。”吴蔚的声音很轻,很温柔,却带着一股令人安心的力量。
“嗯。”绣娘浅浅呼出一口气,回握住吴蔚的手,吴蔚的手很温暖,指尖和手掌的上部却起了些薄薄的茧子,但整体还是很柔软的。
绣娘的拇指轻轻抚摸过吴蔚手掌上的茧子,暗自心疼起来。
绣娘还记得自己和吴蔚的第一次接触,在老屋里,吴蔚抓住了自己的手腕,自己一下子就不害怕了,那是一双细腻又柔软的手,她牵着自己
,按到了她的胸口
绣娘的贝齿划过下唇,为了这个家,那样一双细腻的手竟也生出茧子来了。
“蔚蔚”
“嗯”
绣娘的嘴唇翕动,却并没有发出声音,她就这样握着吴蔚的手睡着了,吴蔚等了一会儿却听到了绣娘均匀的呼吸声,吴蔚无声地笑了,就这样拉着绣娘的手闭上了眼睛。
次日清晨,张老夫人一早起来蒸了一锅白面馒头,切了几片腊肉夹在了热腾腾的馒头里,包好了分别交给张水生和吴蔚,连着两个装满水的竹筒,这便是张水生和吴蔚的午饭了。
吴蔚和张水生出了张家村,一路朝小槐村走去,张水生腿长,行路的速度很快,有着丰富徒步经验的吴蔚虽然没有张水生那么长的一双腿,胜在步频高,倒也没拉下。
张水生忍不住赞道“妹子好脚力啊,平时和你二姐出门,我都要压着走。”
“早去早回,要是能省出些功夫,顺路还能去趟市集,看看建房子的材料。”
“那咱再快点”
“行啊没在怕的”吴蔚也正好想活动活动筋骨。
就这样二人的比赛开始了,平时需要小半天的路程硬是只用了一半的时间就到了,来到小槐村的村口,张水生和吴蔚皆是满头的汗,二人坐到定风石的对面,打算消了汗再入村。
吴蔚指了指前面的定风石说道“二姐夫,你看这块大石头,冷冰冰的。”
张水生答道“这块石头可有年头了,听说是一块湖底石,少说也有几百年的光景了。”
听到“湖底石”这三个字,吴蔚的心头一跳,看向张水生,问道“哪来的不会是专门请人从湖里拉出来的吧”
张水生笑了,解释道“那哪儿能啊,这块石头少说也有几千斤,说不定要上万斤呢,就算是有那个心,也没那个力气,得多粗的绳子,多少壮汉才能拉得动啊。”
“那这块石头从哪儿来的”吴蔚追问道。
“我听村里的老人说,咱们清庐县在数百年前是一片大泽,后来不知道怎么大泽枯竭,露出湖底才有了清庐县,不过这都是传说了,是真是假谁也不知道。还有的老人说并不是整个清庐县都是湖,只单单是小槐村这个地方曾经是一个湖,后来一场地震过后,湖水干了,露出湖底,喏这块定风石就是当年的湖底石,一直就在这儿的,我看这个说法倒是有迹可循,我们这一路过来虽然不是太明显,但的确走的都是下坡路,整个清庐县,小槐村是地势最低洼的地方了,说不定这里从前真的是一个湖呢。”
吴蔚看着眼前的定风石,上面刻着的“小槐村”三个字莫名透出一股阴寒之感,吴蔚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吴蔚朝远处的人家望去,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不敢再深想下去。
“时辰不早了,走吧。”张水生说道。
“嗯,好。”
吴蔚和张水生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理了理衣襟,朝小槐村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