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在这个年代并不是什么大城市,比起临安建康这样的大都市来说,广州几乎算是个大村庄了。不过,就算如此,韩风还有饶有兴致的在广州城里走来走去。
“广州有什么好看的?”林珍诧异的打量着这座并不繁华的城市:“一直以来,官员要是被调任到广州雷州任职,那就算是贬值了。两广之地,并非什么好去处。”
韩风停下了脚步,看着街上往来的人群,淡淡的说道:“广州虽然现在并不怎么样。不过两广正是因为现在的生活艰苦,所以老百姓特别能吃苦,也能战斗。辛世叔的飞虎军,主力就来自于两广。广南东路地处沿海,接触外来的人很多,思想也比较开放,什么新思想,在广南东路都要比封闭的内陆更好。这个地方,我倒是很喜欢的。”
林珍忍不住笑道:“假若是朝廷要把大人你调配到广南东路或者广南西路,只怕韩侂胄大人马上就要申请把你给调回去了。”
“咱们可是来办正经事的,安排妥当了吗?”韩风转开话题,轻声问道。
“大人就等着看戏吧。”
此时的广州占地并不大,城内几条主要的干道人来人往,不过,无论是货物还是楼宇看起来都显得平平无奇。偶尔在街上可以看到一些国外来的客商,大摇大摆的穿街走巷而过,想必是大老远来跟大宋做生意的。
“每天下午时分,广东水师统制陈潮平的儿子都会来这儿喝茶。”林珍斜倚在楼台上,手指指向对过那个看起来十分气派的茶楼:“这儿在广州府几乎已算得上是最顶级的茶楼了。陈潮平的儿子,名叫陈家方。今年十七岁,虽然他父亲是武将,不过陈家方读书却读的很好,已经考取了秀才。据查证,他这个秀才,来的可没有一点儿水分。”
“陈潮平这个人,性情很耿直,治军严格。广东水师虽然比不上福建路和江浙路的水师,在南方也算得上是一支强军了。说到底还是兵源的问题,上等效用都配给了驻屯大军,留给广东水师的就是一些老弱残兵,陈潮平能把部下带到这般田地,算一号人物。跟我那个大哥金钱豹也有一比了。”韩风和无法等人坐在楼台上,这儿也是一间茶楼,只不过跟对面的一比,就逊色不少了。
“所以,陈潮平很不好对付。基本上可以说是软硬不吃,也没什么不良嗜好。家中只有一妻一妾,一个儿子三个女儿。不爱赌钱,也不爱喝酒。对女色没有太大兴趣……”林珍想了想:“他也不怕老婆,除了很疼这个儿子之外,我都想不到有什么地方可以对陈潮平下手。”
无法懒懒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小块,光头在阳光下铮铮发亮,九个香疤分外突出。小和尚皱了皱眉头:“大人不是想让陈潮平带头,代表广东水师,主动向朝廷提出不要开拔费,水师出征南洋么?直接去找陈潮平去谈,难道就一点成算都没有吗?”
“他是个迂腐的人啊……”韩风感叹道:“要他打金人,他可以豁出命。可让他下南洋,可拉不下面子。你以为我们没有偷偷派人探过他的口风吗?”
“总不能绑了他儿子,逼他这么做吧。”简怀诛犹豫的脸色已经很明显说明他对这个想法感到十分惭愧。
“我是细作司总领,不是绑匪头儿。”韩风没好气的冷哼一声。
李飞镖一拍大腿:“你和林珍就知道卖关子,咱们兄弟不猜了,反正要做什么就吩咐下来,咱们照办就是。”
“陈家方来了。”林珍轻声唤道。韩风等人立刻离座而起,站在楼台上看着对面楼下一位白衣飘飘的年轻人,手持折扇,并没有带着随从,独自一人走进了那座茶楼。看门的茶博士看来跟他很熟,笑呵呵的打着招呼,便带着他走上了那座小楼。
二楼的窗户都在大开着,窗帘也都卷了起来,虽然现在是冬天的季节,可广南东路并不觉得寒冷,吃饭喝茶的时候,或许还会觉得有点热。陈家方心烦意乱的坐了下来,漫无目的朝着四周看去。楼上人并不多,这儿毕竟是广州高消费的地方,能来的起的人,不是很多。
对面的茶楼倒是人很多,因为便宜嘛……陈家方的目光从对面茶楼掠过,还有几个年轻男子坐在楼台上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显得十分轻松自在。
或许是想起了自己的事儿,陈家方不禁有些羡慕起对面那几个男子了,他们说说笑笑,脸上带着阳光般灿烂的笑意。
茶楼里的人都知道陈家方的口味,小吃茶点很快就送了上来。随着店小二上来的,还有一位年约十五六岁的女孩子。她看起来还显得有些稚气,身上只是穿着寻常碎花布衫,脚上套着一双自己纳的绣花鞋。或许是第一次来这样的大茶楼,多少有些紧张。双手紧紧抓住衣襟,胳膊上还挎着一只花篮。
陈家方看到那只花篮,忍不住微微一笑。他还很清楚的记得,自己第一次遇到这个女孩子的时候,她怯生生的问自己要不要买花。那张羞涩却十分秀气的脸蛋,自从第一眼看到她,陈家方就觉得,自己这辈子就应该娶了她。每个男人都有自己梦想中的女人,却不是能经常遇到的。既然遇到了就应该去争取,不是吗?
“咦,这茶楼现在也有人卖花了?”邻桌的客人呵呵笑着,叫道:“小娘子,你这花新鲜吗?”
“对不住了官人,我……我……这会儿不卖花。”那个女孩子急忙应了两声,走到陈家方的身边,侧身坐下,却都不敢坐的太实。
邻桌的客人们好奇的打量着这一对奇怪的年轻男女,似乎想到了什么事儿似的,脸上纷纷露出笑容,随即继续谈着自己的事儿去了。
“玉梅,你不用怕。”陈家方安慰了几句,长长的叹了口气,举起茶壶给这个名叫玉梅的女孩子添了杯茶,轻声说道:“对不住,这次我让你失望了。”
并没有太多惊讶的神情出现在那个女孩子的脸上,她仿佛早已猜到了这个结果,低声说道:“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小女子出身贫贱……”
“我爹太迂腐了。”陈家方愤愤不平的说道:“我从昨天晚上跟他吵到今天中午,一点用都没有。说什么成亲要门当户对,说什么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说堂堂陈家将门如何如何……说你们李家如何如何。哼,我爹只怕忘记了,我爷爷当年也是在两淮种地的苦哈哈,要不是打仗从军,立了战功。我陈家又怎么能有今时今日?现在可倒好,居然说什么门当户对了。”
李玉梅的脸色十分淡然,想必陈潮平说这些话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她放下手中的花篮,轻声说道:“算了,既然令尊都不同意,你不要为了这件事伤了你们父子之间的和气。来年你还要去参加科举考试,等你高中之后,再说这些事也不迟啊。”
“怎么不迟?”陈家方纠结的抓着头发,喃喃说道:“都说我书读得好,可这是在广南东路。最近看了看岳麓杂谈和西湖议事,才知道天下之大,能人辈出。以前我都是被人吹捧惯了,觉得自己参加科举一点问题都没有。现在跟别人一比,唉,别的不说,就是岳麓书院的那个张蓦,文采风流,才学见识胜我十倍。跟他们同科考试,我看啊,名落孙山的机会比高中大多了。”
“再说了,来年就算我考中举人,也要后年才能考状元。转眼就是两年,两年后你都已经十八了。要是考不中呢?再等三年?三年之后又三年,难道我还能让你一直这么等着吗?”陈家方认真的看着李玉梅的眼睛:“我们不要等,大不了就私奔。去荆湖路,又或者去临安去建康……天下之大,不可能没有我们的立足之地!”
私奔!这两个字显然对这个卖花少女的震撼相当大。李玉梅的脸色变得煞白:“不行,你走了,家中还有人照顾。我家中只有我一个独女,父母都有病在身,缺不得人照料。要是我走了,他们怎么办?”
陈家方轻声说道:“我手中有些钱,给你父母留下一千贯,应该够他们吃喝用度了。我们只是暂时私奔出去,到了外边,木已成舟。我就不信我爹那么要面子的人,还能不同意?怎么说,我也是陈家唯一的儿子,继承香火,就指望我了。”
说到继承香火,李玉梅脸上一红,左思右想还是下不了决心,低声问道:“难道令堂说话也……”
“我娘看到我爹,就像老鼠遇到猫……唉!”陈家方无奈的摇头叹息道:“陈家就是我爹的一言堂啊。”
“那你让我考虑考虑吧……”李玉梅央求着对陈家方说道:“过几天我再答复你。下次,能不能不要来这样的地方见面了?”
“那就去城东的城隍庙见,三天后我在那儿等你。”陈家方只觉得有希望,心情大好,把茶点送到李玉梅的面前:“尝尝,这儿的茶点真的很不错。待会儿临走前,再叫小二包上几份,带回去给你爹娘尝尝……”
李玉梅嫣然一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