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虞侯勃然大怒,在长沙府,他虽然不是最高级的那些官员,可是身为守卫所虞侯,那地位也不是一般的。至少比他官阶更高的那些官员,大家都混了个脸熟,就算做错了什么事情,最多训斥两句也就不得了了。陡然被人甩了一巴掌在脸上,简直佛都有火!
曹虞侯反手握住腰间的刀柄,钢刀转眼就要出鞘,一抬头看了看给自己一巴掌的那个人。他忽然愣住了,呆呆的握着已经抽出一半的钢刀,脸上一副不敢相信的神色,呆呆的说道:“头儿……怎么是你?”
看到自己的长官被打,大多官兵都憋着一肚子火,正准备猛扑上前,把那个胆大包天的家伙五马分尸,忽然看到曹虞侯这副模样,大家都吓了一跳,全都楞在原地。
黑衣凛然的汉子,懒洋洋的摸了摸手掌,不屑一顾的说道:“老子走了一年半,你小子也爬到虞侯了?带出来的兵也不怎么样嘛。还有你,被老子一巴掌打在脸上,都来不得拔刀,这样的功夫,上了战场遇到金人,怎么打?等着你那些兵把你的尸体扛回家吗?”
往日里趾高气昂的曹虞侯如今却是一脸严肃,老老实实的听着那黑衣汉子训话,脑袋点的像小鸡吃米一般,连声说道:“头儿教训的是……”
黑衣人随口教训了两句,淡淡的说道:“本来我还想跟大人推荐你进豹组,可你现在这点功夫,进来简直是丢了我们荆湖路官军的脸。回去好好练着,要是还这么没长进,下次老子回来就扒了你的皮。”
“头儿,要是我还没点本事,到时候,不用您老人家说,我自己就找个地方一头撞死得了。”曹虞侯陪着笑脸,拍着胸脯打着包票。
看着那一群目瞪口呆的官兵,曹虞侯厉声喝道:“一个个都瞎了不成?这位就是龙虞侯,就是你们头儿我以前的头儿,当年在长沙府人称枪棒无双的龙老大。那时候细作司重组豹组,可是枢密院亲自下的文书把头儿给调过去的。你们还不快点过来见礼?”
一群长沙守卫所的官军双眼瞪的老大,没想到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黑衣人居然来头这么大。曹虞侯的功夫在他们眼中已经是很不得了了,这个汉子竟然是曹虞侯的老上司。看着曹虞侯在他面前像个小鸡似的老实,大伙儿都知道所言非虚,慌忙挤上前来见礼。
曹虞侯朝着龙虞侯身边一站,自然而然的退了半步,就像当年给龙虞侯捧着枪棒的小跟班似的,笑嘻嘻的说道:“头儿现在豹组应该混的风生水起了吧?听说你们直捣淮南,远赴漠北,打下了好大的名声。小的听见都心痒难耐啊,什么时候能跟着头儿再冲锋陷阵,那是多好的事儿啊……”
龙虞侯没好气的冷哼道:“我这点本事在守卫所里还是个人物,到了豹组哪还能显得出我来?这帮兄弟的身手个个都不亚于我。说起来惭愧,当初去淮南,我就没赶上。漠北倒是去了,不过没多少硬手,打的不是很过瘾。我们的目标是完颜璟的黑甲军……”
曹虞侯不禁打量着龙虞侯说的那群“兄弟”,那些黑衣人气度森严,压根就没把自己这群游兵散勇放在眼里,那态度高傲的果然就像是头儿说的,出自豹组的人,哪里会把地方上的官军放在眼里,他们之前可都是各自部队中最杰出的那一批。
“混的不错,记得我走的时候你还是个押队,现在已经混到虞侯了。”龙虞侯伸手拍了拍曹虞侯的肩膀,笑呵呵的说道:“还抓人吗?”
“头儿,你这不是存心拿我开涮嘛,头儿在这儿,我敢放个屁啊。小的这就带人回去,明儿个摆一桌,请头儿跟诸位大哥去吃一顿。”曹虞侯急忙说道。
袁子通的脸色已经变的像猪肝一样,厉声喝道:“曹虞侯,无论他们是不是细作司的人,你现在身为守卫所军官,都应该把他们拿下。你的头儿?要知道,这儿可是我最大!”
四品知府,当然是最大的。曹虞侯倒是很硬气,昂着头叫道:“管你是不是最大的,叫我抓自己头儿?这不是扯淡吗?老子这就走了,有本事叫你手下的衙役把老子这群兵全给抓走。我倒要看看你有没这个本事!”
袁子通双拳捏的紧紧的,气得浑身发抖,厉声叫道:“我看你这个小小虞侯是不想做了吧?”
“我保证,他的虞侯一定可以做下去。做的好的话,将来升官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倒是你的官帽,未必能保得住了。”
随着这句话,一个健硕修长的身形从后堂缓步而出,一身四品官服在他身上显得极为合体。韩风走到堂前,随手拉过一把被人打翻在地上的椅子坐下,冷冷的说道:“袁知府,请问你要查封长沙书局的缘由是什么?”
“请不要跟我说那些扰人清梦的废话。这是在侮辱我的智慧。”韩风耸了耸肩膀:“这儿现在不是你最大,而是我。从品级上来说,我这个正四品总领,多少是要比你这位从四品知府高半级的。”
“本官怀疑长沙书局刊印了违禁书籍文章,要仔细查证!”袁子通不愿和韩风硬碰硬,只要把这个理由丢出来,长沙书局里的书搬回去,想要找几个违禁字还不容易?
韩风忽然大笑起来,笑得简直连眼泪水都快要掉出来了,指着老掌柜对袁子通说道:“你知道不知道,为什么老掌柜一点儿都不怕你?”
袁子通疑惑的看着其貌不扬的老掌柜,心道,这个老头难不成还是细作司的人?不应该啊,细作司的暗桩主要是对外的,怎么可能在荆湖路安排下这么深的暗桩,据说,这个长沙书局,开设至少也有二十年了。
“你猜不到?”韩风狡黠的挤了挤眼睛:“我就知道你猜不到。长沙书局不是我细作司的暗桩。不过,是皇城司的暗桩……”
袁子通心中一凉,太久以来,一直不显山露水的皇城司,在大宋官员眼中根本就是一文不值。可是自己却忽略了这个敌人。皇城司身负监察百官,探访民意的重担。当然,文字舆论也是皇城司必须掌握在手中的。大宋的政治相对很开明,当年太学生陈东上书朝廷,言蔡京是‘六贼之首’,十余万百姓请愿,权势滔天的蔡京,因为这个导火索,在宋钦宗即位之后,被贬到岭南,就死在现在的长沙府。
从那之后,官员们才惊觉起来,原来舆论有这么大的力量,一个太学生,只因为他的身后有十余万志同道合的百姓,就硬生生的扳倒了一朝权相。尽管,这其中也有朝中各种派系的残酷斗争缘由。但是不得不说,陈东的上书才是这件事的导火索。
于是,皇城司开始加强了对民意和舆论的勘察,将民间的动向反馈给朝廷。要想引导舆论,有什么比开设书局更方便的呢?退一万步说,书局每天刊印那么多书生的文章,哪个人的文字中流露出对朝廷的不满,哪个人愤世嫉俗,还能瞒得过这些皇城司的密探吗?
袁子通心里冰冷一片,没想到自己一脚踢在一块硬石板上,先是派了泼皮无赖来捣乱,随后自己亲自带队,领着衙役们来踩皇城司的场子,又被细作司豹组的官兵打的体无完肤,最悲惨的是,曹虞侯的顶头上司居然还是豹组的人……这一下可是把脸给丢到姥姥家了。
“韩总领,你是算准了等我自己踩进来吧?岳麓书院那些学生的文章,不用说,也是你教他们写的了?”袁子通冷冷的说道。
“笑话。一个人要说什么,写什么,是他的自由。我不会干涉,我只是建议他们通过长沙书局刊印而已。如果你没有做过那些事情,又何必怕一些手无寸铁的学生在背后说你呢?袁知府,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要知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你想堵着那些学生的嘴,不让他们去说,去宣扬你的丑事,这怎么可能?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就算你做的再隐蔽,也不能遮蔽真相。”
韩风傲然看着袁子通:“很不幸,你撞在我手里。”
袁子通紧紧咬着牙关,很多话,他没法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质问韩风,这一次落入韩风的圈套,自己带队来踢皇城司的馆,被皇城司一路弹劾上去,就算不马上革职查办,至少也要被调回临安等候审查。长沙知府肯定是要换人,在韩家和皇城司的授意下,新上任的知府把段庚的案子翻个身,成功把前任知府打入地狱,自己借着这份功绩一步登天……
这样的官场把戏,袁子通已经看的太多了,他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韩总领,本官要回去,你不至于要把本官扣押在这里吧?”
“当然不会,要走要留悉随尊便。”韩风指了指被捆在地上的泼皮和捕快们:“抓了他们,就已经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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