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房价已经涨到了二十万一平,金钱的筛子筛过一轮,小区的精英氛围很浓郁。
邻居有的是企业高管,有的是科研工作者,如果时机恰好,甚至可以在小区里碰见常在新闻中出现的熟悉面孔。
姜霁北自然也是精英中的一员。
笼统地说,他现在是一名电影人,搞幕后投资,也会参与电影的创作。
毕竟他的父亲是享誉影坛的知名导演,母亲是一位优秀的作家。
父母虽然忙碌,但也会抽空过来看他,小住几天。
一家人坐在一起,其乐融融,相互分享近期的所见所闻。
可以说,姜霁北的成功离不开优渥的家境。
但池闲家不一样。
或者应该称为池闲的父母家——如果他现在已经搬出来独立生活了的话。
姜霁北想起来,池闲家坐落在郊区的城中村里。
那里的街道和窄巷纵横交错,狭窄的路面被各种摊贩的推车霸占得水泄不通,抬头仰望的时候,能看到被电线分割成几块的天空。
池闲家所在的地方甚至算不得小区,他家住在本市糖厂的职工宿舍区里。
他的父亲是糖厂的工人,母亲在超市打零工,勉强维持一家人的日常开销。
姜霁北记得,池闲还有一个年长五岁的哥哥。
他们读初三时,池闲的哥哥正在外地读大学。
糖厂的居民楼低矮破旧,几乎没有超过六层的。
记忆中池闲家就住在六楼,姜霁北每次去找他玩时,都要爬上六层楼。
在回忆起池闲之后,关于他的记忆像是被猛地揭开幕布,呈现在聚光灯下。
去池闲家,那时的姜霁北可算是轻车熟路。
现在他回忆起这一切,也想起了池闲家的位置。
饮尽醒酒汤,姜霁北漱了漱口,拿起了车钥匙,驱车来到多年未曾踏足的那片城中村。
开进厂区大门,他小心地驾驶着车,驶上一条不算宽敞的水泥路。
这条路的路面坑坑洼洼,碎成了蜘蛛网的模样,车轮一碾上去,他那减震极佳的四轮驱动车瞬间像犯了癫痫,疯马一样地颠簸着它的主人。
姜霁北想起来,以前他和池闲时常在这条路上追逐玩闹。
道路两侧都是居民楼,池闲住的那栋就在路的尽头。
姜霁北把车停在道路尽头的空地上,一眼认出池闲家所在的那栋楼。
他顺着石杆上因漏水而生着滑腻青苔的楼梯一路走上去,楼梯一侧的墙面上,调皮的小孩用各种颜色的笔在上面乱涂乱画。
走到六楼,姜霁北的身体先大脑一步,娴熟地右转了。
他在楼道右侧的绿漆门前停下了脚步。
木板门上的绿漆近乎完全脱落,门口的铭牌也斑驳不堪,划痕底下隐隐透出602的字样。
没记错的话,在姜霁北第一次去池闲家玩的时候,他家的门铃就已经坏了。
他伸手一按,果然没有反应。
姜霁北拢起手指,敲了敲门。
咚咚咚——
咚咚咚咚——
等了一阵,门内传来了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门被人从里面拉开,突然出现的一张面孔让姜霁北心头一跳。
开门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他头发花白,面色憔悴,脸上布满了可怖的烧伤疤痕。
男人目光警惕地看着姜霁北:“你找哪位?”
“你好,打扰了。”姜霁北顿了顿。
他虽然对池闲记得分明,但对他父母的印象却模糊了。
看到这张可怖面孔时,姜霁北感觉自己的大脑空白了一瞬。
地址绝对是正确的,想到也许是太久没见,忘记了池家长辈的模样,他没有对满是疤痕的脸面露讶异。
姜霁北礼貌地问:“叔叔,请问这里是池闲家吗?我是他的初中同学,叫姜霁北,想联系一下他。”
也不知道是听到了哪句话,男人的眼睛骤然睁大。
屋里响起女人沙哑的声音:“谁?找谁的?”
“找错人了。”男人迅速回过头,对屋里的人说,随即又看向姜霁北,“赶紧走,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
男人充满敌意的眼神让姜霁北愣了一下。
如果不是池闲的家,为什么男人是这个反应?池闲难道被逐出家门了?
或者是改名了,姜霁北换了一种提问的方式:“叔叔您别急,我想问一下,你们的儿子——”
“儿子!儿子!有意思吗?”男人一瞬间怒火中烧,满头花白的头发愤怒地立了起来。
“儿子”一词像是个触发器,听到这话,门后的女人也歇斯底里地叫喊起来。
她冲到家门口,把门撞得哐哐响,男人松开了把住门的手,用力地抱住她。
门吱呀呀地开了。
姜霁北看见,屋中面色憔悴的妇女对他露出了狰狞的神情。
她的额头上乌青一片,新伤叠着旧伤,流下一串血滴来。
在妇女的号叫声中,他意识到,这个女人可能一直在用头撞东西。
一阵风声袭来,姜霁北下意识地一偏头,躲过了一只拖鞋。
“滚!赶紧滚!”男人光着一只脚,一只手按住妇女,另一只手去捞剩下的拖鞋。
姜霁北心知现在绝不是继续留在这里的时候,匆匆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