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看起来无比忧郁的年轻男人一杯接一杯地喝着烈性的伏特加,就像在尝试着把自己灌醉一样。
空酒瓶堆满了整个桌面,他看起来醉了,又好像没醉。
…………
听到这里,丁慧用指腹抹去眼角的泪光:“那你这辈子都不打算再谈恋爱了吗?”
姜霁北笑了笑,没有答话。
聊到此时,池闲、覃斯文和张三寺等人一起走了过来。
姜霁北和丁慧的聊天,他们刚才也听到了一些。
“在聊什么?”覃斯文问。
“在听陈寂说他的前男友。”丁慧挽住覃斯文的胳膊。
“老弟,你这么好个条件,喜欢男人哪!”张三寺面露惋惜。
“怎么,你还想给我说媒吗?”姜霁北乐了,嘴里自然而然地接话,视线却往池闲脸上飘,“我家里有人了。”
池闲一顿,表情如其他辅助员一般平静。
他转过身,看远方青色的山脉。
山间的禽鸣变得有些聒噪,池闲看到山风吹得树影摇晃。
“不错的景色。”耳畔传来姜霁北走近的声音。
池闲扭过头,姜霁北在他身边停下,与他并肩站在一起,眉目间的神色平静如水。
池闲忽然想起,离开姜霁北之后,他再也没有这般静静地看过远山。
七年前,被炸得四分五裂的池闲只有头颅是完好的,其他被阮杜兰捡回来的四肢和部分脏器均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
在地下黑市接受了人体重组和器官移植后,他重新睁开了眼睛,但也失去了年轻健康的原装身体。
池闲体内运作的廉价机械器官是倒卖的二手山寨货,由于实在太过陈旧,运转的时候,他几乎能听到从自己身体里传来的齿轮转动的“咯啦咯啦”的声音。
阮杜兰多年来一直潜伏在贫民窟,收到的定期补助也不多,可以说是一贫如洗。
他考虑过借高利贷分期购买feb生产的全新人造器官,可是他实在无法负担五十年的高昂贷款,于是只能选择黑市里的二手替代品。
池闲在阮杜兰家窄小破旧的床上躺了很久,替他做手术的人叮嘱他不要乱动,阮杜兰也警告他不要乱跑。
一旦被那些制造爆炸的人发现他没死,那一切的付出就白白浪费了。
等到能下地了,池闲还是偷偷地去见了姜霁北一面。
那晚他穿着长到小腿的黑色风衣,戴上压低的鸭舌帽和黑色口罩,偷偷溜出贫民窟。
池闲找到姜霁北常去的那家酒吧,坐在二楼角落的座位上,紧紧盯着大门。
直到姜霁北进来,他胸腔里那颗属于自己的心脏终于疯狂地跳动起来。
池闲听到隔壁桌的男人在吹牛逼。
那男人明显喝醉了,大着舌头训诫同桌的小男生:“那种男的一看就是玩咖,装清高,实际上就是开价高……你们是好男孩,不要学他。”
“是是是,您说得对。”小男生捧着酒瓶,讨好地往他杯中倒酒。
趁着男人出去上厕所,池闲跟了上去。
路过姜霁北身边时,他拉低帽檐,加快了脚步,好在姜霁北并没有注意到他。
一进卫生间,池闲就猛地关上门,快步上前,一把掐住男人的脖子:“别惹一楼那个人。”
男人正在解裤带,忽然被掐住脖子,酒直接醒了大半:“谁啊?你说谁啊?”
“别装傻!”
“神经病啊!你放手!”
男人挣扎起来,在推搡中,他用力地推了池闲的肩膀一把。
池闲没站稳,后背猛地撞到了墙上,左臂随即掉到了地上,金属零件“叮叮咚咚”地落了一地。
一颗螺丝打着转儿滚到男人面前,最后在他脚边停下。
“靠!搞什么,原来是个残疾人!”男人看着那颗螺丝,愣了一下,随即骂骂咧咧道,“死残废滚远点啊!逞什么英雄!”
池闲捂着断臂处,喘着粗气,用一双血红的双眼瞪着他。
男人被他饿狼一样恐怖的眼神震慑到,小声嘟哝了一句,转身拉开门,狼狈地逃出了卫生间。
这时,有人陆陆续续地进了卫生间。
池闲捡起地上的断肢和破旧的零件,在陌生人异样的目光中,跌跌撞撞地离开了这里。
他永远地失去了完整的健康身体,也失去了保护自己恋人的能力。
如今,更是连对恋人承认自己身份的机会都变得奢侈。
…………
“滚远点啊!什么脏东西!”
灵棚外蓦地传来一声叫喊。
池闲从回忆中惊醒,警惕地朝声源处望去,只见一群人吵吵嚷嚷地往灵棚这边赶。
是留宿在其他村民家的体验者。
其中一个体验者边走边蹬着脚,把鞋放在路边的草丛里摩擦:“恶心,恶心哪!”
张三寺上前招呼:“可来了,幸好你们昨晚不在这里,咱可太遭罪了……”
体验者大声抱怨:“我也遭罪啊,刚才不小心一脚踩爆了一只蟆拐,鞋都脏了!”
张三寺乐了:“你这才哪到哪啊。”
在灵棚角落休息的韦一心忽然站起来:“什么?你踩到了什么?”
体验者一脸嫌弃地回答:“蟆拐啊,麻麻赖赖的,像那什么,什么爆浆鸡排啊——”
话没说完,他忽然住了口,大口地喘着气,嘴里发出“咕咕咕”的呻吟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