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月笑道:“怎会让北风姐姐孤零零地住在里面呢,我会陪你呀,以后有了几个孩子,宅子里不就热闹了?等姐姐老了,下面子孙满堂,那是多有福气的一位慈祥老太太啊!”北风眼中露出严重向往之色,幽幽地道:“可是谁跟我生孩子呢?生下的孩子能归我么?”她不禁又想起乌雅瑟。
无月挠挠头:“这个么,我倒没想过,不过,我想,姐姐喜欢谁,就跟谁生孩子呗。”他的确没想过,在他心目中北风是最好的姐姐,莉香阿姨夫妇是最慈爱的父母,他(她)俩的孩子丽儿和艾米是最亲的弟弟妹妹。
北风摇摇头“那是不可能的,你知道么,姐姐只是个奴隶,怎能想怎样就怎样?”这也是无月最想不通之处“北风姐姐,您为夫人出生入死多年,刀枪剑戟之中闯过来的,而且府中除了夫人和大小姐,就数您最大了。怎会还是奴隶?”
北风说道:“在女真部落,俘虏就是奴隶,姐姐是九部之乱叶赫部遗孤,九部联军战败后被抢回辽东女真,所以无论在府中级别多高,也还是奴隶。
你说的这些对姐姐是种奢望,我也没指望,能看着你平平安安、快快乐乐,我就已经心满意足。这些年过得好快,不知不觉你都快跟我一般高了。”粉腮摩挲着他的发梢,胸中爱怜横溢。
若是上天再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她仍愿选择世世为奴,痴情无悔!无月低声道:“都说叶赫部出美女,难怪呢,我听紫烟姐姐说,你可是两年前十六期美人榜上的第一美人哦!你晓不晓得?”
北风心中一跳,由称呼上的变化,她敏感地发觉二人的关系又深了一层,虽然明知会是这样的结局,她心中依然一阵刺痛、若有所失,怔神好半晌,才心不在焉地问道:“你认为姐姐是不是呢?”
无月猛地点头道:“当然是咯!我还从未见过比姐姐更美的大姑娘呢!”北风玉颊之上笑意隐现:“只要你认为是就好,至于美人榜上是否有我,姐姐才不在乎呢,其实夫人才是真正的第一美人,我没法和她相提并论。”
无月奇道:“那是两回事美人榜上排名第一那是多大的荣耀啊!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姐姐是第一美人,姐姐怎能不在乎呢?”北风耸了耸眉道:“全天下的人跟我有什么关系?他们如何看待我,很重要么?”
这下换成无月心中一窒,天下第一!这是多少热血少年男女梦寐以求的荣耀啊,可北风姐姐居然不屑一顾!又是一阵沉默,北风想了想又说道:“我还要提醒你,别再惹夫人生气,大小姐出嫁之后,再没人能护得住你。”
附近的青州和莱州是风筝之乡,虽已过了秋天放飞季节,天上依然飘舞着几只精巧美丽的风筝,有飘逸的美人形、长长的蜈蚣形远远地就象浮在天际的几只蚂蚁。
他撩开车帘一角,凝视着那些风筝,他小时最喜欢玩这个“说到大姐,最近她有信过来,大发牢骚,说想回娘家省亲,夫人不准,她可是很不满哩!唉,不知她在扬州苏家最近过得怎样?”清澈明亮的眼睛似蒙上一层薄雾。
扬州苏家乃当地首富,江南可追溯十余代的书香世家,底蕴雄厚扎实,非一般暴发户可比,老爷苏大恒早年进士及第,家中独子苏羽笙乃大名鼎鼎的江南四公子之一,才华横溢、俊逸不凡。
苏老爷最近很是火旺。年初儿子成亲时他大摆喜宴,将附近有头有脸的亲朋好友统统请来,希望给一直人丁不旺的苏家增添一些喜气,未曾想婚礼被新娘子要死觅活地闹得鸡飞狗跳,在亲家母强行干预下才草草收场,弄得宾主尴尬之极,他更是脸上无光!
他和夫人一心盼望着早些抱上孙子,可大半年过去,儿媳的肚子没有发生一点令他欣喜的变化,胸前反倒凸挺了些。
大堂上,一家子围坐枣红色黄花梨木八仙桌旁,正在用午膳,唯独少奶奶周韵缺席。她每次过来,一家子人的目光在她肚子上瞄来瞄去,感觉很是别扭,干脆就懒得过来了。
对这个桀骜不驯的少奶奶,苏老爷和夫人有些无可奈何,自她嫁入苏家,府中平均每天就会发生两起严重伤人事件,府中上下平均每人被她痛殴过两次,下人们见她如见瘟神!
惹毛了她,连丈夫、小姑子甚至公婆都敢动手!晚间能过来给长辈请安,二老已经非常心满意足了。
看着埋头吃饭的儿子,苏大恒皱眉道:“羽笙,关于孩子之事我已催过你多次,我苏家已是三代单传,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让爹娘抱上孙子啊?”
苏羽笙一个劲儿地往嘴里塞饭塞菜,一付早饭没吃饱的样子,支支吾吾地道:“孩儿这么年轻,家里生意这么忙,最近连诗社我都很少参加,哪、哪忙得过来嘛”苏大恒气得直咬牙!
富态慈祥的苏夫人搭腔道:“生孩子跟你忙不忙有何干系?是不是韵儿身体有问题呀?我看,干脆给你讨个二房算了!”苏羽笙不满地道:“娘孩儿年纪轻轻,讨什么二房嘛,真是!”苏大恒一拍桌子“我不管!若三个月后韵儿那边还不见动静,可就由不得你了!”吃完饭苏羽笙悻悻地回到内宅,习惯性地走向书房,快进门时犹豫了好一阵,又折回往北头走去,少奶奶内宅就在那边。
婚后他一直独居书房,已有好长时间没进内宅,对此事,他要几个在身边侍候的丫鬟严格保密,绝不许让老爷和夫人知道。
进入跨院圆拱门,抬眼四顾,院中大树已许久未曾修剪,枝叶遮天蔽日,不知何时被加高的院墙上爬满墨绿色苔藓,花草全被拔光,显得分外阴森、压抑,如同无人居住的荒宅!
进入大厅,他心中有种很不适之感,屋里变化更大,当中的八仙桌和椅子,以及一应家具摆设不是漆成黑色,就是难看的铅灰色,厚重的蓝色窗帘大白天也没拉开,将屋里和外面橙黄色的阳光分隔开来,形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空气中散发着灰暗枯寂的气息,再看看白森森的四壁,给他一种
实难说出口的感觉他不禁皱皱眉,逃也似的快步走进雅厅,感觉象是穿越一段暗道,终于进入暖阁之中,他不由松了口气,但见爱妻一身灰衣,一头青丝胡乱地盘在头顶,脸色跟墙壁一般苍白,独坐铁灰色乌木案头边,他不禁想起翠竹庵里那些面容枯槁的尼姑。
即便这样,他心中依然涌起一阵喜悦之情。他脚步轻快的走上前去,周韵似乎一无所觉,低头凝注桌上,不时轻唤着“娜娜”嘴里含着一个五彩斑斓的口哨,吹出“吱吱嘎嘎”古怪可怖的哨声,令他浑身冒出鸡皮疙瘩。
他凝目看向桌上,怪了,桌面怎会动?天,那是一大堆灰乎乎毛茸茸的东西在不断蠕动,发出沙沙、吱吱、嘎嘎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那是一群大老鼠!他恶心得要命,忙逃出门外,黑漆漆的雅厅中也似幻化出不少老鼠在爬,浑身又是一阵哆嗦!
他硬着发麻的头皮唤道:“韵、周小姐”虽已成亲大半年,他感觉跟她依然很陌生,称呼起来很是别扭。周韵皱皱眉,仍未抬头,漫不经心地道:“小苏,有事么?”
如此称呼丈夫的少妇也很少见。苏羽笙远远站在门外,把父母急着想抱孙子的意思大概说了一下。
周韵眉头皱得更紧,冷冷地道:“我的态度你知道。绣榻上现在成了老鼠窝,还有些蛇儿安家,你若不怕就来吧!”话不投机半句多,他悻悻地回到书房,冥思苦想,如何在父母面前才能搪塞过去?
苏羽笙去后,周韵来到院子花园里,隔壁有人在放风筝,仰望青灰色天空,长长的蜈蚣形风筝斜斜地飞得很高很远,变得象条小小蚯蚓,猎猎飘舞在北方天际,一行大雁进入眼帘,掠过风筝向北飞去
她的目光移向北飞大雁,呆呆出神,午时阳光为那群白雁镀上红边,就象空中最为绚丽的一抹云彩,渐渐消失于北方天际她刚才无聊得逗老鼠玩,陪嫁过来的丫鬟贞雯吓得躲得远远。
此刻不知由何处钻了出来,站在她身边叹道:“刚才姑爷来过,很快又走了。”周韵漫不经心地道:“我知道。”
贞雯看看她那满是羡慕的神情,低声道:“夫人的来函您看过啦?”周韵眼中倏地闪过一丝怒火“别在我面前提起这个女人!”
济南周府后花园,初冬时节午后阳光懒洋洋地洒落梅林,四周一片静谧。闭关静室,慕容紫烟一身紫色衣裙盘坐于蒲团上,炼气修真是她每天坚持的功课,已静坐近半个时辰,心中不时荡起阵阵涟漪,带来不安的感觉,始终无法静心练功。
刚才过来时路过绿绒厢房,这丫头恭恭敬敬地请她进去喝了杯茶,感觉很不错,便让她到秋水轩找摘月要了些产自洞庭碧峰的上等好茶,烹制碧秋清茗侍候。“都说茶可清心,不知这丫头弄好没有?”
她心中暗道,缓缓起身。来到绿绒房间,也不知是这丫头算准了时间,亦或只是凑巧,一壶浓淡相宜的碧秋清茗刚好准备停当。
绿绒跪在地上毕恭毕敬地给她斟上一杯,品鉴一番之后,慕容紫烟不禁大为赞叹,这丫头茶艺居然已不在花影之下!暗道:“府中看来还真是藏龙卧虎啊,一个毫不打眼的小丫鬟居然也能练成这等身手。
自花影被囚,无月天天吵着说断了好茶供应,我也感觉生活中少了一样乐趣,不如把绿绒调到秋水轩侍候?”
她所不知的是,这丫头在茶艺上已整整下了两年功夫,时常说不尽的好话,缠着二姨娘学艺,才能达到如此境界。她出来能刚好有茶喝,不是这丫头能掐会算,也并非凑巧,而是她一直都在烹茶,等到慕容紫烟出来时已放凉了两壶,第三壶刚刚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