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梁辰和张凯走过来，春万山的眼睛亮了起来，微驼的背也一下直了起来，望着梁辰一笑，随后眼睛就如钩子般一下便定格在了张凯的身上，再也不肯挪开半天。
    因为那是他的儿子，他二十年来头一次以这样近的距离，这样的方式看到的儿子。不知不觉中，他的眼眶已经有些湿润起来，曾经那样威严的一位家主，此刻也颇有些慌乱起来，居然连鞋子都忘了穿，就那样光着脚走下地来，站在了张凯的面前，伸手颤抖着的手，想去抚摸他的脸，却被张凯一偏脸闪了过去。
    “春家主，久违了。”梁辰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满地看了张凯一眼，向着春万山一抱拳微笑道，替他解了这尴尬，同时轻轻一扯张凯，“小凯，还不见过你父亲。”
    张凯只是闷声走过来，抬头看了春万山一眼，便再次低下头去，沉默着走到了炕边，往那里一靠，也不说话，只是怔怔地望着地面发呆。
    “这是你的父亲，小凯，你怎么这个态度？难道人伦道德你都不懂了吗？”梁辰眯起了眼睛，有些生气地道。同时心底下一阵悲哀，如果自己现在要是还有父母，该有多好？至少，还有个念想。
    “我只有兄弟，没有父母。”张凯面无表情地说道。
    “你敢再说一句么？”梁辰握起了拳头，虽然张凯是他最亲的兄弟，但如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他并不介意真在这里揍他一顿。
    “我就说了，又能怎么样？二十年来，丢下我不闻不问，他何时尽过一个做父亲的责任？甚至来看我都是偷偷摸摸，从来不敢让我知道。而且，因为他，二十年来我东躲西藏，如过街老鼠一般四处乱窜。我心里的苦谁知道？我如果不是有辰哥你，有我们的这群兄弟，就算我还能活着，也只是一具行尸走肉，一具没有温暖的冰冷活死人！”张凯猛地一下抬起了头，声嘶力竭地狂吼着，二十年来的苦与痛，终于在这一夕爆发出来。
    “啪！”梁辰一个嘴巴便抡了过去，指着他怒骂，“混帐东西，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春家主当年的苦衷难道你不清楚？那是家族强行将他带走的，他也不愿意抛下你和你的母亲，你不知道吗？这么多年，如果不是春家主百般呵护，你恐怕早就如一条流浪狗般死在大街上了，你又有什么资格怨你的父亲？他付出的爱，绝对不比任何一个父亲少，你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恨他怨他？”
    梁辰怒极，还要再打，却被春万山一把拉开，“梁辰，不要打了，其实我这个父亲做得确实不够格儿，小凯，我向你道歉。”春万山隔在梁辰与张凯中间，转头望着张凯，脸上有着无法形容的慈爱与愧疚，“小凯，从今天开始，我发誓，我们父子就真的团聚了，你也不必再过那种提心吊胆、朝不夕保的生活了。我以生命向你发誓。”春万山老泪纵横，轻颤着手，犹豫着，想再去抚摸张凯的脸，却又有些不敢，生怕张凯再一次躲开，刺痛他的心。
    可是，他真的很想摸摸自己儿子的脸，感受一下这个血管里流淌着自己的血的男子汉。
    这一次，张凯并没有再躲，只是站在那里，脸上淌着泪水，泪眼朦胧地望着自己二十年不曾经真正见过面的父亲。其实无论他有多苦，有多怨，有多少怒气想向着自己的父亲发，可是，现在当他面对着这个已经日渐苍的男人时，看见他眼里的泪水与愧疚，还有那斑白的鬓角与眼畔的皱纹，他的心突然间软了下来。
    当春万山的手抚上了他的脸时，他也终于再忍不住，“扑嗵”一声跪倒在那里，伏地而恸，“爸……”他终于叫出了这一声一生当中从未有真正开口叫过的字眼儿，虽然很陌生，却又是那样的真实而亲切。
    “我的，儿子……”春万山一把搀起了他，父子两人抱头痛哭，让旁边的梁辰看得鼻子都有些发酸，心底下又是替他们父子相认高兴，又是想起自己的身世，心头一阵恻然。
    他悄然间走出屋外，默默地叼起烟来靠在墙上，想起了小时候自己调皮闯祸时父亲那举起最后又不舍落下的巴掌，想起了母亲晚上满村子跟抓猪一般地把他抓回来吃饭时的场景，心底一阵阵说不出的绞痛。
    “如果，我的父母真的是龙门所杀，我……”梁辰死死地咬着牙根儿，怨毒与暴怒的情绪在心底下疯狂地汹涌，可是，一想到龙腾宇还是刘莎莎的亲生父亲，他的头脑就一阵阵地眩晕。
    “无论如何，龙门当时发布这个命令的人与相关的人都必须要给我一个交待。必须！”梁辰一拳砸在了窗台上，将一块青砖硬生生地砸碎了。
    就这样，屋里痛哭声与喃喃叙语声不断，外面的梁辰在痛苦中默默地想着自己的心事，半晌后，房门轻响，春万山已经走了出来，眼角依稀还未拭尽的泪水。
    “梁辰，谢谢你能来。”春万山走到了梁辰面前，向他要了枝烟，点燃后深吸了一口，抬头望着他，眼里带着无法言说的感激说道。
    “他是我兄弟，为什么做什么都是应该的。”梁辰此刻也终于勉强收拾了一下心绪，缓缓说道。
    “我听小凯说，在飞机上，你遇到了田国吉？”春万山沉默了一会儿，不再说自己和张凯的事情，而是带着一丝忧虑地望向梁辰。他是一个洒脱的人，梁辰也是。所以，有些客气话，就都不必要讲了。
    “没什么事情，不说他了。”梁辰摇了摇头，直接把这件事情掠过去了，他刚才已经伤心纠结过，不想再在这件事情上纠缠。“春家主，说说你们春家的事情吧。小易跟我说，在你的秘密协助下，他都已经准备好了。我想知道，接下来，你要怎么做？”
    “怎么做？呵呵，就算小凯不上位，春家，也必须要来一场大清洗了。那些家族的叛徒们，也必须要尝尝自己的血是什么滋味了。”春万山冷冷地一笑道。
    “怎么清洗？我们需要做什么？”梁辰抬头凝重地问道。他很清楚，春家内部肯定是出了严重的危机了，否则，四个月前春万山不会给他打那个电话，而现在他也不可能会说出这样血腥无比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