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不说,那我来替你说吧。你现在根本没有去打工,也没有任何职业。只是在江城市内东游西逛,靠偷东西为生,你曾经因为盗窃罪被劳教三年,不思进取,出狱后依旧如故,依旧靠盗窃为生。后来改行为一家洗浴中心做起了皮条客,专门给客人介绍失足妇女,以此为生。这,就是你所说的打工么?前不久还被警方一次扫黄打非行动中抓捕,治安拘留十五天,罚款五千元,大年二十九才放出来……”刘传文冷笑说道,并没有拿任何资料,而负手琅琅说道,仿佛这一切都已经印在了他的脑子里似的,彰显了他过人的记忆力和准备之充分。
“我反对。审判长,这是对公诉方证人变相的人身攻击。”倪羽再次急吼吼地跳出来反对。
这一次,审判长并没有宣布反对无效,而是转头望向刘传文,“被告律师,请说明你陈述这一切与本案相关的理由,否则,我有权代表法庭对你予以警告。”
“审判长,我陈述这些,只是想说明,这个张耀良,本身就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社会闲散人员,他明明没有打工,却在法庭上欺骗审判长和陪审团说自己正在打工,他在说谎,而一个惯于撒谎的人的证词,其可信程度值得怀疑。”刘传文说道。
“我反对!”倪羽第三次跳出来要反对,却不知道台下是谁暴怒地吼了一嗓子,“反对你吗个头啊你反对,你咋不去死呢?”结果引起了一片哄笑声,连陪审团成员都向他投去了鄙视和厌恶的目光。
“反对无效。被告律师,你可以继续发问。”大法官轻敲了一下桌子控制场上秩序,驳回了倪羽的反对。
刘传文抓住这个机会,继续发问,“张耀良,我问你,事发当晚,你是几点钟出去小解?”他铺垫过后,终于问到了与新发村纵火案的涉案问题。
“是十点钟左右。”张耀良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回答道。这是事先已经设定好的答案了,刚好能与稍后的新发村大火时间对得上。
“当时你又是在什么情况下看到了孙晓石正在纵火?麻烦你再将当时的情况描述一下。”刘传文问道。
“当天晚上,十天多钟,天特别黑,我在朋友家打完牌出来上厕所,然后就看见孙晓石在那里纵火……”张耀良刚说到这里,刘传文突然间打断了他的说话,“你说当天很黑?黑到什么程度?”
“伸手不见五指。”张耀良下意识地回答道,台上台下所有人都怔了一下,随后哄然笑了起来,而他自己则茫然不知,转头看了倪羽一眼,却看见倪羽正用恨不得杀人的眼神死盯着他,如果手里现在有一把菜刀的话,都要砍死他了。可笑的是,他却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
“你接着说。”刘传文不屑地一笑道。
“然后我就看见了孙晓石在远处拿着打火机……”张耀良说到这里,再次被刘传文打断了说话,“远处?当时你离孙晓石有多远?”
“大概,大概有三四十米远吧。”倪羽事先可没教过他具体怎么说,怎么应对对方律师的问诘,咳嗽了一声,瞎编了一个距离。
“倒底是三十米还是四十米?”孙传文紧追不舍地逼问道。
“四,四十米左右。”张耀良被他紧紧的追问弄得有些头昏脑胀,下意识地回答道。
“哦,四十米。现在我请求法庭暂时熄灯,做一个与本案密切相关的实验。”刘传文向审判长请求道。
“好。”审判长点头应道,随后,灯熄了。虽然是白天,但这个审判厅很大,窗子也略微有些小,灯一熄灭,无论看远处的什么就都有些费力了。
“张耀良,从这里到你那边墙壁,就是四十米的距离。现在是白天,虽然法庭内熄了灯,但因为有窗子的缘故,能见度至少是案发当晚你所身处环境能见度的十倍以上,所以,请你告诉我,那幅画上画的是什么。”刘传文指着那幅画冷笑问道。
“画的是,是……”张耀良瞠目结舌,眼前一片模糊,根本答不上来。光线条件如此之差,四十米的距离想看清楚一幅画,那简直就是千难万难。
“请审判长重新开灯。”刘传文转头向审判长说道。
“开灯。”审判长点头应道,屋子里的灯重新亮起,大家齐齐聚焦视力望过去,离得远的人能看得见,那上面分明是一幅警诫名言,公生明,廉生威。
“这种情况下,你连一幅比人头还大的字都看不清楚,那你当晚在伸手不见五指那样恶劣的环境下,又是如何看得清楚孙晓石的长相呢?还口口声声地说,他化成灰你都认得他。就算你的记忆力再好,你看不清又如何去记忆?”孙传文厉声喝问道。
“我,我,我昨天晚上没睡好觉……”张耀良“我”了半天,才编出了一个拙劣的理由。
“哈哈哈哈……”台上台下的人再也忍不住,哄笑声一片,就连威严的审判长和不苟言笑的陪审团成员们都忍不住眼里露出了一丝笑意——鄙薄的笑意。
台下坐着的房德坤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如果不是省纪检委下了严令,要求江城市领导班子必须一个不落,全部到场听审,恐怕他现在就要拂袖而去了。
而李治国则坐在那里,表面上神色如旧如昔,巍然不动,但实际上心底下却是有些不宁起来,眼里有些浓重的阴影。从这个开败的开场和小丑般的证人开始,他已经预料到了今天这场庭审的结局了。
“好,就算你没睡好觉,那我再问你,当天晚上,你在哪个朋友家里玩儿牌?”孙传文却依旧不放过张耀良,冷冷地问道。
“我在赵刚家里玩儿牌。”张耀良喏喏地说道。
“审判长,我请求传唤我的第一个证人,赵刚。”孙传文不再理会张耀良,转头向审判长请求道。
“传唤被告证人,赵刚。”审判长点了点头。
不多时,赵刚已经被带了上来,那是一个脸孔黝黑的农民。
“赵刚,张耀良说当晚在你家玩儿牌,是不是事实?”孙传文转头望向赵刚道。
“没有。他那天晚上根本就没去过我家,大除夕的,我们一家都在包饺子看赵本山呢,谁有空搭理这个好吃懒做的闲汉。”赵刚很是不屑地望了张耀良一眼道。
“赵刚,你他吗真不讲究,收了我的钱,你不说有用的,居然还在这里把我卖了……”已经被孙传文刚才逼得快要发疯的张耀良这一刻终于逮到了一个突破口,一下跳起来指着赵刚痛快淋漓地骂道,一时间污言秽语满法庭乱飞。
而随着他的这一句话,整个法庭上再次响起了一片巨大的惊议声和哄笑声。
“去你吗的,张耀良,你上些日子带着好几个人非逼着我这么说,要不然就说让我老婆孩子见血,打我个生活不能自理,你这混帐王八蛋,还你,还你的臭钱,今天就算拼了这条命,我也不能诬蔑咱们的大恩人梁董事长,尤其是他还豁出命去救了我的小女儿……”赵刚从怀里掏出了一卷钱一把便向着张耀良砸了过去,砸得钞票满天乱飞,随后便扑嗵一下转身跪在了梁辰的面前,痛哭失声,“梁董事长,对不起,我当时真是迫于无奈,不得不收他的钱。要是不假意答应他的话,这个烂人就会灭了我全家,我当时真有些害怕了,才答应了他。我该死,我对不起您,对不起您……”赵刚自己向着自己脸上一个接着一个嘴巴地打了过去,痛哭道,最后还是法警把他拖了出去,依稀还能听到法庭外赵刚痛哭忏悔的声音。
“审判长,对于张耀良,我问完了。在此,我以一名职业律师的身份,严重怀疑张耀良收受他人钱物,威逼赵刚做伪证。他所做的一切证词,全都是虚假的,法庭不应予以采纳。”孙传文转身向审判长说道。
审判长转身征询了一下陪审团成员的意见,半分钟后,敲了一下法锤,“法庭接受孙传文律师的建议,不予采纳公诉方证人张耀良的证词。至于张耀良因何做伪证,已经触犯刑法,另案审理,押下去。”审判长干脆利落地给出了结果。
事实上,到现在为止,张耀良这个小丑证词是真是假,只要不是个傻子就能听得出来,倪羽也泄气了,沉默下去,不敢再跳出来反对什么的了。
“审判长,我请求询问公诉方的第二个证人。”孙传文喝了口水,清了清嗓子道。其实他原本还准备了好多好质询张耀良的问题,毕竟,这个案子里的漏洞实在太多了,简直就是一抓一大把。但他实在没有料到张耀良这么愚蠢,不打自招了,自己所准备的那些问题结果也都用不上多少了。不过这样也好,倒是省了他的一番力气,可以接下来把精力用在专心应付下面的几个案子上了。
“同意。”审判长点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