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先生还没回家,不过他叮嘱过,如果梁先生没有吃饭,在这里用餐既可,没有关系的。”郑管家很恭敬地低声说道。在李厚民家里,他见识过无数有份量的人,但像这样年轻便让李厚民刮目相看的人物,梁辰还是头一个。他的称号不自觉地就叫梁老师改成了梁先生,那是上升到一个特殊的高度了。
“不必了,我已经吃过饭了,你家小姐回来了吗?”梁辰拎着一个上个世纪破旧的军挎说道,里面装着几本初中课本。
“小姐回来了,就在楼上。”郑管家在前面边引路边说道,同时看了看左右,低声道,“李先生还曾经叮嘱过,无论用什么手段教她都可以,只要别伤害到她就行,他说相信你。”
梁辰笑了笑,并没说什么,继续跟在他后面往上走。
到了二楼最里面的一间卧室,郑管家敲敲门,轻声道,“小姐,先生为您请的家庭教师来了。”
里面猛然间便传来了一个“惊喜交加”的声音,“哈,我老爸真好,又给我送玩具来了。”随后门豁地一下被拉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站在门口处。
当她出现在梁辰面前时,梁辰短暂有点视觉障碍的感觉……见到真人时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大家都管这个女孩子叫彩虹妹妹了。
李厚民的女儿,李想,现在就站在梁辰面前。
她大约十五六岁的年纪,正是人生中最叛逆的时代,青春中飞扬跋扈因子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一头半长不长的黑发烫成了蓬松爆炸式,颇有冲冠一怒、溅血五步的古代壮士的感觉。可这并不算什么,要命的是那头发居然染成了赤、橙、黄、绿、青、蓝、紫,整个儿一彩虹色,难怪大家都叫她彩虹妹妹了。
更为让人感觉有些恐怖的是,她的左耳上侧密密麻麻打了亮光闪闪的七个耳钉,右耳下方居然打了八个,让人一看,心底下立时就是格登格登的,名符其实的七上八下了。
非但如此,鼻翼上还有一个鼻钉,下嘴唇上还有一个唇钉,全身上下加起来都可以开钉子铺了。
她身上穿着的衣服也是另类无比,上面的小牛仔马甲全是金属链子,稍一动弹稀哩哗啦乱响,下面的牛仔短裤破破烂烂,一个窟窿接一个窟窿,比嬉皮士还嬉皮士一万倍,放到欧美去绝对能领导世界嬉皮潮流一百年。
彩虹妹妹就站在门前,斜着眼睛,好奇中带着丝青春叛逆的不屑上上下下打量着梁辰,唇角畔慢慢地流露出一丝坏坏的笑意来。
熟悉李想的人都知道,一旦她露出这个笑容的时候,站在她对面的人恐怕就要有麻烦了。
“小姐,这位是先生专门为您请的家庭教师,梁辰,梁先生。”郑管家似乎对这位彩虹妹妹也很头疼,退后了一步,小心翼翼地向李想介绍道。
“梁先生,这位就是我家小姐,李想。”郑管家简单明了地介绍之后,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消失的速度与他那胖胖的体形根本不成正比,看起来平时也没少被这个李想捉弄,实在怕她了。
“回头你跟我爸说谢谢他又给我送来一个活玩具。梁老师,是吧?请进,快请进!”李想向着郑管家逃也似的背影哈哈一笑,还没等梁辰说什么,已经一把将他拽进了屋子里来,“砰”地一下关上了门,并且堵在了门口,看那样子像是生怕梁辰跑掉一样。
梁辰走到屋子中间,四周看看,禁不住皱了下眉,眼前零乱的一切简直惨不忍睹,他实在不敢相信这竟然是女孩子的闺房!
床上的被子凌乱不堪,地上的袜子混合着纹胸还有底裤东一堆西一堆地扔得哪里都是,衣帽间的柜门也大开着,里面的衣服全都被掏出来扔在地上,床上、地下,处处都是烟灰、烟蒂,甚至还有拆了封没用过的卫生巾。
几部苹果手机还有平板电脑也是随意乱扔在被踩得脏成一片而且被烟头烫得一个窟窿接一个窟窿的羊毛地毯上,各种书本也是扔得哪里都是,甚至其中还有几本欧美的花花子和啄木鸟这样的杂志。
如果非得用一句话来形容屋子里的惨相的话,那就是,乱无可乱,无须再乱!
这也让向来喜欢整洁的梁辰禁不住皱了下眉头,左右看了看,他甚至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他搞不清楚,难道李厚民家里除了管家之外再没有佣人了吗?怎么能让一个女孩子的屋子乱成这样?简直比猪窝还恐怖。
“喂,小子,你混哪里的?”李想靠在门上,跟一个街里混的小太妹似的,嘴上叼了根烟,右手潇洒地一甩,“叮”的一声,纯铜盖子的兹宝打火机蹿成了一道长长的火苗,点着了烟,熟练地从两个鼻孔里喷出了白色的烟雾来。
斜挑着眼眉,抖着右腿,她以痞得不再痞的方式来了个开场白。
梁辰并没有说话,只是转身直直地看着她,就那样深深地盯着她的眼睛看,眼神清澈,像一潭千年老泉,让李想根本看不穿他现在倒底在想什么,想干什么!
对视了一会儿,李想莫名地有些慌乱起来,可是强烈的自尊并不允许她就这样放弃,“拷,看你吗个头啊你看?信不信你再敢这样看我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话还没说完,只觉得眼前黑影一闪,随后“啪啪”两声脆响响起,她脸上早已经挨了两大巴掌,打得嘴里叼着的烟都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左右两颊上登时便各自出现了四道通红的指印子。
“骂人不是一件好事,如果没人教过你,我教你。”梁辰缩回了手去,顺便从她手中夺过了烟盒和兹宝打火机,掏出一根中华烟点上,打火机在手里潇洒地转了一个圈打着了火点上。
李想捂着火辣辣的两颊,不能置信地望着梁辰,“吗的,你,你敢打我?”话音刚落,“啪啪”又是两个大嘴巴,打得比上一次还狠,李想的嘴角都蜿蜒出两丝血迹来,她想伸手去挡,可根本挡不住,梁辰的速度也不知道为什么就那么快。
喷出了一口烟在李想的脸上,梁辰冷冷一笑,“打你了,怎么样?如果你的嘴还不干净,下一次就不是流血,而是掉牙了。”
“我……”李想凶狠无比地盯着梁辰,刚想再骂,却看见梁辰的手一动,登时便吓得蹲在了门口,盯着梁辰,眼睛里蒙上了一层屈辱的泪水,“你,你这个混蛋,敢打我,我让我爸辞了你,让你一分钱都捞不着!”
“电话就在这里,随你打!不过打完后想想后果。”梁辰将脚底下的一部苹果手机踢了过去,搬过了一把电脑椅子坐在了李想对面,悠然抽着烟看着她,根本不在乎。
李想抓过了手机,死死地盯着梁辰,可是半天也没去拨一个号码。
“打啊,怎么不打了?哦,我倒是想起来了,你爸曾经说过,无论用什么方式,只要教得你别再疯疯颠颠的就可以了,所以,打你也是正常的。况且,你又这么欠揍。”梁辰用一种极其鄙夷不屑的眼神望着李想,让李想眼里喷着火,嘴唇几乎都要咬出血了。
“兹宝打火机也不错,正品限量版,不过并不适合现在的你,我都没收了,等你上大学的时候再来找我要吧。”梁辰把玩儿着纯铜兹宝打火机,在李想面前晃了晃,揣起了自己的兜里。
李想也不说话,眼神阴狠了下来,死死地盯了梁辰一眼,突然间就换了一副表情,装做很是惊喜交加很是崇拜的样子,“梁老师,我发现您真的是很与众不同,从小到大,包括我爸在内,还从来没有一个人敢打过我,你居然敢伸手打我,真有勇气,太男人了!”她向梁辰竖起大拇指道。
“哦?是么?”梁辰挑了挑黑亮的眉毛,不置可否地一笑说道。
“真的,梁老师,我可没有半点撒谎,刚才你这一巴掌确实打醒我了,让我认识到我确实有些不像样子,哪有学生这样不尊敬老师的?还骂人?呸,这张嘴实在太贱了,你打得对,打得好,连我自己现在都想抽我自己了。”李想举起巴掌装模作样地在自己的脸上蜻蜓点水般地打了两下,随后表情沉痛地站起来向梁辰说道,“梁老师,为了表达我对您的歉意,让我请你吃个饭行不行?吃完饭,咱们再坐下来好好地讨论一下功课的问题,怎么样?”说到这里,眼神里流露出了一种真挚的渴望与期待,眼睛极其纯真无邪,看上去比天使还圣洁,如果单看这双眼睛,谁也不怀疑她的头发有七种颜色,两只耳朵的钉子七上八下!
不过,若论起来表情之丰富、转换之快,简直比最专业的演员还要专业,就算刘莎莎都比不了。
梁辰心底下好笑,用脚底板想想都知道,这小丫头哪里会真心请自己吃饭赔罪?肯定是又要出什么妖蛾子来整自己。
不过嘴上却淡淡地应了一声,“哦,这样啊?好,我接受你的道歉,正好晚上没吃饭,你打算请我吃什么?”
“请你吃拳头!”李想狠狠地在心底下骂道,不过嘴上却不敢说出来,眼神也愈发纯真了,如一个小小女孩儿般跳起来欢喜地拍着手掌道,“好呀好呀,我们一起去吃法国大餐”。
“好啊,黑胡椒牛排,我最爱吃了。真是难得你有这份心。”梁辰也像是很高兴的样子,居然放下了手里的军挎书包,站了起来。
“那我们现在就走吧,吃点东西,然后就回来复习功课。”李想满脸狡黠的笑意站了起来,可一直背在身后的双手却飞快地在手机上摁个不停,居然是在盲发短信。
“没问题。”梁辰也是满脸欢畅地笑意站了起来,看着李想的眼神很是欣慰的样子,好像觉得自己挽救了一个失足少女,很有成就感。
“你真以为自己很神圣么?还想吃黑胡椒牛排?一会让你变猪排!”李想盲按下了信息发送键,心底下恶狠狠地道,不过脸上的笑容却愈发灿烂了。
两个人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开门便往楼下走。
一直不知道躲在哪里郑管家此刻出来了,见两个人要出去,禁不住有些着急,硬着头皮拦在了李想面前,小声地道,“小姐,先生曾经说过,晚上不允许你出去。”
“滚!”李想只用了简单粗暴的一个字来回答他。
“啪!”又是一大嘴巴打得李想晕头转向,一个踉跄。
满室皆惊,厨房里依稀传来了女佣们阵阵压抑的低呼声。
“对长辈要尊重嘛,是不是这样呢?李想?”梁辰收回了手去,向着李想微微一笑道。神色间云淡风云,好像刚才只不过是挥手打苍蝇而已,
“你这个……是,老师,您教训得对,对不起,郑叔。”李想恨得银牙咬碎,脸上却不敢表示出半点愤怒,唯唯喏喏地捂着脸说道,可心底下的火山已经快要大爆发了。
“啊?你,你打小姐?先生都不舍不得打她……”郑管家却惊呆在了那里,瞠目结舌地望着梁辰,身体哆嗦着,不能置信地道。
“重症须下猛药,危病必要一刀,郑管家,不必多虑,如果先生问起,让他找我就是。”梁辰淡淡地向郑管家笑道,负着双手,继续跟在李想后面往外走。
看着两个人远去的背影,郑管家满头黑线,杀了他也不敢想像,这个家庭教师居然敢这么大的胆子,打自家小姐?想到这里,出于职责所在,他赶紧扑到电话旁边给李厚民打电话。
电话刚一接通,郑管家便颤着声音说道,“先生,不好了,那个家庭教师居然,居然打了小姐一个耳光……”
电话那边的李厚民明显愣了一下,“什么?”
郑管家连忙将事情经过如实说了一遍,李厚沉默了一会,转而问道,“小姐什么表现?”
“小姐?呃,好像很怕他,居然没哭没闹,还向我赔礼道歉,叫我郑叔。”郑管家说到这里也突然间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一下呆在那里,“郑叔,小姐居然叫我郑叔?”他抓着话筒,喃喃而道。从李想十岁开始,就从来没喊过自己一个“叔”字,平时将自己整得屁滚尿流的时候也从来没道过歉,倒是经常听到她恶意而放肆的笑声如小魔女般在自己耳畔响个不停。
李厚民听到这里,却意味深长地笑了,“那就好,这个小伙子,确实不简单哪。唔,敢打我的女儿,真有勇气。”他这话却听得郑管家稀里糊涂的,也不知道是夸奖还是在发狠。
“先生,这么晚了,他们,还要出去,也不知道是去干什么。”郑管家小心地说道。
“不必管了,随他们去。”李厚民仿佛很随意地说道,摞下了电话。
“这,这都怎么了?”郑管家抓着电话听筒,愣在了那里,有些想不明白。
“去哪里吃?怎么去?”梁辰负着手在李想身后不紧不慢地迈着方步,倒真有教书先生的范儿。
走在前面的李想咬了咬牙,不过语气却更加恭顺,“老师,现在不都讲低碳生活嘛,咱们就走着去呗?月色多好啊,也当散步了。况且离这不远的江西街我就知道有一家法国餐馆,做的菜非常有特点,好吃极了。”
“也好。”梁辰并不多言,依旧不紧不慢地走在李想身后,两个人就这样走了大门沿着公路一直往山下走。
一路上李想不再说话,而梁辰也不多问,就负着手走路,偶尔仰头看看天上的月色,仿佛真是出来散步欣赏夜景的。
这一路上李想的手机倒是一直响个不停,她也短信回个不停,虽然是振动状态,但梁辰依旧听得清清楚楚,却是不闻不问,任凭她在那里折腾。
到了山下,拐上了另一条街道,这条街道有些黑,年久失修的路灯散发着昏暗的光芒,街上没有什么行人,静悄悄的,偶尔有一两条受惊的流浪狗从垃圾箱里“嗖”地一下跑了出去,吓人一跳。
看着这条暗得吓人的街道,梁辰唇畔泛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来,“李想,什么时候到啊?这条街道有点暗,恐怕不会太安全吧?”他在后面出声问道。
正凝神走路似乎在想着什么的李想不提防他突然间说话,吓了好大一跳,嘴里小声地应道,“嗯,是啊,不过应该没事的。”她望着梁辰的眼神有些躲闪,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
她脸上的神色变化瞒不过梁辰锐利的双眼,但梁辰却依旧装做一无所知的样子,点了点头,“希望没事。”他略微加重了一下语气说道,不过唇畔的那线笑意更浓——是冷笑。
他早已经看见,前面正有几个影子在旁边的一条胡同里躲躲闪闪的。
“当然不会有事了,现在治安这么好。不过,如果真有什么事情发生的话,老师你可一定要保护我哟,我可是个女孩子,还是你的学生。”李想嘻嘻笑着,跑过去抓着梁辰的手摇了两下说道,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
“没问题,老师的天职就是保护自己的学生。你看老师多壮!”梁辰故意屈起了自己的小臂,显摆着自己的肌肉。
“哇,老师您都可以当健美先生了。”李想扮天真扮得自己都想吐了,可为了出一口气,她也必须要表演到底。
正说到这里,突然间前面出现了几个人影,后面也同样出现了两个人影,每个人手里都拎着一根棒球棍,领头的那个歪戴着个鸭舌帽,右脸上有一道寸长的刀疤,在昏暗的路灯下显得尤为狰狞。
几个人默不作声,前后包夹,向着李想和梁辰围了过来,浓重的酒味与烟臭味传来,看来几个人刚才喝了不少的酒。
“啊?你们,你们是什么人?要干什么?”李想惊恐万状地抓住了梁辰的胳膊,哆嗦着身体说道,不过眼里却掠过了一丝快意和狡黠。
“不要怕,老师在这里。你们,都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拦住我们?”梁辰将李想护在身后,大喝了一声道,不过随后便低声回头向李想焦急地道,“快,他们巴成不是好人,是劫匪,快报警!”
“噢,好的。”李想装模做样地答应着,却装做手哆嗦着拿不住东西的样子,手机一下掉在了地上,她赶紧弯下腰去拣,却故意将手机拨拉到更黑暗的地方,装做怎么也找不着的样子。
“抢劫,把值钱的东西拿出来。吗的,臭丫头,还敢报警?”那个刀疤脸凶神恶煞地吼了一嗓子,手一挥,前后三个人同时扑到,当先扑到的那个小流氓一棒球棍便砸在了梁辰的后背上,梁辰一个踉跄,痛呼了一声倒了下去,随后几个人便扑过去连打带踹,只打了几下,梁辰便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好像要死了一样。
“哎呀,你们,你们出手太重了,会不会把人打死啊?”正在旁边装做摸手机的李想惊叫了一声,有些害怕地跑过来蹲在梁辰身旁去摸他的鼻孔,还好,有呼吸,她也放下一颗心来。
“疤子哥,你们就不能轻一些啊?如果真把人打死或是打残了,我可惨了。”李想站起来埋怨地道。
“少废话,我做事用你教么?担保他最多是个轻微脑震荡。赶紧的,五千块拿来,少一个子儿把你弄到按摩院去卖肉还钱。”那个刀疤脸一伸手,凶狠地向李想吼道,很是凶恶的样子。
“凶什么凶嘛,给你钱就是了。”李想有些畏惧地说道,伸手去摸自己后屁兜里的钱包,突然间脸色就变了,惶然地左摸右摸,上摸下摸,可摸了半天,也没摸见钱包,倒是从裤子兜里掏出了两个一块钱的钢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