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中旬的草原,一派衰败景象。一眼望不到边的枯草,把原来郁郁葱葱的茫茫草原变成了枯黄色的海洋。
一队马车缓缓地驶离了斛州城,这是去长安建立据点的。这车队打头的车里坐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穿着华丽的人,一张很平凡的脸上最有特点的就是嘴,他那张嘴似乎总是在微笑,其实这人心里正烦着呢。此人就是曾经从马贼之家逃得性命后,又奉斛州刺史麦仲肥大人之命去高唐收购棉花种子的张德昭。
自从张德昭完成收购棉花种子的任务后,麦大人没有食言,把他老婆和一双儿女都接到了斛州,并且拨给他家一套青砖小院,还真的赏了他一百贯钱,这让张德昭心花怒放,从一个一文不名的穷光蛋一下成了个小富翁这转变也太大了,更主要的是他老婆把他崇拜的见人都会把“我们家那口子就是个能人”这话天天挂在嘴边上。儿女也上了斛州小学堂,这小日子过的有声有色。
直到前几天来了几个刺史府里的兵丁说刺史大人请他过去叙话后他的心情就没平静下来。
刺史大人很客气地询问了他最近的生活情况后,旁边坐着的前斛州长史参军涅大人脸色一变说有人举报他和叛乱头目昆达关系密切,这让张德昭如遭雷击,急忙大喊冤枉。天知道自己根本不认识那个昆达,怎么会和他扯上关系,和别人扯上关系还好,和昆达扯上关系那可是要灭门的。
还是麦大人阻止了涅大人继续发飙,说他张德昭的人品麦大人还是相信的,应该是有人诬告他,并声明一定会查清楚。但鉴于这种诬告很是难查,劝他先去长安避一避。
涅大人却突然又发火了,说什么法不容情什么的,坚决不让他离开斛州要等查清了再说。麦大人好一顿劝后,涅大人才说这样也不是不可以,说完拿出一张纸来让他签字画押,当时自己也没细看只想尽快把自己从这破事里摘出来,就签字画押了。
等自己签字画押完后,涅大人才露出一丝狡诈的笑容说“是不是诬告还要查,但现在你张德昭已经是商业调查人员,暂时就相信你,如果交代的事情办不好,那这是不是诬告可就不好说了。”
等自己发现中了圈套后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了。自己莫名其妙地成了个商业调查人员,而第一个任务就是和一个猥琐的叫赵瑞的家伙去长安开一家店铺,经营斛州特产,而且是麦大人出钱,店铺挂他张德昭的名号。并给了自己一封信,一个包裹,让自己到了长安后先悄悄去鄂国公府上把信送进去,以后就会有人出面帮自己等等。临走还语重心长地说“德昭啊,你很有才干,我想好好培养你,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至于你的妻小我会帮你照顾的,这个你放心。”这还能放心吗?这那是照顾啊?这是把人质扣在手里了。
经过十天的行程,车队终于到了长安。张德昭把车队安顿在旅店里,自己带着那封信和包裹东弯西拐的找到鄂国公府。张德昭那里见过这样的气派,高大的门楼雕梁画栋,门楣上斗大的金字鄂国公府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门两边的石头符拔比张德昭还高,朱漆大门紧闭着,两个门军手握刀把左右站立。
张德昭正在仰脸呆看,一个门军冲他大喊“你!做什么的?这里是国公府邸,没事不要逗留。”
这一声把张德昭吓的差点掉头就跑。想到自己的使命,才战战兢兢的向前走了几步,把信件和那包裹递给门军说“这位军爷,我是斛州来的,我们刺史麦大人托我把这信件交于鄂国公老大人。”
“哦?斛州刺史麦仲肥大人?那你等着,我去给你通报。”那个门军脸色和缓了下来,还冲张德昭笑了笑,接过信件和包裹进了旁边的小门。
不久门军出来,对张德昭说“老大人有请,跟我来吧。”
“哎!哎!”张德昭急忙跟着门军进了鄂国公府。好大的院落!左边是一个小演武场,三合土碾压的平地上,一排兵器架上摆放着明晃晃的各种长短兵刃,场地上放着打熬气力的石锁、石碾子。
右边是个园林,荷塘辽阔,假山怪异,九曲长廊直通荷塘中间的凉亭。已经开败的荷花结着饱满的莲蓬,水面上的残荷间偶有鱼儿窜出水面“噗通”一声落回,只留下一圈圈的涟漪荡漾开来。
仆人丫鬟时有走动,却各司其职,听不到一点喧哗声,由此可以看出来主人持家很有规矩。
门军带张德昭来到大厅前站下,对里面说“老大人,斛州客人带到了。”
只听里面一个声如洪钟的声音“进来吧。”门军在张德昭身后轻轻推了一下说“快进去吧。”说完自己转身离开。
张德昭进了大厅,一个年于五旬须发斑白的黑面威猛老者斜靠在大厅正中大胡床上,拿着本书在看。只是那胡子长的太有特色了,一根根好像在互相置气,谁和谁都不挨着,各自保持着一定的地盘,就感觉像是一把竹扫帚安在了下巴上。
“晚辈张德昭拜见鄂国公尉迟老大人。”张德昭紧走几个恭敬施礼。
“哦,不用多礼,麦仲肥那个小混蛋让你来给我送礼,可曾说了什么?”黑面威猛老者坐值了身形看着张德昭说道。
张德昭感觉那老者身上一股不怒自威的压力向自己罩下来,那对鸡蛋大的圆眼黑多白少,象两个古怪的光圈把自己罩在其中。张德昭冷汗刷就从背上流下来了“回老大人,麦刺史说让小人听从老大人吩咐。”
“哦,这小子又想玩什么花样了。”鄂国公用大手抚摸着下巴上的扫帚,把它们拢在一起,一拿开手,那扫帚“扑棱”一下又张开,再拢住、再张开,这老爷子可能没事就喜欢锻炼胡子的弹跳力。
“来人,去把少爷叫来。”鄂国公停住手,对门外大喊。
“爹!您老找我?”随着一声瓮声瓮气的回话。尉迟宝琳跨步进了大厅。
“恩,你兄弟麦仲肥命人来送礼,还捎来封书信。”鄂国公点了点桌几上放着的书信。
张德昭站在一边偷眼看这位小公爷,三十来岁年纪。六尺身高,膀大腰圆,一身黑色袍服,腰间系一条紫色鸾带。往上看一张和他爹一样的黑脸,同样的大圆眼,两条粗大的眉毛直接连到了鬓角,而且还是平的,象在眼睛上面绑了一条黑带子。四方阔口,一部短髥。虽然短却也有向扫帚发展的趋势。
“爹,就这点事情啊!明天我就去给他找个合适的店铺。”尉迟宝琳看完信说。
“恩,以后他的店铺你就多照应着点,你兄弟在那边日子肯定不怎么好过,才想出这样的花样来。”老爷子一边玩着胡子一边和尉迟宝琳说。
“这位先生,还没请教高姓大名。”尉迟宝琳转向张德昭问。
“不敢!小姓张,草名德昭”张德昭躬身回答。
“我那兄弟在斛州可好?”尉迟宝琳问
“小人也不常和刺史大人在一起,这次只是奉命而来。”张德昭小心回答。
“恩,小子,你送张先生回去吧,记得把你兄弟的事情办好。”老爷子冲尉迟宝琳挥了挥手。
“好,张先生请随我来”
“小人告退!”张德昭躬身给已经又抓起书看的尉迟恭深施一礼后,随着尉迟宝琳退出大厅。
送走张德昭后,尉迟宝琳回到大厅里坐在下手一张椅子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爹,小麦这是想做什么?”
尉迟恭放随梦站起身来,在大厅里走了几步站在大厅门前,看着门外的景色缓缓说“这小子终于开窍了。以前仰仗着陛下对他的宠信和小聪明做事情跟本不考虑后果,他这次是来京城布眼线的。”
“那怎么会找到咱们?听说他和长孙老贼关系不是挺密切的吗?找他要比找咱爷俩方便多了。”
“你这傻小子,你是在说你爹我失势了吗?”尉迟恭转过身恶狠狠地盯着尉迟宝琳。
尉迟宝琳嬉皮笑脸地说“爹,我那有啊!只是那老贼掌管着尚书省,从他那里弄消息不是方便吗。”
“哼!你当麦仲肥和你一样傻啊?长孙无忌本身就是权利漩涡的中心,去找他就是摆明了要去投靠他。麦仲肥这小子绝对不会这样做,那他只有另外两个选择一个是找药师公,另外一个就是找你爹我。药师公那里他答不上话,而且药师公现在只能明哲保身。那就只剩下你爹我了。”
尉迟宝琳不易察觉地一撇嘴道“找您能有什么帮助?您现在不也和药师伯伯一样在家养老?”
“笨蛋,麦仲肥那小混蛋又不是想造反,他只是想把自己弄的更安全点,你老子我现在虽然在家养老,可我的门生故吏不都还在吗?有什么事情难道还有你老子我不知道的吗?还有你多帮帮那小子,我总觉得那小子将来是个人物,你现在帮他没准将来你也会沾他的光,毕竟他是你的义弟,于情于理你都不能推辞。你爹我老了,这将来的天下是你们年轻人的。”
张德昭没想到事情会这样顺利。两天后尉迟宝琳就在长安鼓楼西大街给他找了一间上下两层的商铺,而且后面还带着个小跨院。虽然买房的钱贵的吓死人,但能在这最繁华地段弄到这样的店铺张德昭还是相当满意的,反正花的又不是他张德昭的钱财,他是完全按照麦仲肥的要求来办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