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蒙山,狮子峰。
是夜,月如银盘,山色朦胧,就在这大好夜色月景下,却有一道碧光倏然而至,以肉眼无法见之势落至半山腰上,略一盘旋,随即光华一收,落到实处,现出两个人影,一大一小,两个道士打扮的人正是日逼得汪涵自残逃生的清风子与清松子。
夜中山林,湿气深重,风口凌厉,是以虽然正值青光,却也没人于此时踏青而出,正便宜了这两个道士任意行走,将这狮子峰的山腰逛了个遍。
清松子看着他师兄手上拿着一面水碧色宝镜,不住以元神感应其指引的方位,等了半晌,却也只和清风子围着这山腰转了半圈,并未寻到他们所想要找的人物,不由心中有些烦乱,却又不敢直接出言怀疑,想了半天,方才找出不对,借问道:
“师兄,那个鬼物就落在此地?这不是在咱们云蒙山家门口了吗,他好大的胆子,竟然还敢还咱们云蒙山,不知打的是什么算盘?”
清风子拿着“碧水月华镜”不住乱照,可每每元神凭此散出,却总落在一片虚无之处,是以,虽然定位出那鬼物应当在这狮子峰里,可因为那气息淡薄,却总不能以那鬼物本命精魂为引,就此抓住那鬼物所在,心中未免也有些烦躁。
说来也奇,正到那清松子按奈不住,出言与他相谈时,却也不知如何生巧,偏偏就在此时,那“碧水月华镜”放出一片光华,直指一旁一处草丛密布处。
清风子见状一喜,顺手收起宝镜,对着清松子笑道:“慎言,这可不比在咱们观中,哪能如此言无所忌,这云蒙山何其广大,如何就成了“咱们的”了,你这话若让师叔听见,怕还要敲打你脑门呢!”
清松子嘿嘿一笑,并不以为意,这云蒙山固然不是碧流观的,可却也称不上是别人的!
山中灵气最足的地方便是碧流观道场不说,便是其他几处稍好的修行洞天,除了碧流观几处分支外,其他的总也和碧流观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山中那些散修,更是大都属于一些旁门中的旁门,不能成什么气候,对于碧流观这地主也是敬畏有加,真论起来,若有一天碧流观真要占了云蒙山一整座,私下里碎碎念的肯定有不少,可有能力出来唱反调的,却是一个也打不出来。
是以清风子这话虽然老成,清松子却也全然未当成一回事,只是见状笑道:“师兄这是找到那鬼物所在了?”
清风子摇了摇头,并不答话,只是又往方才那光华罩处走去,细细看了看,便也见了其中浅藏着的洞穴,微微一笑,伸手一指,便见一线白光亮起,照得那洞穴中秋毫毕现。
清松子见状连忙凑上前去,只是往里一探,便见其中焦土一片,半点东西也无,不由奇道:“咦,怎么没人,莫不是幻术禁制,其中还有天地?师兄快出手破了它,让我看看到底是哪一家的毛贼,竟敢在云蒙山里做这种事!”
清风子闻言失笑,朝着他瞪了一眼,道:“清音子说你练功把脑袋炼坏了,果然不是虚言!你哪只眼睛看出这是幻术了,就敢在这乱喊!”
不是幻术?
清松子本来心喜上头,正想大干一场,忽听了他师兄这训话,不由有些奇怪的抓了抓头发,道:
“若不是那鬼物藏身之处,师兄你到这里来干嘛,那“碧水月华镜”借太阴之力,能破一切幻法迷术,凭此因气寻人,百试不爽,如今这宝镜光华都往这里指,哪里还能有错,而这个地方偏偏还没有其他信息,这不是幻术禁法所阻,还能是什么原因?”
“若真这么简单就好了!”看着清松子眉头皱起,看着就知道,他在说话间,心中便已有了猜测,却偏偏还不敢相信,只拿着那话来安慰自己,清风子不由叹道:
“也怪我先前并未与你言明,当日所遇那鬼物,我虽只是匆匆一扫,却也能看出,他不过是炼气五六层的修为,手上法宝虽有些妙用,却也并不出奇,只是那遁法委实精妙,在我回来与掌教说明后,几位师长也都觉得此事不小!要知道,你师兄我炼成元神已然三十余年,一身手段法力,放眼观中,却也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若那鬼物手段稍差,又怎能从我手中逃出,只是那遁法之精,却不仅骗过了我,也在如此近距离之骗过你与清音子师弟,这等效用,放眼一众鬼修,也惟有北邙山那乱七八糟的一脉,与三十年前被众位宗师前辈封禁起来的子母鬼门下,这般遁法”
清松子闻言一愣,眼睛几转,便揣摩到了这位师兄的意思,惊叫道:
“莫不是那魔门与鬼修联手,要寻我们碧流观的麻烦!是了,师兄先前说过,他虽是鬼物,那雷法却是魔门一脉,而师父也说了,从你采回的一些气息看,精纯之度,怕那真正炼制的人,便不是宗师一流,也应当差之不远,而他所修功法又是鬼门高妙法门,莫非是魔宗哪一派又与那北邙山一脉联手,要对付咱们碧流观,还是那鬼母冲破封印,要来找咱们碧流观的麻烦!”
转眼间,二人的推断,让事情的严重性达到了一个足以让杜宇目瞪口呆的新高度!
然而,清风子与清松子师兄弟间的怀疑,却也代表了碧流观上层人物的怀疑这倒不是碧流观众人太过风声鹤唳,实再是这碧流观与鬼修之间,有着一段不得不说的故事。
作为一个道观,碧流观有理由在空闲的时候选择性的从事一些道士的工作,比如,捉鬼!
而在二百余年前,碧流观中,便有一位很有闲的道士,在世俗中路过一个死村里,心中正气勃发,便由此很敬业的进行了一场捉鬼运动然后,就死了!
作为被捉被象,刚渡过鬼劫的北邙山当代鬼王很生气,用实力说明了,虽然他现在正处于修整中,却也不是任人欺负的,所以,看着送上门来的道士,他也就笑纳了这个很出彩的修道魂魄。
然而,门派之所以叫作门派,就是因为他不仅拥有着一个即时通报下面人生死的系统,还能因这个系统,作出其应有的选择面对那个正气道士临死前的传信,碧流观很自然的派出三位元神大成的高手,力求击杀这个“不知名的恶毒鬼修”!
悲剧就此产生,碧流观三个元神大成的高手两死一伤,这固然让人伤神,可鬼王不知出了什么手段,弄得因此本源大损,拖到现在也没能把担子接给下一位,只能顶着在位最长的鬼王帽子,死死等着那越发虚无飘渺的成道机缘,却显然更有理由愤恨!
所以,两者冲突,顺理成章!
只不过,一来那个鬼王因为实力大损,几次来犯碧流观时,都因为压不住手下,弄得好好一个北邙山众鬼,都犯了出工不出力的毛病;二来碧流观底蕴深厚,又交游广阔,只要坚持几日,自然有大把的佛道同行、海外散仙来助一助声势,所以双方倒还都能理智的接受共戴一片天空的现状。
而另一个鬼修对头,清风子口中的子母鬼,却也是因此而起,北邙山几次来犯,碧流观靠得都是江湖上兄弟们的面子,所以,当这些兄弟有事实,碧流观自然也不好不出上一把力。
作为向来与碧流观交好的海外一众散仙,在三十年前有感那小虞山九子母鬼的恶行,决意将她那一派尽数灭了,而想要达到这个目的,显然,光凭着那几个失去了心爱门下弟子后人的散仙,是决然不可行的,因此,费了老大的脸面后,碧流观与其他乱七八糟的佛门道门高手,也都有力的出力,没力的也去壮一壮声势。
是役,打头牵线三位散仙兵解了两个半,剩下重伤的那位,到现在也没有出关长啸的趋势!而作为援军的碧流三位高手,则很幸运的凭着道士本行,拿着诸如“碧水月华镜”“清流镇水牌”等宝物,成为了少数几个能影响那位子母鬼施展那令人寒心的“子母鬼天遁”的人物,因此同样也极受青睐,斗法中被趁势废了两位,这两位虽然当时没就地咽气,却也皆于十年前兵解而去。
被汪涵评为当世最有问道可能的两位鬼修,都与碧流观有着如此深厚的渊源,不得不说,这个世界实再太过神妙,而仇恨又大都是双向的,是以,虽然这两位都给碧流观带来了极大的伤害,使得碧流观中众弟子对于鬼修有着极不好的感观,可同理也可得,这两位对于碧流观,同样也心存着极不好的心思,有着充分对碧流观使坏的理由!
所以,当清风子将那日救扶桑人所遇的鬼物详细说了一通后,一肚子腹黑而极具危观意识与悲**彩的碧流观高层,很容易的就把问题作了最坏打算,上升到了一个令人哭笑不得的高度。
清风子叹了一口气,招手祭出一件瓶状法宝,手上剑光一闪,便让那剑光顺着这洞中墙壁而行,将那火烧过的地方尽数切下,随即又用那宝瓶将这些痕迹收起,轻声道:
“无风无影的事,你也不要多想,只要心里有数便是!眼前这处,并没有那些幻术,不然,便是我看不出来,碧水月华镜也应当有所感应,不过,虽然这地方不是那鬼物老窝,却正好应了咱们先前推测从此处的烧灼痕迹看,这正是那日在大师兄眼皮子底下灭杀了那伙扶桑人的家伙,这样一来,两件事情倒变成一件了,而那鬼物,也定然是被它幕后师长一类救回,又施展法力,遮蔽了“碧水月华镜”的探索,这才让那鬼物虽然明显未曾身死,却总不为宝镜光华所摄,唉,这一回,不知是哪一路鬼修,心意难明,手段却也是越发莫测了”
清松子面容肃穆的点了点头,看着此处并无其他应当注意的了,便随着师兄一声轻啸,俱驾起一线遁光回飞,只是风中轻轻传来他口中喃喃:
“这些鬼修魔头,到底是什么意思,怎么第一次出手就是去找那些扶桑人的麻烦?嗯,是了,他们原本躲在山里,只是那日顺路看见了那伙扶桑人,才起了夺宝之意,事后见大师兄他们去了,便毁尸灭迹,这还不放心,又要去把那些扶桑人都灭了才甘心,果然是心思狠毒!咦,不对,不管怎么说,先前一次不算,这一回那鬼物被师兄打伤,总算是将他们暴露无遗,若真是要对我们碧流观不利,此时就应当趁早发动,不给我们反应之机才对啊,上一回北邙山打来时,不也是意欲偷袭,结果其手下提前被我们发现,这才匆匆发动那未曾布好的“九幽炼神阵”结果不得不含恨而逃的吗!现在都过了这么长的时间,山中还是一片宁静,莫不是我们猜错了,那个小鬼只是碰巧遇见的?嗯,也不对”
“好了,别碎碎念叨不停了,不管如何,小心无大错,掌教他们早有准备,早派了一路师叔去海外看那鬼母是否脱困,另一路师长带着众位师兄师弟细察云蒙山各处,看看事出何因,一面暗地里准备启用“碧涛流金桥”以期若有不测,便抢先一步将整个云蒙山禁住!不管是何原因,总不会如上一回鬼王来犯时,吃了那么大的亏!”
月下朦胧的云蒙山中,声声吵闹,就这样随风而去,渐散无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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