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燕叔从断树上解下那八根绳子,又重新找了一棵巨树将铁船系上,待一切办妥之后,我俩便回到巨鱿尸体旁边商量下一步打算。巨鱿身上的油脂在这一个多时辰里已经基本冒得干净。此刻,它周围七八尺外的土地上,全都是白花花的一片。我和燕叔脱了鞋袜,用岸边的海水把脚洗净,赤足迈进了油地。传言鱿鱼常活动于海底,冰凉的海水寒可彻骨,海鱿若想安然无事,就必须在体内积存足够的油脂抵御严寒才行。眼前这只巨鱿的身体,可以说是无以伦比的巨大,身上的油即使没有三百斤,也有二百五十斤以上,稍加利用就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燕叔手中的眼珠,再次把我吓了一跳:我见过杀牛宰鹿,牛和鹿的眼睛在同类中就算是很大的了,但燕叔手中这鱿鱼的眼珠显然比任何一只牛眼都要大,不夸张的说,抵得过三只的牛眼摞在一起的尺寸!燕叔一弯腰,把眼珠放到一个瓷罐里,又伸手从巨鱿眼眶中取出另一只眼珠,坏笑着对我说:“你一会儿等我把罐子里的眼珠浸完油,再搬回船上留着以后吃,我手上这只烂的,一会儿咱把它煮了,给我妹夫独孤璞熬上一锅浓汤补补身子。你和含炯还小,尽量别喝,这东西太火,童男吃了容易淌鼻血”我苦笑一声,朝燕叔摆了一个无奈的表情,接过他手中的盆子。不掂量则可,这一掂量可把我吓了一跳,娘的娘我的姥姥,一颗碎眼珠,竟然有七八斤的分量。
燕叔剔了一会儿触手,看我在边儿上闲着没事儿做,就让我上船好好休息,可我现在激动得根本就睡不着我是个不安分的人,自从在山洞枪挑了群鼠之后,我几乎爱上了这种刀尖儿上的生活,爱上了穿梭在生死之间的感觉。但自从下山之后,生活又回归了平静,一切都是那样的索然无味,我为了复兴祖业,为了得到静玉,不断地奔走,不断地游说,不断地和好友耍着心计,在获取的同时,内心也背上了沉重的包袱。或许只有经历一场恶战,看到一些鲜血,让浑身的肌肉激动的乱颤,才让能让我暂时忘掉负担。现在的我,正是在这样的感觉中,此刻,别说让我自己回去睡觉,就是让八大胡同的头牌搀我回去,我也得考虑考虑。
燕叔看我实在闲得难受,便分配给我一个新的任务:到海滩去捡贝壳和海虾。含炯正好也闲得没事儿,也一同随我前往。小岛的海岸线不长,被冲上岸的的鱼虾却不少,我和含炯挑挑拣拣,一会儿就把坛子装满满满登登。这个岛屿实在是太小了,长宽充其量也就是四五里地,我俩绕了海岸线走了一圈,觉得没有意思就穿过草丛,进入了小岛的中心地带。按我的想法,这脚下这个小岛,应该是由一块儿极小的珊瑚礁所构成的,之所以能够最后演变为一座草木茂盛的岛屿,应该是借了海鸟的帮助:海鸟为了生存,常要飞临大海捕鱼,突起的珊瑚礁自然而然成了它们的歇脚进食的场所。渐渐地,海鸟在排出的粪便覆盖了整个珊瑚礁,在鸟粪的滋养下,海风携来种子在岛上发了芽,长了草,长了树,继而吸引了更多的海鸟,经过岁月累计,礁石越扩越大,最后形成了今天的规模。
但事实却推翻了我的假设,当我和含炯走到岛中心时,却意外发现了一眼山泉。水流虽然不大,但里面却全都是甜丝丝的淡水。我俩撒腿回去报告了燕叔,燕叔一听喜出望外,赶紧把船上的蓄水箱取出到泉眼处注满了水。燕叔今天分外的高兴,一口气剔了好几只巨鱿的触手,说晚上的时候给我们露一手,做一顿海鲜火锅,乐得我和含炯一蹦老高。
夜色彻底降临,一轮明月升上天空。众人在船上取来干柴,在沙滩上搭了一个火堆,独孤璞服了参露之后,又歇息了两个多时辰,已然能够走动,在香味的勾引下也加入了火锅战局。佐料只有盐和辣椒海盐是自己晒的,辣椒是在塘沽的菜市场买到的,酱油和醋没有燕叔怕船上的调料太多,淡水消耗得太快。这顿火锅虽然短了很多的调味品,但海滩上这顿饭,可以说,是我,也是船上所有人,一生中最香甜,最难忘的一顿饭。
十斤鲜鱿鱼肉、三条巨鱿的触手、外加六七斤肥美香嫩海鱼贝壳全被我们下到锅里,燕叔把他压箱底儿的一坛好酒也拿了出来,这本是为了御寒而备,今天一高兴也不顾其他了,众人又烤又涮,一顿痛饮狂吃,折腾了一个时辰才结束战局。吃饱喝足,老少爷们们索性躺在沙滩上唠嗑,一边打着饱嗝,一边儿吹着暖暖的晚风,真是比神仙还惬意快活,又折腾了好半天,酒劲儿上来,大家全都提议回船睡觉。一上船,燕叔猛然起来,刚才我们光顾着快活了,船老板的尸体还在船上搁着呢。活人与死人是不能共船过夜的,况且船老板因公而死,我们于情于理都应该将之好生埋葬才对。
撇下独孤璞在船上睡觉养病暂且不提。我和燕叔打定主意,决定在小岛上连夜挖坑,把船老板埋掉。日后回到天津码头,再打听他的家小,给予适当的补偿。主意打定,我俩便一个抱头,一个抬脚,把尸体抬下了船。含炯在前面拎着铁铲,擎着火把带头引路。不到一柱香的工夫,我们就把死尸搬到泉水的上风口。燕叔吩咐暂将死人落地,待他观察星相之后再决定坟坑的最终位置埋人最讲究选择风水,风水好了则能全家受益,亲友沾光;反之则要全家倒霉,连同挖坑儿的人都要一同沾染晦气,连走几年的背字儿。在民间一直流行着这样一句话,叫做:“一命,二运,三风水”讲的意思是:命是与生俱来的,没有办法改变;运气是老天给的,你左右不得;只有风水,是能够人为选择和改变的。基于风水给人们带来的种种益处,历朝历代的君主和官僚们,谁都想给自己家族选上一块儿风水宝地。
之前我曾说过,风水学是从易经里衍生出来的学术分支,它是一门绝学,更是一门秘术。风水的本质只有一个字:气。气是生命之源,也是世间组成一种基本元素。风水学的经典名著葬经中曾这样描写道:“气乘风则散,界水则止,故人聚之使不散,行之使有止,故谓之风水”风水学实际是以气为媒,阐述了人与周围事物关系的一种错综复杂的关系的学说,历史上有大量关于风水的专著,只可惜其内容太过玄秘,除了宫廷御用的风水相师之外,平常人根本难以理解和驾驭,渐渐地,风水学在民间沦为了江湖先生分屋定穴的工具。
历代帝王都讲究风水,不仅希望自己的阳宅吉祥周正,更希望阴宅藏风聚气,使得子嗣兴旺江山永固。他们的墓穴讲究王气,重视龙脉,绝非平常地可选,一般要高级的风水师和观星大臣同时认同才能被选中,为了保护墓穴不被盗墓贼挖掘,他们还要在墓中设置尸气,毒虫,飞箭等机关。有的帝王生前太过暴戾,怕死后被仇家掘尸,还要设置多个假墓,燕叔的师父就是死在了衣冠冢中。正是由于皇家对于风水的研究达到了极致,所以我手上的龙兴风水图志才会成为所有盗墓贼做梦都想得到的典籍。
燕叔虽然还没有时间细读图志,但在几十年的盗墓生涯中也积攒了大量的经验,知道泉水之上是埋人的福地,便不辞辛苦地把船老板抬来,我们不能把到云南的一千两白银亲自交到船老板的手上,这也算是给他家人最后的一点儿补偿。
燕叔抬头观察了半天星相,大致确定了尸体应该摆放的方向,就开始与我一起挖坑。当挖到半人多深的时候,一张棕黄色的片状物映入我的眼帘,燕叔也觉察到了坑中的异样,用铲子小心掏空周围的土来,取出了那片东西。我伸手摸了摸,这质地应该是一张牛皮,含炯把火把移近,我和燕叔把头凑在一起仔细打量:这纸的背面是一个奇怪的八角星,而正面看起来像是一张地图,只是注释的文字不是汉字,也不是蒙文和满文,看模样倒像是英文。燕叔拿过牛皮,搁在眼前看了又看,最后确定地说:“这是德文,我敢肯定,以前我与华莱士接触的时候,曾经见过德国的一些文字,德文是比英文多了四个字母的”
我闻听不禁大惊,在中国蓬莱附近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岛上,怎会有一张印有德国文字的地图?而且在图的背后,为什么会标注着一颗奇怪的八角星?这其中暗含什么寓意?这一系列的疑问让我脑中浮现着一个接一个的问号,心中诞生了一个接一个的猜想。燕叔见我呆立在原处,便催促我继续横着挖,既然这个沟里能够存在这样一张怪图,难保不会再掘出其他的物件来。
我们抡铲和铁锨,把坑的长宽扩大了三倍,终于在东面发现了另一个小本儿。翻了几页,上边的文字仍然是德文,而且每页上面都用阿拉伯的数字在左上角标注了一个日期,料想是一本航海日记。此时夜已三更,我和燕叔都累得不行,没有力气继续向纵深挖掘,只好把死人埋进坑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