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古拉斯大叫着,但那些村民毫不理会,只是将他和早慢熊拉起来,押进了柴房。然后退了出去,锁上了柴房的门。
尼古拉斯还在大喊大叫,早慢熊终于忍不住了,说道:“你别吵了,我还要继续睡觉呢。”
“懒熊,你还睡,我们被人关起来了。”
“没什么,我们都是白人,自然会被人当奸细抓起来。就算他们听得懂你的话,也不会相信你的。你就别叫了,我可累了,抓紧时间睡一会。”
在江北一败,黑龙江马队也被打散了。尼古拉斯和早慢熊脱了衣服,仗着自己白人的外表,从重围中混了出来。
他们地理也不熟,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江苏的吴语也听不懂,只好在乡间乱转。又怕遇到英军。一晚上没地歇息。到了白天,两人实在撑不住了,便找了棵大树,靠着睡觉。正睡得香呢,就突然被人捆了起来。
“早慢熊,你说,他们会把我们怎么样?”
“报官吧。到了官府里,我们再解释。”
“你说,这江苏的官员,会相信我们吗?”
“不知道,谁叫我们把腰牌什么的全都扔了呢?”
“他要不相信我们,那该怎么办?”
“你烦不烦,最多就是杀头吗?别吵了,我要睡觉。”早慢熊慢腾腾的转过身躯,靠在柴堆上,背对着尼古拉斯,任尼古拉斯怎么叫他,也不回答。
尼古拉斯颓丧的倒在柴堆上,难道明天,就要死了么?在战场上的时候,面对大炮、燧发枪和刺刀,尼古拉斯没有害怕过。但现在被人捆在柴房里,有可能被拉去杀头,他却觉得非常的委屈。
这时候,尼古拉斯突然眼前一亮。他看见早慢熊背对着自己,他被捆着的双手就在自己的面前,他毫不犹豫的俯下身去,用牙齿咬住早慢熊的绳索,开始撕扯起来。
绳子是个活结,早慢熊的双手很快被解开了。这时候,早慢熊还在酣睡。
尼古拉斯伸出腿去,轻轻踢着早慢熊,早慢熊晃了晃,继续睡着。
“懒熊,快起来。”尼古拉斯轻声喊道。又用脚继续推他。
早慢熊好像清醒了,不耐烦的坐起来,挥着手“干什么?”他低声咆哮道。随后他注意到自己被解开了。
“快,懒熊,把我的绳子解开,我们跑路。”尼古拉斯催出他。
早慢熊没有动,却反问道:“跑路?跑到哪去?我们又不认识路,又不会说这里的方言,还是白人,能跑到哪去?”
“我们去找英国人。”
“你要叛变?”
“什么叛变啊。我对得起大清了。现在马队都散掉了,统领也不见了,我们还能怎么样。腰牌也找不到,难道等着被当成间谍处死吗?”
早慢熊用手挠了挠头“办法,可以慢慢的想。”
“懒熊,你”早慢熊站起来,转到尼古拉斯背后,伸出手解开了他的绳子。
“要跑你跑吧。”
“那你呢?”
“我要睡觉。”
尼古拉斯气得用手一捶地“那我走了。”就从柴房顶上的通气孔爬了出去。
正好,外面没人看着,尼古拉斯小心的跳到地上,尽量绕着人走。多年的战场生涯给了他对危险的敏锐直觉,他成功的从这个村子中逃了出去。
尼古拉斯蓬头垢面的在野地里乱窜,跑了一阵,他饿了。在西伯利亚荒原上养成的求生技能,让他没费多大力气,就抓到了一只野兔。
但他不敢生火,只是找了个僻静地方,用树枝把兔子剖开,生吃下去。鲜血溅到他的衣服和脸上,看起来分外瘆人。
突然,一边喧哗起来,尼古拉斯抬头一看,却见到一个村民,带着三五个装束不伦不类的士兵慢慢走过来,一边走一边往路旁搜索着。
之所以说他们模样奇怪,是因为这些士兵是明显的东方人的样子,但却没有穿清兵的号衣,而是穿着西式的军服。虽然军服是土布,不像呢子那么挺括,但都收拾的很整洁。
“这些人是谁呢?”尼古拉斯不由得警觉起来,他悄悄躲到树后,默默地观察着。
那几个人越走越近了,尼古拉斯顺着树干,往另一侧转去,却不小心被树根一绊,一个趔趄,身体撞在了树干上,树上的鸟儿被惊飞了。
“谁?”那几个士兵马上把燧发枪对准了这边“站出来!”
尼古拉斯犹豫了一下,慢慢的从树后转了出来,高举着双手:“别开枪,你们是什么人?”他一边问着话,一边向着后方慢慢挪动。不远处就是一片树林,只要他冲进树林里,以燧发枪的精度,很难打中他。
“别动,不然开枪了。”那几个士兵的头目看出了他的企图,大喊道:“你是不是黑龙江马队的那个谁?”
“是我,是我。”尼古拉斯赶紧说。
“你的同伴,让我们出来找你。”
“啊。”尼古拉斯明白了,但还有些担心“他现在怎么样了?”
“他已经说明了身份,正在吃饭,等我们带你一起回去。”
“真的吗?”
“我骗你有什么好处?”
“你不会杀良报功吗?”
“嘿,汉话说得挺好,还知道杀良报功。”那个头目笑了“要是杀良冒功,我早开枪了。”
尼古拉斯一想也是。他慢慢向对方走过去。
对方收起了枪,等他到了近前,说道:“走吧,跟我们回江宁。”
“江宁,不是扬州?还有,我那个同伴呢?”
“我们先去和你的同伴会和,再回江宁,现在各路人马,都到江宁取齐。”
等尼古拉斯回到村子里,一眼就看见早慢熊,大大咧咧的坐在一张桌子边,大口大口的吃着面条。周围围着一大群人,看着他吃。
“懒熊,他们居然给你吃的。”
“你跑了,我却不跑,村民就有些相信我了,后来这些士兵们来了,他们知道黑龙江马队,便要带我回去确认,我就让他们先去找你。”
“还有面条吗?我也要吃。生的兔子肉,吃得我反胃。”
“没了。”早慢熊三口两口吃光了剩下的面条,连汤也喝得精光,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放,站起身来,团团的抱了抱拳,说道:“各位父老乡亲,谢谢你们的面条。这位南方的兵士已经为我付过了帐,我们不敢再叨扰,这就走了。”这几句话说得字正腔圆,早慢熊人又生得高大雄壮,一番动作下来,颇有一番豪气。周围彩声一片。
几个人这就往江宁城的方向进发。早慢熊吃饱喝足,兴致勃勃,一边走一边问:“兄弟,尊姓大名啊?”
“不敢,我叫乐楚名。”
“你们看上去好怪,是哪里的营头?”
“我们是朱雀军,楚剑功麾下。”
“现在局面怎么样?”早慢熊关心的问。
“很糟糕。”乐楚名叹了口气,顺路给他们介绍全局。
十万大军,北、西、南三线全线溃败,不论是杨芳的果勇军、奕山的甘陕绿营还是奕经的关外八旗,建制全被打乱。现在从江宁到镇江的沿线,全都是溃兵。
目前,唯一有所斩获,还保持着战斗力的,就是朱雀军。乐楚名他们奉了楚剑功的命令,以班为单位派出来,收拢败兵,以免骚扰乡里。
“你们朱雀军有多少人?”
“四千来人吧,不过这次到江苏的,只有三千人出头。”
“那江宁怎么守得住啊?”
与此同时,在江宁城内的两江总督府,扬威将军奕经也在捶案大叫:“江宁怎么守得住啊?”
自打北岸兵败以后,奕经索性连扬州都不敢回了,直接来到了江宁。
陪他坐在堂上的,还有靖逆将军奕山、果勇侯杨芳,江宁将军德珠布。而这座府衙的主人,两江总督裕谦,已经在镇海之战中殉国了。
此外还有一人,以他的品级,本来坐不到这堂上。但作为唯一有所胜绩的朱雀军主帅,楚剑功也被奕经叫了来共商大计。
现在,奕经盯着他问:“楚道台,依你看,该如何是好啊?”
“回大帅,目前最重要的,是安抚军心,提振士气。虽然我军出师不利,但个个方面,都有些英勇杰出的人物,比如我听说,保护大帅杀出重围的,就是一帮热河八旗的?”
奕经一听,来了精神:“对对,我自然是要给他们记功的。”
“不仅要给他们记功,还要大加张扬。让人人都知道,英夷不是杀不死的,只要我们肯拼命,还是能取胜的。希望这样,能够安抚守军的士气。”
这时,杨芳在一旁说道:“朱雀军,抓了好几百洋鬼子,这是大捷啊。不如,就叫‘砚山顶大捷’,让说书人编成段子来说,以安抚军心民心。”
“着啊,给朝廷报功,也要把朱雀军写在前面。”
楚剑功心中一喜,却马上反应过来,心想:“好险,险些着了道儿。枪打出头鸟,自己又不是旗人,更不是宗室。”嘴上赶紧说道“不不,正是三路大军吸引了英夷主力,朱雀军才侥幸获胜,给朝廷的战报,卑职以为,应该以蒙古藩部为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