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柔不再同天魔王说话,起身撤掉禁制收敛起气息,于黑暗中提笔写下封书信,出柴房悄悄进到两个老道姑房间。
站在床过仔细端详着两位老人睡梦中安祥的面容过了好一阵,她将信轻轻地放到枕边,取出两锭百两重的黄金压在上面,悄悄地走了。
离开慈灵观,丁柔驾起遁光径奔邱府。当日邱泰对她恶言相向甚至动杀机,她并无怨恨,来邱府是因为邱雷对她有救命之恩,她今天还从常乾青师兄妹的闲聊中听到个消息:邱雷眼下重病将死了。
邱雷年初赴春闱,他的卷子本拟入围,但议定名次时不知何故又被刷下来。后来其父邱泰通过关系打听到,那几个主考官皆出身江南,他们厌恶邱雷在秦淮河上发表的那番谬论,因此一致令他名落孙山。
邱雷闻知此讯后气急攻心,恰春寒料峭,风邪入体,遂染上重症伤寒,气病交加之下无论吃药调理皆不见效,大夫已经嘱咐他家准备后事了。
邱府一片缟素,整个府第笼罩着悲伤的气氛。
丁柔悄悄地找到邱雷的房间,进去之后挥手布置下禁制。
邱雷已然陷入深度昏迷,面无血色,两颊深陷,几不成*人形,嘴唇微微地翕动似在说着什么。
丁柔走近前把脉听了一会,这种程度的伤寒症对她来说算不得太可怕,取出一丸师父橙眉真人炼制的“玉雪续阳丹”给他喂下,然后运玄功催化药力。
仙家丹药果然神奇无比,不消半刻邱雷脸上便恢复了一丝血色,呼吸也变得坚实许多。
丁柔又听了会脉,确定他已经转危为安,便轻轻地对他道:“你对我有两次救命之恩,在大江上救我出水是第一次;引走追杀我的神霄宫弟子是第二次。我现在救你一次,只还了一报,仍然欠你一报。”
邱雷不知梦到什么,脸上露出开心的微笑。
“你因言取祸以致于今生科场不顺,必须得贵人相扶才能解救,本来我或许有法子帮助你,可惜我现在也是自身难保,恐怕我自己今生无法报答完你的救命大恩了,唯愿造物能于冥冥中使我丈夫助你脱此困厄。如若不然,只得待我侥幸有来生时方可报君大恩于万一。”丁柔起身朝他一福,转身欲走。
此时邱雷恢复了一丝元气,昏睡中嘴唇翕动发出的声音稍稍清晰了一点,原来他病之将死时念叨的是两个字:“雪娘。”
丁柔不由得身形一顿,转身之际目光无意间扫过床边书桌,上面整齐地堆放着许多书籍和稿纸,当是他的作品纸稿,大约他家里人打算待他逝后焚化于灵前。其中一张纸笺上用正楷写着:
“相见短,幽客淡梳妆。
剪烛闲谈年少事,私心觊幸侍中郎。
肠断梦黄梁。“
在另一张纸笺上用行草写着:
愿作园中草,闻香知来草。
常共佳人戏彩蝶,何妨天地老。
丁柔深深叹气道:“你是个情痴种子,可惜用错了对象。也罢,不消除你心中痴念,你这病终断断续续难以断根,我还得多欠你一份人情。”她掐动仙诀,眼前影子晃动,神将赤素现出身形。
赤素看着丁柔,问道:“你心意已决了吗?”
“看来我瞒得住天魔王,却瞒不过你,果然天神有察察之明,你既然已经知晓就不必再劝,多说无益。”
赤素惋惜道:“你丈夫一定会伤心的。”
丁柔眼光一黯,道:“我请尊神出来,是想请你替我斩却此人的心头痴根。尊神知道施展搜魂之术必须动用元神,我的元神已被天魔王侵融”
赤素二话不说,转身念念有词:“忘字心中起,情根一念消。叱!”蓦地只见他双目中放出金光射入邱雷脑门一闪而没。
“幸不辱命。”赤素收起神通,郑重地对丁柔道:“凡事未到崩坏时切不可莽撞,你须思量再三。”
丁柔却不直接回答,只笑道:“好了,我欠他的情能还的都还了,还不了的我也顾不上。现在该去办正事了。”
龙灵观占地十余亩,宫殿墙垣巍峨高耸颇具气势,是当地一处名胜。当今天子崇道,天下道观大多香火旺盛,龙灵观往日香客不断颇为热闹,但每逢三年一次的灾祸时观内就变得空空荡荡。
丁柔乘夜来到龙灵观,慢慢踱进道观,只见宫殿、房舍的檐檩、梁柱、楣棂和观内树木、山石之间踞满蛇、蝎、蜈蚣、蜘蛛、癞蛤蟆等毒物,森森然如同鬼域。
她开了天眼,可以看到整座道观都笼罩在一层极淡的粉色瘴气里,人闻到瘴气会被毒倒染病,而那些毒虫视之为大补之物,这便是每逢此时道观布满毒虫的原因。
丁柔在道观里走了一圈,所过之处毒虫躲避,最后在一口水井旁停下。井缘石壁上刻着两个篆字:“龙涎”
这口龙涎水井颇有些来历,龙王山形肖盘卧之龙,龙口位置有一天然泉眼,泉水甘冽清润四季不竭,被人称作龙涎泉,龙灵观建观的时候以泉为眼建成了水井。
在井边站立良久,她忽然发笑:“呵呵,果然是小肚鸡肠。”随手布下个禁制,取出玉蓍以泉水为引演了一卦。
龙王山的后山树高林密,尤其一人多高的灌木丛长得特别茂盛,绿映丛下许多小动物频繁出没,不虞被人发现。
天明之后,丁柔出现在后山,她悬空徐徐而行,飞到一丛灌木上方停住,目光炯炯直盯着下面。
只听见灌木丛里一阵嘈杂,几只山鸡野兔钻出来四下逃散。
丁柔面露微笑,驱动身形不紧不慢地跟着其中一只山鸡往山林深处飞去。
被盯住的山鸡更见慌乱,飞过一道山梁后复一个猛子扎进树丛里,躲在里面再不肯露头。
丁柔落在大树枝杈上,好整以暇地盘坐下练起功来。
如此过了一天一夜,藏在树下灌木丛的山鸡似乎坚持不住,钻出来慌慌张张地往别处飞去。
丁柔眼皮都没抬一下,仍旧在树梢打坐。
又过了三天三夜,到这天巳时末刻,远处有犬声渐近。
丁柔睁开眼,往树下看一眼,嘴角浮起一抹笑意,随之身形渐渐隐去不见。
过不多久,树下灌木丛里响起沙沙的声音,那只飞走的山鸡居然从里面探出脑袋,一会儿伸长脖子望向犬声传来的方向,一会儿又抬头望向丁柔的位置,小眼珠子滴溜溜乱转不休,一副想走却又颇为顾忌的模样。
这般犹豫再三,犬声迫近,不远处的灌木丛一阵子耸动,枝叶间隙中可以看见一团黄影快速地靠近,犬吠愈发的嘹亮了。
那只山鸡终于按捺不住,猛地跳出灌木丛有一丈多高,奋力振翅欲飞。
只听得“嗖”的一声响,一支细长的羽箭划破长空转瞬出现在山鸡的面前,山鸡吓得羽毛皆尽竖起,猛地扑动翅膀于间不容发之际躲过箭支。
然而又一枝羽箭接蹱而至,山鸡终于闪躲不及被长箭射中,所幸箭枝只穿过翅上的羽毛,并没伤到筋骨,但也令它身形不稳,摇摇晃晃几乎要坠落。
就在山鸡调整好重心将要飞起的时候,黄影一闪,一只两尺多高的土狗腾空而起将它扑进丛中,然后得意洋洋地叼着山鸡钻出来,跑到十几丈外一个老猎人脚前讨功。
老猎人接过山鸡拿到眼前看了看,用手掂了掂,笑着对爱犬道:“阿龙,这只野鸡怕有五斤重,难怪它飞不起来。今天你又立功了,回家我把这只鸡的内脏全部赏给你了。”
那大狗闻言十分高兴,使劲地摇着尾巴蹦蹦达起来。
主、犬正欲离开,忽听得一个轻柔的声音响起:“老人家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