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柔大吃一惊,正待动手救护陶勋,忽从天井顶疾射下三道暗紫色光芒,向她直取而至。
这一下变化太过突然,她匆忙间好不容易避过三道光芒的攻击,却被隐藏于其后的一道红光击中翻身倒地,一块指甲大小的红色琥珀贴在她的脑门上,内里有股奇异的光芒不住地变幻闪烁。
“哈哈哈!”一串得意的长笑声中,一个人影飞下来轻飘飘地落到她身前。此人身着道袍,相貌清雅,但眉宇之间满是戾气。
赵知县看见此人兴奋地大呼:“苍山道长,你总算来了,这个姓吴的妖人将邵家村后山的仙坛破坏,你可不能放过他。”
苍山道人脸上早已戾气汹涌,听到赵知县的话后暴跳如雷,气急败坏地冲着他大骂:“住嘴,再多嘴我要你的狗命。”
赵知县脸色灰败,望着苍山道人喘不过气来。
场中众人都被惊呆,尤其众衙役对这位苍山道人比较熟悉,这些年见他跟历任知县往来谦恭有礼,几曾见过他对朝廷命官如此不敬呢。
邝泽指挥手下将陶勋围起,听到苍山无礼的喝斥后忍不住回身道:“你是哪里来的野道士?竟然敢公然威胁朝廷命官,你不要命了?”
苍山道人鼻子里冷哼一声,不知用了什么法术身子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手中握着一物亮给他看,又轻声说了几句。
邝泽气焰顿时熄灭,恭敬地低下头来站到一旁噤若寒蝉。
苍山道人转瞬间移到丁柔面前,双手挥动,一个丈径的红色圆圈出现在两人周围,圈外的再也听不到里面说话的声音。
“你是峨嵋派的人吧?你的师父是谁?以你的道行怎么可能破掉仙阵?”
丁柔抬起头来,有气无力地答道:“你就是设那毒阵的人吗?”
苍山道人摇了摇头:“我的道行尚浅,只是个守阵的人。”
丁柔点了点头:“不错,错非我受人暗算,你岂能伤到我?那毒阵是害人之物,我辈正道中人既然遇见自不能不管,它的确是我破掉的。”
苍山道人诧道:“你也不过结丹期的修为,岂有那么大的本事?你是怎么做到的?”
丁柔道:“你告诉我那毒阵是谁布下,我就告诉你破阵之法。”
苍山道人摇头道:“不行,我也不是非要知道不可,你说不说都没关系,反正你破了阵就得死。”
丁柔眼中狡黠的光芒一闪而过,轻笑道:“是吗?那我先让你看看这个。”话音一落,突然发难,一道橙光射向苍山道人,声若奔雷,气势惊人。
苍山道人听到丁柔的语气里中气充足便已发觉不妙,身形疾退,可是丁柔是以有心算无心,哪里躲得过去,橙光从穿过他左肩的琵琶骨,血肉纷飞,他的身体登时废掉半边。
好在丁柔并没有打算立即要他性命,稳占优势后将仙剑唤回来,悬在身前冷笑着盯着他。
苍山道人身受重创后身子退出三丈开外,先前围攻陶勋的衙役纷纷挥刀转向从身后直取丁柔。
丁柔回手一指,橙光画了个圈将三人逼退回去,同时她的身体飞退回去护在陶勋身前,仙剑仍旧回到身前一尺悬在空中熠熠发光,额头上橙光连闪,脑门上的红色琥珀噼叭声中化成袅袅青烟消失不见。
三个衙役也跟苍山道人会合在一起,四人或立或跪站成某种阵势,一剑、三刀皆指向两人。
苍山道人用仙剑护在最前方,忍住剧痛问道:“原来你没有受伤,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丁柔得意地道:“阿牛每天早晨必定出现在运河边,那里离你的三仙观不过十一、二里远,妖物在门前作祟你却不闻不问,那妖灵是纯阴灵体,然而我在作法的时候却察觉到它的法力中有不纯的力量掺和其中,岂能不生疑?”
苍山道人点头道:“这倒是我的疏忽。昨晚我便察觉到仙阵力量全部消失,虽然那个阵法早已经变成了残阵,仍然不是寻常之人能够破掉的。我知道破阵之人一定能找到那幼童身上的妖灵,所以便暗中布下此局。”
丁柔讶道:“原来你们早已知道阵法残破?”
“不错,十年前布设此阵,我奉命留下看守驻进三仙观,为行事方便我将三个徒弟安排进县衙当差。过了两个月,我便察觉到仙阵没有起到应有作用,于是不断进去查看,花去近一年功夫终于弄明白原因。仙阵被被坏我这看守之人难逃大罪,原应回坛请罪,后见那只天生灵物修炼不易,若善加利用未必不能将功补过,遂隐忍不发,不时暗中予它些帮助,只等它一结金丹便收服为用。六天前,正是那物结丹的关键时刻,邵阿牛突然闯进阵去误触阵法,以至灵物殒命,还被它怨灵附体。我只得退而求其次,将妖灵与幼童炼成獾妖傀儡也算差强人意,便每天晚上施法将幼童摄来助妖灵尽快夺占身体。”
丁柔怒道:“你为了炼一只受你控制的妖怪竟然视人命为草芥?!”
“人命算什么,只要能够增加我的法力,减免我的罪过在坛主面前保住性命,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苍山道人露出难看的笑容,继续问道:“你是怎么看破幼童身上的机关?”
“很简单,我的明王火焰咒在他身体经络里驱逐妖灵,妖灵离体后却仍然有六道阴气滞留在双手经络中,我见识过这种妖术——六幽锁神术,所以提前做了准备。”丁柔伸出手掌,一些绿色的粉末从指缝中飘落。
苍山道人叹道:“一招失误,满盘皆输,时也,命也。我战战兢兢在此地等了十年,终逃不出败亡的命运。教规森严,虿盆之苦非人所能禁”
丁柔听他说得妻惶,隐隐生起不安,打断他道:“你撤掉禁制,当着这么多凡人的面讲出你的秘密,意欲何为?”
苍山道人惨笑道:“我说了,一招失误,满盘皆输,你看呢?”
话音一落,他和他的三个徒弟的身体突然间透出暗紫色的光芒,转眼前将半个县衙笼罩其间。被紫光照射到的人个个都浑身酸软一动也不能动。
丁柔惊呼道:“你疯啦?这里有上百的凡人,你想和我同归于尽也犯不着祸及无辜,你不想转世了?”
“我早说过了,你破了阵,你就得死,你不死我就得死,反正都是死,怎么也不能便宜了你。这里人都知道了这个秘密,所以他们都得死,他们都是因你而死的,我不能转世,将来你也没有好下场。”苍山道人疯狂叫嚣着,身体已经渐渐变得透明,仿佛化成空气一般。
在场的人说不出话,脸上都露出绝望的表情。
丁柔早已唤出了雷光镜护身,但对方用的是天魔解体**,自爆内丹,威力巨大,以她的法力加上法宝之力顶多只能自保,哪里还能救其他人。
陶勋在她身后出声道:“沐姑娘,你快走吧。”
丁柔愕然回头道:“你没事?那些法雷没有伤到你吗?”
“没事,前几年在杨梅山的时候,你师姐的法雷不也没伤到我么。”
“是呀,我就知道你这个家伙不怕雷电。这里马上就要爆炸了,我用雷光镜送你离开。”
“那你怎么办?”
“没关系,我另有脱身之法。”丁柔口里虽这样说,眼睛里却不自觉地闪过一丝无奈和绝望。
陶勋看在眼里,哪里还不清楚丁柔的实际状况,断然道:“不行,你自己快走吧。”
丁柔佯怒道:“叫你走便走,别废话,我自有办法脱身,用不着你关心。”
此时空气已经越来越重,雷光镜上传来挤压的声音,丁柔口中念咒,雷光镜的光芒越来越强。
陶勋不知哪里来的力量,猛然推开丁柔,冲进紫光之中。
丁柔专心念咒,猝不及防被他推开,雷光镜随即紧跟着她的身体退开,待想阻拦已经晚了。
这时苍山的天魔解体**已经完全发动,紫光骤然收缩然后剧烈爆炸。爆炸产生的高温气流瞬间往四处冲击,县衙上空出现冲天的火光,随后传出巨大的爆炸声,整个县衙转眼间化作灰烬,到处是火光和散落一地的人体残肢碎片,恰似人间地狱。
县城里的人被巨大的爆炸声和冲天的火光所惊,纷纷往县衙涌来。县衙以围墙为界,里面早已火光一片,外面居然没有受到任何冲击,百姓们想要冲进去救火,却被一道看不见的屏障挡回来。
爆炸过后,县衙门的建筑物荡然无存,爆炸中心地上留下一个两丈多深的巨坑,余火烧得那里的土壤冒出袅袅青烟。
忽然,坑底的土层被掀开,丁柔从地底下缓缓站起,身体笼罩在一层薄薄的橙色光芒中。她失神地四下搜索着什么,口中反复喃喃念叨着:“你这个傻瓜,我说过我有办法脱身,你怎么就不相信呢他应该没这么短命吧,师父说他还要当大官造福一方百姓呀。”
原来,爆炸之时她被陶勋推开,雷光镜已经完全启动,由于失去了陶勋的身影,她只好转而命雷光镜尽力约束住爆炸的威力不使其向四周扩散,同时她尽全力在脚下破开苍山道人师徒自爆紫光的束缚,及时遁入地下。
在她的努力下,苍山师徒自爆的威能受到雷光镜的束缚,火光、冲击波等破坏力只能向上和向下发泄,爆炸的冲击向下达两丈许,离她最后时刻钻入地下的深度只差三寸距离,真是险之又险。
其实丁柔虽然想到了这招地遁术,但是她深知以她的功力根本不可能在瞬间破开紫光束缚遁入地下,先前行险一搏之际感觉脚下的禁制不知什么原因变得稀薄,因此才能侥幸成功,只不知道这份侥幸是缘自苍山师徒四人的功力不济还是上天对她的保佑。
她还在失神地自责时,空中传来宛如瓷器破裂般的声音,用神识扫过,原来是雷光镜遭受重创后破损开裂所发出。县衙外人声鼎沸,前来救火的百姓开始用各种方法冲击雷光镜残留下的禁制,雷光镜本是亦守亦攻的仙器,纵然受损,功能犹在,正在积蓄能源准备对来犯者发动反击。
丁柔被惊醒,连忙收起残破的雷光镜,驾起仙剑飞天而起。升到高空,她看着下方的一片狼藉的县衙对自己说:“我找师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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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勋醒来的时候全身无一处不痛,眼皮上象是压了万钧重量怎么也睁不开,耳中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在说话但模模糊糊听不清,随后又是一阵剧痛在全身每一个关节、每一个毛孔上生起,他的意识立时坠入无边的黑暗当中。
冥冥中,仿佛无尽的黑暗里有一团火光在闪烁,它仿佛伸手可及,却又无限遥远,火光的声音似乎清晰可闻,但又如死般静寂,仿佛它就在现在刚刚燃烧起来,却又象是从遥远的远古一直燃烧不灭。
陶勋的意识在黑暗里飘荡无凭,上下前后左右闪起了星光,先是稀稀疏疏,然后渐渐多起来,最后密密麻麻的汇成了一片白色,黑暗中的那团火光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从它原来所在的方位上吹来酽酽的、温暖而又清凉的风,一种熟悉的感觉将他浸泡在其中,很快他的意识湮没在这种感觉里面,然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陶勋感觉身体在轻轻地上下起浮,四周的景象非常熟悉,正是他的船舱。
“怎么回事呢?”陶勋暗暗地问自己,努力地回忆起昏迷前的情景:在县衙里苍山道人师徒即将自爆的前一刻,他使劲地推开了沐姑娘,冲进了紫光当中,皮肤接触到紫光的时刻立刻传来酸麻无力的感觉真达肌肉和关节,他几乎站立不稳,一股巨大的绝望和无力感袭上心头,与此同时他感觉到身体里某处一股清凉从里向外透到皮肤上,皮肤上生起了一层白色的毫光。他记起“**仙衣”原来唯有在这样要命的紧急关头它才会出现保护自己,他又想起了沐姑娘,那个要将生的希望让给他的绝美少女,她怎么样了呢?**仙衣的力量能不能同时保护住她呢?陶勋记起在爆炸产生前的那一刹,他回头去看沐姑娘所在的方位,但是爆炸已经发动了,比阳光更要强烈的光芒刺进了眼睛,四面八方混杂着极度高温的气流直压过来挤压、撕扯他,这就是他昏迷前的最后记忆了。
陶勋蓦地坐了起来,很奇怪,他的四肢活动自如,身上也没有任何疼痛或者不方便,好象从来没有受过伤一般。伏在床边睡着的人被惊醒,看见陶勋坐起来后高兴得大声叫唤,陶勋看过去,是随行的商行里的伙计。
门被打开,常利率先冲了进来,把住陶勋的双肩兴奋地大叫:“公子,你终于醒了。”
其他的商行伙计陆续跟进来,看见陶勋都高兴地上前问候。
陶勋脑袋还是有点晕,看到进来这么多人乱糟糟的,怔怔地说不出话。
还是常利经验老到,转身对众人说:“好了,公子刚刚醒过来,还需要独自静养,你们看到公子没事了,就先各自回舱,等公子休息好了再进来问候。”
众人听他说得有理,又都蹑手蹑脚地退出舱房,常利轻轻将陶勋扶着躺下。
陶勋问道:“常叔,我怎么回了商船?现在是什么时候?我们走到哪里了?”
常利将毛毯给他盖好,轻声道:“现在是子时了,你先睡,有话明天再说。”说罢,不待陶勋反对,吹熄油灯轻轻退出去。
陶勋脑中袭上一股睡意,便又沉沉地睡去。
第二天一早,常利第一个进了陶勋的舱房。陶勋已经醒来坐在床边,看见常利进来,站起身施礼:“常叔早,请坐。”
常利将手里拿着的瓦罐放在旁边,把住陶勋的双臂上下仔细看了数眼,开心的说道:“公子,你一躺就是半个多月,醒来后竟然生龙活虎,就象个没事人一般,公子莫非不是常人?”
陶勋吃了一惊:“常叔,我躺了半个多月?就我一个人吗?沐姑娘呢?怎么回事?你快告诉我。”
“坐下慢慢说。”常利将陶勋按到床沿坐下,继续道:“确切地说你回到船上后不吃不喝不动地躺了十九天。那天你和沐明下船之后,我指挥商船慢慢地往北行,过了三天仍然没有你们的消息,商行里的人急得不得了,第四天一大早我打算将船掉头回去找你们,正在转向的时候岸上有人叫我老常的名字。我赶忙大声答应并把船靠在岸边,看到有个道士背着一个人往商船这边跑过来,我瞧见他背上背着的人正是公子你,连忙把跳板放下去。那个道士问我是不是叫常利、认不认识公子你,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就把你背上了船。当时你身上只披着件半旧的道袍,里面可什么都没有。我问那个道士怎么回事,他说一天前在路上遇到了你,你全身衣服都成了碎布,人也昏迷不醒,他是听到你昏迷时口中说起你我的名字和商船的名字才一路打听过来的。”
“那道士叫什么?什么模样?”
“那个道士没有报名号,看年纪约摸四、五十岁,五大三粗,挺大的脑袋,眼睛却很小,满脸的络缌胡子,看上去挺凶的,真不知道他那个模样的人讲起话来挺和气的,还是老人们说得好,不可以貌取人呀。我检查你身上没有任何伤口,脉象也很平和,就是昏迷不醒。”
“那个道士说了什么没有?”
“他只说让我们赶紧走,要是有人问起千万别说在有人在路上下过船。说来也怪,后来几天里还真的有官府的差役上船来查路引,幸亏船上的人都有这个,人数也对,要是沐姑娘和朱大人还在船上的话,咱们船上的人数就跟路引上的数不符了,被官府查到免不了一番麻烦。”
“道士呢?”
“我们看到你的模样后都慌了神,只顾得七手八脚地检查你的安危,那时节谁还顾得上他,等记起时他早已经不见踪影。”
“原来如此。”陶勋若有所思地继续问:“你刚才说沐姑娘和朱大人,她们都还没有回船吗?有没有什么消息传来。”
“没有,没见她们两个回船,你不是跟沐姑娘一起吗?这些天官府查得勤,肯定发生了什么大事,是不是跟你和她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