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着那女子的消失,胖子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目光。
“怎么,你认识这两个人?”舒楚随口问道。
“那白发男子我是不认识了!”
“那你认识那女的?”舒楚停下动作,两眼微微放光。
“也不认识!”
“你不认识那你还说什么?”舒楚听到胖子的话心下不由一怒,将手中早已啃得干干净净的鸡骨头一丢,捋起袖子,准备出手将胖子教训一顿。
“不过啊,我猜她定是那人的徒弟!”胖子端起面前的酒杯,轻抿一口酒,笑道。
舒楚立刻放弃了出手教训这胖子一顿的想法,凑过头去问道:“哪个人?”
胖子拉开了和舒楚之间的距离,怪叫道:“你连那个人都不知道?”
舒楚大怒,道:“你不说那人是谁,我怎么知道?”
“哎,难怪你只有做下人的命。除了龙虎山张天师,谁能教出这样的徒弟?”
舒楚恍然大悟,行走于江湖,怎会没听说过这个张天师,只是在今天之前,他以为那些术法只是欺骗凡夫俗子的东西,从没把这张天师放在心上。
当今天下,三国并存,南楚北齐和西黎,其中南楚尚道,北齐儒术盛行,而西黎则是佛教势可倾国。当然,其中除了儒术之外,其他二种都是建立于帝王和达官贵族的信仰之上的。比如说南楚,历代帝王都崇尚长生之术,虽然没有人真的做到长生,但这种信仰,却是一直没有改变过。
龙虎山张天师就是南楚的国师,武功不知如何,但道术却是登峰造极,门下弟子数千,可谓是显赫一时,为当今明扬帝所推崇。
先是恍然,舒楚随即大怒,什么叫只有做下人的命?又想起昨天夜里那块肚兜,不由对眼前这胖子怒目而视。
“我说胖子,你的眼光就这么差么?”
“什么?”胖子不明白,反问道。
“我说,你偷云梓萱的肚兜也就罢了,怎么却只偷到了她婢女的?”
不提还好,一提起昨夜的事,胖子一下就怒了,盯着舒楚道:“你这人真是可耻,枉我当你做兄弟,没想到你居然告密,害得我差点被逮住!”似乎,他已忘了是谁点的谁的穴道了。而且,还理直气壮地说把一个初次见面的人当成兄弟?
“得了,胖子,我不过试一下你的反应能力,你这么生气干什么?倒是你,堂堂一代未来偷神,怎么只是误中副车?”
两个人吵了起来,可怜的舒楚,在这方面没经过多少练习,明显辩不过胖子,而且,更吃亏的是反应没有胖子快,在伙计走近之前,胖子从窗中掠出,跑得贼快。然后舒楚倒霉地被伙计逮住,堂堂一代剑神又做不出吃霸王餐的举动,可怜刚发的五两银子的薪水都花在了这上边了。
等付完帐走出酒楼之时,舒楚吸取教训,决定下次见到胖子不管是不是会暴露自己的武功,一定先教训他一顿。
在舒楚与胖子吵架的时候,京城的另外一条街上,若林寺的门口,白发年轻人和他的徒弟两人站在寺门外,投上了拜帖。
若林寺是京中为数不多的寺庙中最出名的一座,主持大方禅师佛法精深,乃是得道高僧。在道术横行的南楚,大方禅师的存在确实是一个异数,不只是达官贵人喜欢与之交往,便是当今皇帝,也常常邀请他入宫讲禅。
这样的待遇,来自于大方禅师的身世,只因大方禅师在出家前曾是方家的嫡系弟子,舍弃了大好前途出家之时,许多人曾感到惋惜。
沙弥用疑惑地眼神打量着这两个人,虽然觉得边上那个年轻人看起来土里土气,但这白发年轻人冷若冰雪的高高在上的气质还是使得他不敢怠慢。
“落雪魇!”
当大方禅师看见拜帖上的署名时,心里不由猛地一震,有德高僧脸上一贯带有的虚无和高深莫测的表情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煞白而微微扭曲的脸。
多久了?大概有三十年了吧,你终于回来了?伸出手将拜帖撕成粉碎,大方禅师转过头看见了目瞪口呆的沙弥,不耐地一挥手,让他退了下去。
长吸几口气,大方禅师连念几遍清心咒,才缓步出门。
看到门口的白发年轻人之后,大方禅师很明显的松了一口气,落雪魇已经死了,眼前这人应该是他的弟子吧。
“里边请!”将二人引进了寺门,大方于回廊上不紧不慢地前行。
“方青流,一别三十载有余,竟连故人都不认识了么?”已把心放下的大方禅师忽听到白发年轻人冷冷的话从背后传来。
“啊!”大方禅师惊呼一声,悠忽止步,转头凝视着这个白发年轻人,脸上现出骇然的表情,猛地后退了两步,喉间挤出了两个字:“是你?”
“对,是我!”白发年轻人点了点头,道:“怎么?不欢迎我回来么?”
烈真在一边听得有些莫名其妙,在他看来,师尊既与这和尚认识,却为何说这样奇奇怪怪的对话?实在是有些难以理解。
大方禅师脸色数变之后,还是恢复了正常。只是心中却是长叹不止,见到此人,只怕自己再无宁日。
“阿弥陀佛,施主得证大道,可喜可贺!”
“真的么?只怕你心中巴不得我再莫回来,然后你可以继续做你的有德高僧!”如刀的目光紧盯着大方禅师,白发年轻人一口道尽了禅师的心思。
“漫天白雪飞魔魇,无心狂剑卷清流。已成过去,来去空空,贫僧已遁隐空门,世上已无方青流,施主为何来此?”大方禅师长吸一口气,已恢复了慈眉善目的样子,眼神复归于宁静。毕竟,这几十年的念经吃素也不是白混的。
“难为你还记得这话,当年你我再加上无心和狂剑,天下在我等指掌之间。如今他们二人已作枯骨,你难道真肯隐于空门,直至老死?”说起过去,白发人言语中透出几丝感伤,随即却又被冰冷所取代。
“阿弥陀佛!”大方禅师双掌合十,念声佛号,没有接话。
“我落雪魇的性子你是一清二楚,我要做的事没人能阻挡,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后面的话虽没能继续,但其中涵义,却是连一边的烈真也听了出来。
“阿弥陀佛!”大方双目微闭,佛号声代表了他的回答。
“哼!”落雪魇冷哼一声,蓦然转身,他身后的烈真匆忙之间后退,脚步不稳,差点摔倒在地。
“当年雄心万丈的方青流成了万事皆空的大方禅师,我倒是看走眼了。只是,嘿嘿,不知方家的人也都如大师一般与世无争,安于这岌岌地富贵荣华?”
顿了顿,落雪魇停下步子“又或者,方家之中,就没有第二个方青流?”
大方禅师蓦然睁开了眼,眼中寒芒乍现,宽大的僧袍拂出,回廊中的气流陡然停滞,无所不在的压力迫得藏于落雪魇身后的烈真呼吸一窒,然后不得以地退出了几步。
落雪魇却没有动,身如磐石,任狂风骇浪,无法动他分毫。却见他嘴唇微动,一连串咒语念出之后,他的手中蓦然出现了一把有形的光剑,剑身巨大,浑身上下流动着如水一般的波纹,令人不可逼视。
然后落雪魇身形拔起,光剑平平刺出,所指处,正是大方禅师的衣袖。
“蓬!”的一声,漫天布屑飞舞,如一只只穿花蝴蝶,伴随着这些蝴蝶的,却是变成了碎片的光剑,这碎片一飞出,即告消失不见。
大方禅师如受雷击,僧袍的两只袖子已经不见,只余下两只枯瘦的手臂,身形踉跄中,他的右手的手背更是鲜血长流。却是刚才一击间,他见衣袖抵挡不住这一剑,又用右拳击在了剑锋处。
而落雪魇,则是站定在原处,根本连稍后退一步都不曾。
“你以为我武功全失后再无法练回来了是不是?”落雪魇嘴角溢出一丝不屑的笑“当年你争不过我,如今也争不过!”
“还有,我忘了说了”迈出了一步的落雪魇又停了停身形,冷冷地说道:“如今我的力量,别说杀了你,就是灭掉整个方家,也是轻而易举!”
看着落雪魇消失的背影,大方禅师面色惨白,吐出一口鲜血之后他无力地瘫倒。这个人,是魔鬼,如果说当年还有几分人性的话,到现在,他已是从九幽地狱中走出的魔头,已再没有人能阻挡他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