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两翼的问题解决了。
在中路,敌人步兵的损失不算大,因为猞猁兵团的魔法师并没有加入战斗,而且马迪尔只在主阵布置了少量的普通弓箭手。中路的步兵主要由克劳德公爵和其他贵族的私兵组成,战斗力相对稍弱一点。在步兵之后,是英格兰尼第四兵团的一支重骑兵联队和两支轻骑兵联队组成的骑兵部队。据我所知,那三支骑兵部队是英格兰尼军队王牌中的王牌。凯迪曾经与其中一只轻骑兵联队打过交道。那次的惨胜令我心痛不已。不过还好,在暴雨的夜晚如我所愿敌人炸营了。粗略估计,炸营造成了三千余人的伤亡。不过真正令我高兴的是:敌人的战马损失了三分之一,这就相当于敌人最强悍的三支王牌骑兵联队中,每支联队就有一个大队转职为步兵了。
形势发展成这样,我多少有些高兴。克劳德公爵固然缠住了我,可是相应的我也缠住了他。英格兰尼人在没有他领导的情况下显然更吃亏。克劳德公爵是英格兰尼继琥。雷洛之后最强的野战将领。还没有任何人能够在野战中挡住克劳德公爵率领的英格兰尼第四兵团的狂暴攻击。
据我所知,克劳德公爵经常身先士卒,率领着他的骑兵部队以压倒一切的气势冲击敌人的阵地。能够在那种气势下不丧失斗志的部队,已经可以称之为强悍了。防守方的士气只要略有动摇,其防御阵形只要略有松动,就无法挡住第四兵团的冲击。
不过现在战斗还没有取得完胜,敌人的中路还拥有足够的战斗力。我还不能完全放心。
正一边心不在焉地抵挡着克劳德发出的终极圣斗气,一边观察战斗的形势,突然感觉克劳德公爵停止了攻势。
他一声不吭地向激烈交战的战场跑去。原本就没有将心神放在克劳德公爵的身上,而克劳德公爵的坐骑又是一匹显得极为粗壮的照夜狮子马。我稍稍一愣,他已经与我拉开了五十米左右的距离。
我赶紧以斗气传音:“克劳德公爵被我击败逃跑了!猞猁兵团随我攻击!抓住那个胆小鬼!”
身后,传来多明戈尖亮的声音。“抓住克劳德那个胆小鬼,这个功劳是我们猞猁兵团的!追啊!抢功劳啊!不要让功劳跑到友军的阵地去了。”
依然顽强向前逼近的中路敌兵被身后吵闹的情况吸引了注意力。待他们看到克劳德公爵朝他们奔去,而我和猞猁兵团尾随其后狂追不舍的时候,突然一下子就混乱了起来。在他们心目中不可战胜的兵团长居然被别人打败了,而且被别人追得不敢回头,这种情况使他们的精神支柱完全被摧毁了。
中路的敌军还没有发动正式攻击就被这意外的状况所击垮了。现在,我确定了英格兰尼第四兵团的士气底线:只要克劳德公爵被打败,他们就会绝望。事后第四兵团一定会觉得很委屈,因为真实的情况是:我在决斗中根本未曾反击过。可是我犯不着现在对敌人解释真象。
克劳德公爵愤怒的吼声突然响起,我觉得自己的耳朵里嗡嗡作响。
“我没有败!”这句话似乎在我的脑海里来回振荡。
好象听过那么一句话:“如果谁能够从失败中吸取教训而不再重复类似的失败,那么他离成为神祗也不远了。”看来我离成为神祗还远得很。知道克劳德公爵的声量与精神魔法有类似杀伤力,我居然没用布把耳朵塞起来。
对于克劳德公爵为自己的辩护,我大胆地利用表面现象来歪曲真正的事实:“胆小鬼,你不要逃!”
克劳德公爵悲愤地怒嚎着,天地似乎都为之震动。
这个时候,中路的军队突然疯狂地撤退了。连同左翼和右翼溃逃的士兵,他们全都朝着克劳德公爵的周围聚集。凯森趁势率领着卓索图骑兵追杀着落在后面的敌人,但是冲到敌人聚集地区的附近时,却感受到强大的压力。于是,凯森率领部队脱离了与敌人的接触,稍稍撤退后与马迪尔兵团主力合兵一处。
我军已经将敌人包围在一个很小的圈子内,只待我一声令下,消灭英格兰尼王牌部队的军事行动就会进行最后一个步骤。很多战士都意识到这一点,他们激动地微微喘气,根本无法掩饰内心的兴奋。他们等待这一天已经等得很久了。
虽然战士们已经激动得无法自抑,我却迟迟无法下达总攻命令。
聚集在克劳德公爵周围的士兵,有的铠甲破了,有的头盔掉了,有的身上染着别人的血,有的受了伤,可他们全都神情肃穆。没有受伤的搀扶着受伤的战友,但凡还有一口气的人全都紧紧地握着手中的兵器,全神贯注地盯着我们。在敌我之间的空地上,有几名受伤较重的英格兰尼人向克劳德公爵那里跌跌撞撞地艰难走着,跌倒了又重新爬起来。还有一名士兵,他的左腿不自然地扭曲着,右腿已经被齐膝砍断。他挣扎着向爬向敌人的圈子。看得出来,每一个动作都似乎耗尽了他的最后一丝力气,可是他仍旧不屈不挠地努力爬着。在他的身后,留下一条刺眼的血迹。不知道是我没有下达命令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没有人对那名士兵射箭或是施展攻击魔法。
血迹,越来越长,越来越红
我之所以迟疑着没有下达总攻的命令,并不是被敌人士兵顽强的战斗精神所感动。事实上,聚集在克劳德公爵周围的士兵,脸上表达着相同的感情。在他们或英俊、或丑陋、或轻佻、或木讷的脸上,全都表现出视死如归的神态。他们的眼神,象被逼入绝境的野兽一般。哼,兵团长是人形野兽,所以这些将士也装出野兽的模样吗?
不过话说回来,不败兵团的名声,果然不是从天而降的!
克劳德公爵没有说话,因而敌人虽有必死的觉悟,却一个个如同木头桩子一样杵在那儿。
军队是一个不停的以胜利、荣誉和财富来喂养的怪物。诱人的胜利和荣誉就在眼前刺激着我军的士兵,他们面对传言中的不败兵团反而激发出了更大的斗志。不过我还没有下达总攻命令,因而他们只是跃跃欲试,同样也静止不动。
我缓缓地举起手,犹豫着是否应该在这种状况下使用雷神弹。我最讨厌和充满死志的部队战斗了。敌人的士气本来已经崩溃,可是克劳德公爵那声“我没有败!”的怒吼却将敌人的士气转变了。
敌我双方的每个人都全神贯注地盯着我,等待我的手挥下的那一刻。
“且慢。”克劳德公爵嗡声嗡气地对我说:“如果由我指挥,多半能够击败那一面的防守者。那些臭小子们没有我的带领,根本发挥不了正常情况下一半的水平。”
自信是好事,不过我并不认同他的观点。今天我第一次见识到长弓兵在大型战役中所能起的作用,因此我对迅狼兵团的战斗力更具有信心了。飞熊兵团是我军公认战斗力最强的部队,我并不认为同等人数的情况下飞熊兵团会逊于英格兰尼第四兵团。敌人的马匹损失巨大,所有能作战的马加起来也不过能组成两只骑兵联队罢了。况且在猞猁兵团从后面夹击的情况下,他们的溃败只会更迅速。
克劳德又沉思了片刻,他低声说道:“你很厉害,不过你和我正面单挑打不过我。”
“如果你肯放过我的儿子们,我愿意投降。”
克劳德公爵的声音听起来饱满着屈辱。“甚至,我愿意以性命发誓向你臣服!”
的确听说过克劳德公爵爱兵如子的传言,但是我没想到他居然会这样做。如果换做是我或者我的家臣,恐怕都是宁愿率领着士兵杀出一条血路哪怕前面没有任何路。
倒不是怀疑克劳德公爵会赖帐言出如山也是他的传言之一可是我还是呆住了。因为克劳德公爵的这个决定对我的震憾实在太大了。
我摇了摇脑袋,仔细地盯着克劳德公爵。这时,一个更令人震憾的事实被我发现了:克劳德公爵的眼中,怀有与他麾下同样的死志。看起来,他想让我将第四兵团的残部释放后自杀。我忍不住用拟音术控制声音与他单独交谈。
“你真的决定自杀?”
克劳德公爵显得有些诧异,他盯着我的眼睛喃喃自语:“你看出来了?”
“看来我想要欺骗别人,实在是太难了。不过我的儿子们是被我带入布雷西亚的,所以这个责任应该我来承担。”
他似乎在自嘲,然而语调中更多的却是痛苦。
克劳德公爵的这个想法令我震惊。我产生了一个疑问:他是一名英雄,应该死在我的手上吗?
可是叫我就这样放了他,我却无论如何也不甘心。为了获得今天丰硕的胜利果实,我实在付出的太多。
战场上,出现了有史以来最为怪异的情景。我在天空,克劳德公爵在地上,两军的主帅就这么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相视无语。
良久,我竖起食指:“第一,你们必须支付相应的赎金。”
敌人开始骚动。克劳德公爵沉重地点点头。“我们打胜战的时候收取过别人的赎金。现在我们败了,很合理。”
接着,我又竖起中指:“第二,你们必须缴械。”
敌方的人群已经由死气沉沉变为群情激愤。克劳德公爵喝止了喧闹的部下,他沉痛地说道:“孩子们,以前我总是宠着你们。可是那些情况下敌人并不强大,所以虽然我明知道你们错了,却还是依着你们。这一次,从某种角度说是我们自己打败了自己。第四兵团的不败名声是被你们的幼稚和我的轻敌所玷污了。”
“孩子们,这一次你们必须听我的。我理解你们宁愿力战而死也不愿意束手就擒的心情。一支部队的生还者只要超过三成,它的番号就可以保留。你们难道宁愿让今天成为第四兵团存在的最后一天吗?”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我真的无法想象有人形野兽之称的克劳德公爵居然还会有眼泪。可是克劳德公爵眼中噙着的泪却是那么的真实。看到克劳德公爵真情流露,那些在战场上看到同伴在身旁战死也无动于衷的将士,虽然强忍着不让眼泪流出眼眶,可是那种表情却更令人心酸。
克劳德公爵转过身看着我。“战败方向战胜者缴械是应该的。对于你的第二点要求,我也同意。你还有别的要求吗?”
克劳德公爵劝说部下的那番话令我若有所思。所谓忍辱负重、卧薪尝胆,大约就是指这种情况吧。我难道要为自己留下一个如此强大的敌人?放虎归山可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不同的将领有不同的特点,相应的,他所带领的部队也会体现出他的风格特征。没有马迪尔,迅狼兵团未必会继续重视弓箭手的作用;没有了克劳德公爵,英格兰尼第四兵团就不会再是以前的第四兵团。
克劳德公爵或者是出于保持忠臣的名节考虑,或者是无法承受战败的屈辱因而萌生死志。总而言之,如果我释放他,他或许会抱着打败我的念头而活下去。如果我我假悻悻地接受克劳德公爵的臣服,他多半会自杀。
我该怎么选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