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月儿弯弯,躺在夏鹰臂弯里的朱宁儿却是心儿慌慌。
    她反复思量老头子白天跟她说的那一席话,这话有八分是认真的,所以,为免夜长梦多,她还是得尽快策划逃走的事。
    盘缠是有了,再来就得找一个要钱不要命的贪财之辈,问题是到哪里找一个肯帮她的人?
    想着想着,她眼睛倏地一亮。呵呵呵那人一定肯帮这个忙的!
    她抬头看向夏鹰“睡着了吗?”
    “没有。”
    “明天我陪你去骑马。”
    为了即将到来的狩猎比赛,夏鹰天天都会到西方草原去做骑乘射箭练习,怀恩都有同行,而怀恩跟静娜是表兄妹,请他带个话给静娜应该不难
    “你愿意跟我去了?”
    “嗯。”该不是闷坏了吧,竟然愿意跟着去了?
    他轻撩着她柔嫩的发丝,最近她挺安份,让他顿感意外。
    半晌,便听到她平稳的呼吸声,他的唇轻轻印在她的额上、鼻子、红唇,右手由她的蛮腰,缓缓往上探往那柔嫩的双峰,在碰触到的刹那,她嘤咛了一声,仍未转醒,但他手却是一僵,缓缓又退回她腰间。
    轻轻起身,下床后,他走到不远处的汤屋脱下衣物,进入浴池内,让沁凉的水花浇去一身欲火。
    “禁欲很伤身的,儿子。”
    他蹙眉,看着从阴影处走出来的高大身影“父王!”
    “她太年轻,不了解男人的需要,你得教她。”
    他绷着脸“她还没准备好。”
    “你想要她爱你吧!那娃儿看来虽古灵精怪,可对男女感情显然迟钝到不行,想要她准备好?下辈子吧!”
    夏鹰定定的看着父亲,半晌才开口“我跟父王不一样。”穿上衣服,他头也不回的走回寝宫。
    熟睡中的朱宁儿紧抱着被子仍瑟瑟发抖,待夏鹰上床将她拥入怀中时,才发出一个满足的叹息,并将身子更贴近他,不一会儿便不再颤抖的睡得更安稳。
    弱水三千,他只取一瓢饮,而她何时才能懂他炽热的心、深切的情,可以感受并回复他的爱!
    第二天,夏鹰带着朱宁儿共乘一匹马儿往西边草原去,一到那儿,他愉快的表情忽地一沉,但心情被破坏的却不只他一人。
    静娜一见到朱宁儿,脸色也臭了起来。
    只是朱宁儿看到骑了一匹棕马的静娜却是一脸惊喜,看来老天爷是站在她这一边的!
    怀恩则觉得老天爷是故意跟他作对,今天是静娜苦苦哀求他才不得不带她来的,没想到夏鹰跟他这么有默契,也将朱宁儿带来了。
    “呃——夏鹰,你跟怀思先去绕一圈吧,我跟静娜聊聊。”
    “我跟你没什么好聊!”她是想大王想到相思成灾,没想到这女人这么阴魂不散,也跟来了!
    再说,大王一向重视一年一度的狩猎比赛,这种练习,他何曾带过女人同行!他对朱宁儿的重视真是让她妒忌到要发狂了!
    “我看还是不要——”夏鹰也不放心。
    “不行嘛,我不会骑马啊,你先练习,待会儿我才可以跟你一起与风奔驰,好不好?”朱宁儿双手合十,巧笑倩兮的,相当迷人。
    “走吧,我相信静娜还不至于会伤害她。”怀恩拍拍好友的肩膀。
    夏鹰再看看心上人,见她灿然一笑,他也只好翻身上马背,与怀恩一起骑乘马儿离开。
    一看两人跑远,朱宁儿随即把握时间,叽哩呱啦的把她要逃走的事全跟静娜说了。
    只见静娜一脸不可置信,但在朱宁儿一再声明自己是认蓁的后,表情也转为兴奋“你放心,我表哥就专做这种生意,而且一旦接了,就绝不会出卖客人。”
    “怀恩!”
    她马上否决,可是静娜却强调只有他有能力安排她离开突克,因为她这张脸太惹人注意,何况还有杜嬷嬷随侍,既然要走,当然要请这一行的佼佼者出马,成功的机会才大“相信我,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离开。”
    这倒是真的。“那好吧,后续的事你再通知我。”
    待夏鹰跟怀思驰骋一大圈回来后,发现两个女人就这么聊得非常愉快,竟然连一点烟硝味儿也没有。
    夏鹰不禁觉得古怪,蹙眉看着她们。
    朱宁儿笑盈盈的跟静娜手牵手“我们已尽释前嫌了,因为我跟她说,我一点也不介意她成为你的宠妾之一,反正后宫已那么多人,多她一个也不会挤到哪儿去。”
    “是啊,她说我们可以当一对好姊妹呢!”静娜也笑得好开心。
    原来如此,怀恩开玩笑的拍拍好友的肩膀“恭喜你啊。”
    但夏鹰却很不高兴,甚至没有掩饰自己脸上的不快。
    朱宁儿当然看出来了,可是她只能这么说啊,不然,瞧静娜眉开眼笑的,怎么解释她一脸的好心情!
    所以回宫后,一肚子闷气的夏鹰自然一直闷不吭声,这一晚,也不愿再当她的天然暖炉。
    一股莫名的惆怅倏地缠绕朱宁儿心房,她一整晚都阖不了眼,看着空了一半的床,不自觉的想着不知他今晚是不是沉醉在另一个软玉温香!
    一连几天,夏鹰都变得很沉默,他不睡寝宫,反而睡到御书房去,尽管如此,不忘叮嘱小豆豆要多备几个暖炉在寝宫,免得朱宁儿睡得发冷。
    这贴心的行为朱宁儿知道也记在脑海,但想跟他说说话,却总没机会,一个“忙”字,让她连见他一面都难,当然,他沐浴的时间也变了,更不再需要她的伺候。
    后宫姊妹皆认为她没有失宠,要不,应该已搬去跟她们同住,只是夏鹰又没回房睡,这又说不通了。
    鲁智将儿子的失意全看在眼里,但他要他别多管闲事,所以也只好闭嘴。
    不过,儿子心情差,敏锐度显然也差了,竟然一直没有察觉到一件怪事,基于自己这个父亲一直做得很失败,所以一有机会补偿,他当然得好好把握。
    “最近静娜常入宫来找宁儿。”
    “有问题?”夏鹰翻看着奏折,但上面写什么,他是视而未见。
    所谓期望愈高,失望愈大,在期望朱宁儿会回复他的深情,会让他的相思得偿时,她竟谈笑自若的要他接受静娜!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嫉妒,爱得愈深,就愈在乎对方,愈想独占对方,而她的不介意,在他心上划上了一道很深的伤口,他从未这么挫败。
    之所以不愿见、不顾面对她,是担心自己会怒急攻心的吼了她,骂了她,甚至伤害她
    思绪百转间,手上的毛笔被父王拿走,置放在砚台上。
    “你不觉得有问题?以静娜来说好了,她善妒,怎么可能给宁儿好脸色看?”
    鲁智提出问题,但夏鹰还是像个闷葫芦,气得他又道:“好,不说她们,就连怀思也来找了宁儿好几次,虽然两人的交谈极短,但我看得出来,她的双眸是熠熠发光!”
    听完这话,夏鹰总算有反应了,他浓眉一纠。怎么不曾听怀恩提过!
    “我想那对表兄妹一定有问题,刚刚怀恩才又去找宁儿,我去把他找来,你好好问问他吧。”
    鲁智摇摇头,这儿子就这点不像他,喜欢女人就吃了她,哪来那么多问题!
    夏鹰没说话,不一会儿,怀恩就被找了来,一见到他,竟这一脸埋怨的说:“真是的,比我想象的还要慢,我以为就要来不及了。”
    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夏鹰诧异的问:“你要我找你?”
    “当然,因为我被迫接了一笔不太想接的生意,但又不想违背原则,坏了招牌。”他边说边走到他对面的椅子坐下“但若是你主动问起,就另当别论了。”
    夏鹰思索一下,想起父亲的话,脸色一沉“你只有做一种生意,难道宁儿找上了你?”
    他摇头“也不算,正确说法是她委托静娜,而静娜找上了我。”
    “所以那些什么静娜入后宫也不差她一人等话,完全是说给我一人听的了?”
    他点头。
    夏鹰抿紧了薄唇“你安排她走的时间?”
    “明天傍晚。”就是他邀他到府上用餐的时间,也算调虎离山。
    夏鹰深吸口气,定视着他“如果我没来得及主动问你”“你知道我的个性,接了生意后,就拿钱办事,没有例外。”
    也就是他仍会让朱宁儿离开他!
    夏鹰难以置信的瞪着好友,却见他含笑以对“你以为我刻意找宁儿说话,是在传达什么讯息?”
    原来,那他还可以要这个朋友。
    第二天傍晚,当夏鹰前往怀恩的府上用膳时,朱宁儿也已利用怀恩给她的特殊迷香,让伺候她入浴的杜嬷嬷跟小豆豆全昏过去了。
    接着她再伪装成丫鬓,拿了已备妥的包袱,看了看这困了她两个多月的寝宫,心里头竟莫名的涌起了一股依恋,她立即敲了自己的头一记,在想什么?
    转身出去,照着怀恩替她安排的路线走,这真的在宫中畅行无阻的一路走到后门,后门的锁也已被打开,她赶紧开门出去,看到一名陌生男子已驾车候着,她随即坐上去。
    马车哒哒的渐行渐远,她将帘布打开一小缝,看着在满天霞光下更显得金碧辉煌的皇宫,不知怎么的,一股空虚感竟在心中渐渐扩大
    叹息一声,她放下窗帘,往后一靠。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了,隐隐约约可以听到水流声,接着,轿帘被拉开,她下了马车,抬头看着渐渐转为橘红色的天空失神。朱宁儿,你在搞什么?自由就在眼前了,怎么还婆婆妈妈、拖泥带水,长吁短叹的?
    马车离去了,她看着已在河边候着的小船,告诉自己别再乱想。
    “我坐好了。”上了船,她提醒这个被帽缘遮了大半张脸的船夫。
    但那人却不动也不吭声。
    “喂!”她干脆起身,直接拉高他的帽子“我说我——”天啊!她猛地倒抽了口凉气,吓得频往后退,一个不小心,噗通一声,整个人跌落河里,但随即被像拎小鸡似的给拎上船。
    误上贼船了!她是记错地方了吗?
    不可能,是马夫载她来的啊,那撑竿的人怎么换成他!
    突然,她又听到马蹄声,一抬头,就见刚刚那辆马车居然去而复返了。
    “上车。”
    夏鹰冷声下令,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抱着湿淋淋的身子,认命的上了马车,他也随即坐上来,马车又动了。
    天色已暗,他们在荒郊野外,虽在马车里,但夜凉如水,朱宁儿又浑身湿透,只能双手环抱着频频颤抖的身子,吭也不敢吭半声。
    空气是凝结的,就在她以为自己会冻昏过去时,夏鹰竟伸手将她拥入怀中,她诧异的抬头看他,但那张英俊的脸上仍面无表情,就连那双黑眸也不见火气,反而潜沉的不见任何波动。
    实在是太冷了,她忍不住紧紧的依偎着他,汲取他的温暖,而他,也将她抱得更紧。
    刹那间,她突然懂了,自己眷恋的、依恋的就是这个怀抱啊!
    可是——她眼神倏地又一黯,这个怀抱绝非她个人专属的啊。
    深吸口气,虽然仍紧靠着那温热的胸膛,朱宁儿却告诉自己,再一下,再一下下就好,她就要将这刚萌的情芽给连根拔掉,因为她不要,绝对不要成为后宫里那些等啊、盼啊,痴痴等着他临幸的女人之一。
    夏鹰带朱宁儿一回宫,就指示小豆豆带她到他专属的汤屋去沐浴,小豆豆什么也不敢问,因为他面无表情,而朱宁儿又全身湿答答的,所以,静静的替主子洗了发、净了身,在见她吐了一口长气,放松的躺在浴池后——
    “出去!”
    夏鹰走了进来。
    “是!”小豆豆连忙行礼,急急的走出去。
    朱宁儿整个人僵在水池里,现在她一丝不挂,他想干么?不会是想那个吧!
    她绷紧了神经,感觉到他正轻触着她长长的发丝。
    惨了!难道是想剪了她的头发,让她当尼姑好报复她逃跑?还是要让她没脸出去?
    她不要,那在马车上让她冷死就好了,她可不要成了光头!
    咦?全不是!他——他竟然在帮她擦拭头发!
    夏鹰静静的以毛巾擦拭她乌亮的青丝,明白真爱有时是残酷的,它能伤人于无形,完全不需刀剑。
    在小豆豆伺候她沐浴时,父王在外面跟他说了一段“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的论点,所以,他进来是为了折花的,以王者之姿来强要了她,但那一幕——她冷得颢抖,紧紧依偎在他怀中的一幕,却在脑海中一直盘旋不去。
    所以,他改变主意,想知道她对他是否真的无动于衷。
    而这拭发动作已给了他答案,她绷紧的身体、直立的寒毛、甚至冒出来打招呼的鸡皮疙瘩,在在都说明了她对他是有感觉的。
    这就够了,他愿意再等下去,因为除了她的身体外,他最想要的是她的心。
    他随即转身出去,将手上半湿的毛巾交给守在门口的小豆豆,便回建阳殿。
    不久,穿戴整齐的朱宁儿也回到寝宫,杜嬷嬷马上送来热汤,并与小豆豆一起退下,这期间,夏鹰一直站在窗前,看着窗外。
    这会儿只有她跟他了,朱宁儿不安的咬着下唇,不太敢看他。
    又静默了好一会儿,夏鹰转身走过来,她屏息以待,等着他开骂,没想到,却见他端了那碗热汤,拿起汤勺轻轻吹了吹,送到她唇边。
    她错愕的瞪着这仍面好表情的俊脸,完全手足无措,不知该说什么。
    见他没有将汤勺拿走的意思,她只好张嘴喝了那口汤。
    接下来,一口又一口的汤汁进了她的口,一直到她喝完那碗汤,他握着她的手,走到床边。
    她怔怔的看着他。
    “睡吧。”
    就这样!“你你不说些什么?”不骂不处罚?
    “我需要说什么?”他反问。
    她语塞。
    “睡吧。”
    他先上了床,她也只好上了床,他再次将她拥入怀中,只是——她忍不住抬头,看着他脸上微拢的眉心,竟有些愧疚起来。
    她肯定是个麻烦,父皇就曾说过,谁遇上她谁就要倒大楣,所以,她还是应该要逃离他身边,这对他来说,才是好事吧
    接下来的日子,夏鹰的话不多,但对朱宁儿的温柔攻势却从未断过,他要她清楚的感受他的心,可是这样的细心呵护,也透过大嘴巴的小豆豆传遍后宫。
    “听说大王亲自为你擦拭头发。”
    “听说大王还亲自喂你喝汤。”
    “听说大王替你画眉”
    才刚踏进后宫,朱宁儿就听到一长串咬牙切齿的控诉,这有一张张妒忌的脸,她莫可奈何,只好转身走人。
    来这里,原本是想从夏鹰那几近无言的温柔氛围中逃开好喘口气的,但——
    也怪不了她们,人有七情六欲,在听到一些让人生妒的事后,一开始还能告诉自己别在乎,但时间一久,难免怨叹,为什么那个幸运儿不是自己?
    走着走着,竟走到夏鹰的书房来。
    她看到夏鹰跟他父王正聊着即将到来的狩猎比赛,但一见到她,他的表情没有太大波动,鲁智却是笑嘻嘻的“当宠的人跑到冷宫去,这实在不聪明。”
    “你又知道了!”她诧异的看着他。
    “杜嬷嬷不让你去,你硬要去,所以,她已过来向我报告了。”夏鹰替她解惑。
    原来!她瞪了鲁智一眼,再看向他“那我可不可以请你别太宠我?我不想被独立、被排斥,更何况,再这样下去,我也很容易遭暗杀的。”
    要有危机意识嘛,而且,他再这样无法无天的宠下去,她这颗心就快被他给偷走了,这很严重呢!
    “宁儿,你真的不聪明。”鲁智以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她,哪个女人不想被宠的!
    “我哪里不——”
    “你的意思是我愈不理你,你就可以跟她们在一起、生命也愈安全?”
    她点头如捣蒜,这男人比他老子聪明,一点就通,要不然,她还没逃离这儿就一命呜呼,赚那么多跑路费干啥!
    想到这儿,她就想到怀恩,那家伙说交易没完成,所以退费给她,最离谱的是,他是透过夏鹰转达这些话,还这些钱的,所以她也不敢问夏鹰那对表兄妹怎么了?怎么好久不见。
    “我明白了,你可以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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