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龙儿和顾思文听到对方的对话,都产生了一种好奇,过了今天会有什么变化呢?过了今天,安清源就不会斩龙了吗?现在不是冲出去下手的最好时机,他们还要潜伏在竹林中和安清源一起等待。
他们和金立德一样,都只知道安清源的说出来的想法,可是安清源更深一层的想法绝不会告诉任何人。他在三年前失手打开了芙蓉嶂的龙窍,在五蛇下洋穴下的湖底显出暗穴潜龙吞金,让绿娇娇在天子龙穴葬下了洪秀全的父亲,可以说这个天子龙穴是因他而起,他得到斩龙诀后理应首先破洪秀全的祖坟,收拾自己闯出来的大祸,可是三年被贬为平民让他尝尽了苦头,经历历尽艰辛回到国师的位置后,他对官场求存有了更深一层的理解。
现在的安清源明白,事是做给皇上看的,无论一个官再尽心尽力为大清卖命,皇上知道了也不会可怜你;可是如果能把皇上最头痛的事摆平,这就是升官的捷径。只要没有人看出芙蓉嶂天子龙穴是他闯下的祸,这个穴可能就是他再向上晋升的筹码,如果在洪秀全有点小打小闹之后他再出手斩断洪家龙脉,那么他就是为大清力挽狂澜的功臣。
道光帝有一堆儿子,可是只有两个十五六岁皇子适龄接皇位,其他的都不过是三五七岁的小毛孩。接皇位的十几岁小孩哪里能治理国家,皇权实际上会落在两个皇子的母党和老师手上;当道光帝驾崩时,两党是否会为争位而仇杀?由谁得到皇位?都是安清源必须要考虑的问题。
国师府一直受到权倾朝野的穆璋阿中堂暗中支持,如果因为皇位之争使穆相下台,实际上就是对国师府的解体,在这种权力交替的当口出手斩龙或是做任何实事都是浪费精力;再说洪秀全近几年在广东销声匿迹,这样的结局就是安公龙诀风水的威力吗?安清源同样带着风水师独有的无比好奇期待谋反的发生,他对洪秀全的期待不低于绿娇娇。手握斩龙诀和斩龙是两回事,就算是为了天下太平而斩龙,做事也该看时机,有节奏,这个时候他更不会出手斩杀洪家龙脉。
这时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而他正不动声色地等着。
看着安清源和金立德在喝山泉早茶吃精美点心,安龙儿和顾思文饿得肚子打鼓。好不容易熬到将近中午时分,他们看到安清源和金立德走到斩龙平台上,不慌不忙地架起一个三角架,在架子上用罗经压着一张写了八字的符纸。安清源从身上掏出金怀表看了看,然后提笔点朱砂在平台四周的八支木桩上写上八道符书;金立德帮他在八支木桩绑上红线,八条红线的另一头全都接在三角架上。
午时一到,安清源纵身跳上位于东方的木桩,双手结印喃喃念咒。今日午时是全日火气最强盛的时辰,八字忌火的道光帝如果熬不过这个时辰将会一命呜呼,安清源所布下的天师灵应阵中央,是重金贿赂才得到的道光帝八字,所以在安清源的结界之下,灵应阵与道光帝生死相通。
在强烈的阳光下,八条红线发出耀眼的红光。安龙儿知道这个阵代表着什么,他不知道的只是这阵法的最后结果。因为从来不问政事的安龙儿,无论如何也不会知道最后留下的一条线代表哪一个皇子,对他来说,他只关心安清源是否会在之后下手斩龙。
八条红线在风声和咒语声中,一一起火,金立德远远退开躲在树后,生怕平台上会发生爆炸。这时一阵方向不定的怪风卷过,平台上突然发出响大的木头爆裂声,七支木桩同时横断碎屑横飞,安清源在脚下木桩断开前高高跳在空中,落在平台中央马上低头检查罗经。罗经上的指针停在正北子位,针头沉下贴着天池底,这是罗经八奇针之一的沉针,这代表着无可避免的大凶和死亡,而针头所指则是真正的失败者和受害者。
金立德也跑上平台看罗经上的针,他和安清源一看就明白了最后的结局。桩断代表道光帝已经驾崩,针头沉下的正北方代表着属鼠的六阿哥奕,而落败的奕一线人脉正是穆璋阿中堂的嫡系,也就是说国师府的未来出现了不稳定的因素,这样一来,斩龙就要先告一段落,等看清形势才可以下手。
安清源忧心忡忡,金立德暗藏喜色,他们一起走到唯一没有断的北方木桩前细细观察,那木桩裂成几瓣,但就是不断,一条红线松垮垮地连着道光帝的八字。
安清源小声说道:“是四阿哥奕詝”
“你看木头上裂纹散乱,一直裂到桩脚底下去,看来还是个昏君啊。”金立德用木桩残留形态占卜,是自古就有的占卜术,古代巫师把龟壳烧裂,从裂纹中读出预言,和金立德看木裂纹卜得出预言是同样原理。
安清源说道:“穆相和四阿哥线上的人一向不太谈得来,以后不好办事了。传令下去,整队回广州等消息。”
金立德喜滋滋地组织人马下山,安龙儿和顾思文伏在竹林里听不到他们刚才嘀咕什么,只觉得有些不知所措,人家不斩龙了,是不是还要冲出去刺杀朝廷命官呢?
安龙儿和顾思文都不敢乱动,却听到天空传过一声长哨,身后有人从地面爬起的声音,两人回头一看,身后整个坡面都在拱动,也不知有多少人一直躲在地下潜伏。两人想不到有此一着,安龙儿正在计算利害,顾思文却猛然站起来说:“杀出去是杀,杀进去也是杀,小喇叭等老子杀进去为民除害!”大喝一声就挺着长枪跳下山坡,向安清源冲去。
这样的形势,安龙儿也无从思考,只管跟着顾思文扑向安清源。
安清源站在平台边收拾茶具,其他士兵和金立德正在远处列队,在突变之下来不及赶到安清源身边。安清源一抬头看到安龙儿和顾思文,眼神中露出惊讶。但是久经战阵的国师绝不会被两个人的突袭打乱阵脚,他转身后退两步已经抽剑在手,刚问了一句“你们来干什么”就和顾思文的长枪接上招。安清源的太乙剑法是天师府独步天下的武功,三尺剑锋以柔制刚可以说攻无不克守无不固,他拨开顾思文的枪尖后,长剑贴在枪杆上乘着顾思文收枪的势头,在正午的阳光下象银蛇一般,闪着灵光削向顾思文持枪的前手。
顾思文前手放让过剑锋,后手斜拉枪杆引开长剑,从腰间抽出腰刀就向安清源的空档劈去。安龙儿也同时赶到,两人向安清源刀枪齐进,只求最快速度完成刺杀,才有闲暇对付从后而来的不知多少兵马。安清源却再没有变招或还手,而是飞身后退跳出***,一缩身闪到斩龙平台之下。顾思文看到对方还没有败退就找地方躲,情知一定有诈,来不及和安龙儿说话,自己首先扔掉长枪也滚到平台底。平台底距离地面有三尺高,人可以在台底下蹲着走路,顾思文进去看到安清源好好地蹲着,于是提刀就想向他冲去,还没有走出一步,就听到外面一阵乱枪响起。顾思文马上停下来伏在地上,心里直想:这条粉肠真是狐狸中的老狐狸,这样都被他算到了。
枪响的时候,安龙儿眼角余光看到金立德和几十个没有武器的士兵四散逃跑,他也连忙滚入平台下。从里往上看,可以看到平台上铺的居然是层层交错的木板夹毯,洋枪根本打不透平台,可见安清源事先准备了这个地方防洋枪。他还看到安清源右手持剑,左手拿着一支短洋枪正指着顾思文。顾思文叫道:“我中一枪死不了,龙少快杀他!”说完又提刀冲向安清源。
安清源大喝道:“停下,那些洋枪是冲我来的,你们别过来。”
第二阵洋枪又响起,打在平台板上和四周的地面,三个人都同时向中间又靠近一点,但仍是刀枪对峙,眼睛不离对方。安龙儿知道安清源为什么用枪指着顾思文,因为自己在这里完全可以闪开洋枪攻击安清源,可是顾思文却快不过子弹,只要指着顾思文,自己一定不敢乱来。再说安清源的话不象是开玩笑,外面开枪的伏兵不可能是安清源的人,否则他只要滚出平台让枪手对自己一阵排枪就完成任务了,何必和自己一起挤在这里受罪。
这个想法很快得到证实,当他们挤在平台底中间躲过第二轮子弹,从平台下瞄一瞄外面,已经看到十个枪手跪在平台前,一字排开对平台里面开枪。不知谁大叫一声“快跑”三个人来不及互相威胁,马上从各个方向滚出平台,安龙儿速度最快,一滚出平台底就扑向那十个刚刚开完枪的人,黑风从十支枪上掠过,一排枪手象多米诺骨牌那样依次倒地,人人都扔下枪,抱着受了刀伤的双手惨叫着跑回山坡上。
可是大家都估计下一轮子弹马上会打到,于是又同时躲回平台底,安清源的枪还是指着顾思文,顾思文气得骂了一声,不管安清源的指吓,蹲身挺刀就向他刺去。
安清源却大声道:“快停手,拉起地下的板!”
正在向安清源冲刺的安龙儿和顾思文,同时看到安清源背后蹲了一排枪手,也看到安清源从地下拉出一个铁环,扯起一块厚厚的夹层板挡住全身;两人可不犯傻,明白自己身后一定还有另一排枪手,于是马上扔刀在地,顺手就摸地上有没有铁环,分别摸到铁环后一把拉起厚夹板,随即听到平台外一轮枪响,手上的木板受到连续剧烈撞击,震得全身发抖。
平台中间有一条竹管,是准备杀了幼童之后放血流入地下所用,现在三个人都挤到竹管旁,背靠背防御着外围的攻击,刀枪都扔在地上没有人去捡。几十枪连响过后,平台外传来穆拓的声音:“不要打了,搬炸葯来!”三个人一听到这句话,马上瞪着眼睛互相看了一下,安龙儿和顾思文管不得安清源了,正想顶着木板冲出去,安清源大喝道:“别出去,一出去就是洋枪!看我的!”
安清源一手扶着挡板,一手握着平台中间的竹管向下一拉,一支火箭鸣着响笛从竹管中间射上半空然后炸开,安龙儿听到一阵更猛烈连成一片的枪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平台外惨叫连天。仿佛过了很久,枪声才停下来,平台外再也没有任何惨叫和说话,只有一两声微弱的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