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渭秋一手指着安清源的头顶说:
“想天下太平百姓富足,凭的是仁政爱民削刑减赋,天下大乱是天下的错吗?天下大乱是朝廷的失败!你们不在动乱未发之时了解百姓的疾苦,尽快怀柔安抚,却要先发制人,民间怎能不乱”
安清源人跪在地上,可是抬头回答安渭秋却毫不示弱:
“朝代更替是天命所归,父亲应该很清楚,可是每当改朝换代无不战乱频生死伤遍地,如果龙诀可以制动乱于未发,让朝廷有足够时间变法安民,这不是比天命更仁义吗?你教过我,尽信命不如无命,用少量的损失换得天下安稳,这就是龙诀存在的意义啊!”安渭秋痛心疾首地说:
“你这是强辞夺理,我对你说过,玄学没有善恶,善恶只在人心。以杀制杀和以暴易暴有什么区别?你去过净居寺,应该知道无味大师那里有斩龙诀的消息;如果无味大师愿意把龙诀交到你手上,我多开心啊,这证明我看错人了,我的儿子是一个好人,并不象我认为的那样贪恋功名野心勃勃,得到龙诀的话为害苍生。
可是一个没有凡尘俗念的和尚都不喜欢你,不愿意把龙诀交给你,你现在两手空空来到我面前,我很失望,很痛心,你知道吗?”
安清源听到安渭秋这样说,情绪再也不能保持平静。他从小勤奋好学,少年得功名,年年加官晋爵,深得父亲喜欢,现在父亲对他施以重未有过的痛批,使安清源无法接受的心里一阵悲愤,他站起来问道:
“你对我如此失望,你为什么悄悄在爷爷的坟上布下将军披甲的风水局,让我们兄妹都负上从军的命运,让我还以为是皇上恩典,让我一介文官也可以用密令调用天下兵马?”
安渭秋说:
“你现在才发现已经迟了,将军披甲局三年间就可以把后人推上军旅的宿命,这个风水局是在我算出天下有变的时候设下,可以保你们兄妹几人在乱世中活下来。
天下一乱,你们几个之中就可能有人用龙诀,可是如果你们自相残杀,那么得龙诀者胜。我是你们的爹,我能舍得谁去死?我只能把这个宿命交给一个不问世事的人去选,交给老天爷去选清源,你今天还没有得到斩龙诀是天意,不要再找了,把清远和小茹带回来,我们还是一家人,好不好?”
安渭秋伸出手握着安清源的手,安清源知道谈话不会再有结果,绿娇娇在这当口也会越走越远,他还要赶时间追上绿娇娇,于是他点点头拍拍安渭秋的手说:
“父亲,谢谢你的深谋远虑,可是我不一定可以带他们来见你了。两个月前在广东芙蓉嶂,小茹已经和叛党一同葬下天子龙穴潜龙吞金,五年之后大清将有灭朝劫数清源此去要力搀狂澜,怕不能活着回来见父亲,你保重”
“啊!”安渭秋震惊得全身一晃,颤巍巍地坐到椅子上,一手拿起绿娇娇的布娃娃说:“小茹她居然敢动用龙诀?不可能,你骗我,她那来这么大的胆子?”
安清源扶安渭秋坐下后说道:
“我现在找斩龙诀已经不只是防范先机,而是要收拾小茹捅的大蒌子,父亲,你还不能告诉我吗?”
“不可能,我不相信这件事,清源你不用骗我”安渭秋的情绪激动得不能思考,安清源已经没有时间和他磨蹭,他叫门外卫兵进来照顾安渭秋,然后就告辞离开大院。
数天后南昌城的南门外,一辆四匹马拉的大马车飞快地冲到入关检查的队伍中。
车前两个带着瓜皮帽的年轻人在赶车,十三四岁的是安龙儿,二十多岁的是孙存真,在他们身边蹲着一只黑狗,它是被涂黑的大花背。
车里坐着一个高大的大伯和一个矮胖的大婶;杰克扮的大伯剃了个大光头,头上戴瓜皮帽,鼻子上架着墨镜,还有一嘴花白胡子;绿娇娇扮的胖大婶面肉横生,方脸粗腰,扁着嘴瞪着眼睛,唇上还有一颗大黑痣,一看就知道是不好惹的角色。
入城每人要交巡检银二十文,队伍里的人慢慢地走过城门,排着队把铜钱往钱箩子里扔。绿娇娇远远就看到牌子上写着入城的票价,从荷包中掏出一百文铜钱拿在手里。
当马车来到城门下,面前是十几个守城的士兵。其中两个负责检查的士兵,在翻弄行人的行李,再有两个是向行人收钱,其余的人在门里门外站岗把守。
轮到绿娇娇的马车,两个士兵伸脑袋到车里打量,用棍子捅他们的行李,车外一个收钱的兵拿着一个大本子和毛笔问道:
“进城干什么?”
绿娇娇马上负起对答的义务;“回娘家。”
“住哪里?”
“湖坊镇。”
“叫什么名字?”
绿娇娇瞪着眼睛看着他说:“王有财。”
“他呢?”
“他是王有财。”
“你呢?”
“我叫二英子。”
“你们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男人。”
“哎,你让他自己说你叫什么名字?”
杰克抿着嘴不敢说话,眼珠在墨镜后滴溜乱转。
绿娇娇把钱往钱箩子里一扔,马上扯着嗓门大叫:
“哎呀!你们这是多少钱一个人?”
“二十文。”
绿娇娇的声音更响了,象泼妇一般喊道:“我们四个人只要给八十文钱,我扔一百文进去啦!快给我找回二十文!”
那两个检查的士兵把头缩出车外,用棍子把绿娇娇架回座位上,对安龙儿喝道:
“快走!下一个。”
安龙儿听话地赶马进城,绿娇娇从车里伸出头,回头骂道:“辍!那二十文钱给你们买葯!”
杰克坐在车里乐得手舞足蹈,嘴里不停地说着;“他是我男人,他是我男人,哈哈哈”赶车的孙存真和安龙儿也忍不住笑起来。
从西门离开南昌城,就可以离开赣江沿岸,沿抚河向东南去龙虎山,路程也走了一半,所以他们没有心情在市集内游逛,很快赶车穿过市集来到南昌城的西门。
出城一样要排长队,可是出城不用收钱,排队还是比较快。
他们很快又排到城门,快到城门前,突然听到大花背吠了几声。
四个人马上精神高度紧张,八个眼珠子互相看完又四处看,安龙儿一手握住大花背嘴,一手保持自然地握着马缰。
背后传来一阵马蹄声,杰克和绿娇娇在马车后窗掀开窗帘一看,吓了一大跳,原来正在赶来是的邓尧,金立德和陆友。他们一身骑射紧衣,腰挎佩刀快马跑到西城门。
绿娇娇知道自己和孙存真易过容,最不容易被发现。而安龙儿那张脸太帅气了,除非他把脸包起来,否则看到一点点都会认出是他;杰克更麻烦,如此高大的身材,只要见过他一面,看屁股都可以把他认出来。
绿娇娇趁他们还在马车后,轻声叫道:“龙儿,快滚进车里。”
安龙儿抱着大花背一个后滚翻麻利到滚入车厢,绿娇娇和他换身而过,几乎同时坐到车前去,和孙存真并排赶车。
四个人冒着冷汗排队,正好排到他们进城门洞按受检查,邓尧带着金立德和陆友直冲到西门前停在马车旁边,亮出朝廷令牌准备过关。
哪知大花背闻到邓尧的味道挺熟悉,扭出头吠了一声,吓得安龙儿使双手用力握着它的大鼻子。
陆友觉得这狗吠声挺熟耳,他在韶州府官驿的屋顶上吃过大花背的亏,被大花背一阵突发性的狂吠和绿娇娇的冷枪赶得狼狈不堪,现在再听到自然有反应。
他皱着眉四周看了看,没有狗,于是问邓尧:“老肖,你听到狗吠声吗?”
邓尧四周看看:“没有,过吧,要赶路呢。”
陆友看了一眼马车上的老太婆和小青年,悻悻地跟着邓尧和金立德出了城门。
又有士兵把头伸到马车厢里检查,看到一个高大的老头和一个抱着一只大黑狗的小孩,他问安龙儿:“你手上怎么啦,这么黑?”
安龙儿的手还是握着大花背的长鼻子,狗鼻子上的冷湿传到他手上,他看着那士兵眨巴眨巴眼睛不知道该应样回答。绿娇娇心里打个震:糟糕,那染狗毛的墨水脱色。她转过头凶神恶煞地低声骂安龙儿:
“你个呷去死各,老是搞你爹的墨水,读书不见你长进光玩墨水有个屁用啊。”
那士兵回过头说:“不对啊大婶,好象是那条狗脱色”
绿娇娇一伸手就拍到安龙儿头上:“辍!自己玩不算还往狗身上涂,等回家看我不打死你。”
邓尧他们也听到后面有事,回头看了看,见到一个胖大婶在往车里骂,说什么狗的问题。
邓尧说:“没事,走吧。”
陆友却说道:“老肖,拿吊魂针出来看看。”
金立德也说:“今天跑了一整天,天色不早了,找个地方下榻吧,别搞了。”
陆友却象没听见一样,拨马回头向绿娇娇的马车走过去。
孙存真看到陆友回头走来,知道这次避无可避,他用脚顶了顶绿娇娇的脚。绿娇娇回头一看是陆友,完全明白了形势有多恶劣,她狠狠心对孙存真低声说:“冲”随即站起来把查看车厢的士兵迎头一脚踢开,士兵的头猛撞到城墙上昏了过去。她从身上抽出左轮枪指着陆友的头大喝道:
“挡路者死!”
西城门也有十多个士兵,还有来往的人群,一看有人袭击士兵,马上象炸了锅一样一片混乱。人群四散躲避,士兵则向马车涌过来。陆友的眼睛看着黑洞洞的枪口动也不敢动。
绿娇娇手一沉下,一发子弹向陆友座下的马打去。只见马头中枪,马匹轰然倒地,其他士兵一看是洋枪全部闪开趴到地上,孙存真挥鞭抽马硬闯出城门。
绿娇娇的枪口一离开他的脑袋,陆友不等马倒在地上,已经跃起踏上城门洞内的墙壁,在空中借势翻身落在马车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