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遇睡眼惺忪的穿好衣服,转头嘱咐身边的人:“去禀告公主一声,说我进宫了。”
那人应下,立马就去了。
沈遇心里却很忐忑,自从真相大白之后,他就又领会了自己的兵权,成了以前那个叱咤风云的大将军。
贺恂曾问他想不想回西北去。
若是在平常他肯定是要回去的,可是公主从小生长于京城,去了西北恐怕不惯,这事也就作罢。
两年来他和姜映月的关系越发僵硬,当初公主携恩求报要嫁他,现在却是他求着才能让公主看自己一眼。
待到沈遇收拾妥帖,送话的那人也没回来,想来是公主尚未睡醒。
沈遇自我安慰了一番,径直去了东宫。
贺恂早就穿戴整齐等着他了。
他见沈遇一来,就道:“走吧。”
沈遇问:“去哪?”
贺恂说:“见山寺。”
沈遇无语:“又去见山寺?这个月已经去了三次了。”
“再给他烧点香烛元宝,他这么金贵的一个人总不能受了委屈。”
沈遇跟在贺恂身后,忍不住吐槽道:“陛下不是从来不信这些吗”
“不至苦处,不信神佛,”贺恂轻叹,“若这世上真有鬼神就好了,那起码还有见到他的机会。”
沈遇默然。
到了见山寺时突然下起了小雨。
贺恂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双眼紧闭,眉头紧锁,模样十分虔诚。
沈遇心不在焉的站在贺恂身后,他只觉得贺恂有点可笑。
人死不能复生,这样的道理他难道不懂吗?
如此虔诚到显得十分荒谬。
贺恂拜过三拜,缓缓站起身来。
沈遇问:“你许了什么愿?”
贺恂说:“说出来就不灵了。”
沈遇挑眉,不可置否。
贺恂问:“你不许个愿?”
“不要,”沈遇又往后退了几步,“公主有孕闻不得这香火味。”
贺恂无言。
他和沈遇一前一后走出正殿,小雨淅沥,身后跟着的内侍立即跟上前来给贺恂撑伞。
贺恂孑然一身,不急着回去,他慢悠悠地在庭中散步。
“沈遇,你说这世上是否真有什么缘分命理”
沈遇不答,这种鬼神之说谁又说得准呢。
贺恂眸色深深,山下烟雨朦胧。
此时见山寺的住持大和尚撑一把青白色的油纸伞从门外走来,他朝着贺恂道一声阿弥陀佛,笑意浅浅。
贺恂对这位大和尚颇为敬重,他道:“今日小雨,大师何处去了?”
“有樵夫上山被猛兽所伤,这几日住在山上,今天早上贫僧送他回家去。”
贺恂点头,没心思多问。
大和尚见他形容憔悴,心不在焉,不由道:“陛下,贫僧有句话不知该讲不该讲。”
贺恂道:“大师但说无妨。”
“陛下身为国主,身体强健方能固本江山。”
贺恂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大和尚又说:“心动伤神,心神皆伤则身痛。”
贺恂一顿,这句偈语多年前高皇后也曾说过。
他当时是怎么说得来着?
他说他不怕心痛神伤,只怕心上人有恙。
现在想来只觉得可笑,若是没有他,姜冕活得或许还好些。
他仓皇抬头,问道:“难道大师的意思是不可心动吗?”
大和尚笑了,他望着贺恂:“百千法门,总在心源。”
贺恂低低的笑了,他笑中带泪,他总是身不由己的。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东宫的,说来也怪,他经常会忘记一些记忆。
不过无妨,想来这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东宫的一切都与两年前一样,就连那粗糙的乔木木雕还摆在多宝格最显眼的位置。
贺恂取下那只木雕,看着只觉得可笑,他学艺不精,做出来这样一个粗制滥造的东西,竟然还被姜冕宝贝似的放在多宝格的最中央。
木雕末端的枝干尖锐,贺恂不慎划破了指肚,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鲜血涌出滴落进地毯上,却迟迟感受不到疼痛。
他病态地用伤手摩挲着凹凸不平的木雕,希望通过这样的折磨来填补自己内心无尽的悲伤。
两年了,床铺间早已经没了他的味道,就连许多东宫的宫人都不认识曾经那个假太子了。
无论是前朝后宫,众人对姜冕皆是闭口不谈,就连齐云生这小子也不在京城好久了。
贺恂有时候会想,难道以往二十年种种都是他一个人无端的臆想?
若真是臆想的话,为什么不让他疯的更彻底一点,这样他就永远能活在有姜冕的温柔乡里了。
或许他应该去和高皇后说清楚,就算于事无补,他也应该去说清楚!
想到这里,贺恂毅然进宫。
此时天色已晚,他不愿惊动别人,故而没让人通报。
高若雪又在佛堂。
贺恂听力极好,他听到佛堂有人声交谈。
他走上前去,却停在了门口。
他听见玉柳的声音:“娘娘,您怎么这么狠心啊!您看皇上那脸色惨白,太叫人心疼了!”
高若雪轻叹一声:“他是我的儿子,我怎能不心疼,可他病的太深了,只能刮骨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