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没有死。
母亲酿的酒很好喝,会酿男人们爱喝的烈酒,也会酿女人们能喝的果酒。
村里女人心里苦,花个三毛五毛买一两母亲的果酒,喝过觉得心里甜。
母亲被继父放弃后,村里的一些姨姨们自发过来照顾。
“娟儿,你得活下来,咱们都这样苦了,你要真走了,烟儿也得这样苦。”
“就是啊,为了孩子也得挺下来。”
“现在你多好啊儿女双全了,我这第四胎也不知道能不能生个儿子,你再熬一熬,不用多久,熬个十年烟儿就十六了,能帮衬你了,日子就好了。”
那会儿她只觉得神奇。
村里的姨姨们对母亲就这样说了几句,又给她灌了几碗药,母亲还真的就睁开了眼睛,血也止住了。
甚至开口就问:“我闺女呢……”
她当时被一个奶奶抱着。
奶奶还揉着她的耳朵,敲着碗,叫着她的名字。
姨姨又对母亲说,“那个老婆子做的也实在太过,着急就着急,竟然让烟儿看你怎么生孩子,孩子被吓坏了,现在还癔症着呢。”
妈妈让奶奶把她抱到她身边。
就在她坐在母亲那冰冷的小床上时,她一激灵从床上摔了下去。
老奶奶还有母亲都没办法驱散她内心的恐惧。
她怕自己看见的画面,也怕上了这张沾染了母亲很多血的床。
母亲那会儿也没多少心思管这些,她也好奇自己葬了半条命生下的儿子怎么样了。
结果。
因母亲刚生完没有母乳,继父唯恐大胖儿子饿死,给孩子吃了羊奶,结果因喂养不当,孩子窒息了。
然后她母亲拼命生下的弟弟,仅在世上留了三日便又匆匆离开。
继父把儿子过世的过错强加在了她和母亲身上。
她记得那天,母亲双脸红肿躺在床上哭的声嘶力竭,她被继父举起狠狠摔在了墙上。
“为什么死的这不是这个便宜玩意儿,而是我的儿子!”
第39章 吐
村里村长怕闹出人命,带着几个叔,还有神婆过来阻止。
“都是报应啊,你都不看看娟儿给你生了孩子后,你是怎么对待她的?你打死她,你能活?”
“你如果还想有个孩子,就好好对待娟儿,让她身体好起来再给你生一个!”
村里那些良善人你一言他一句的,让她的继父又重新对她母亲上了心。
但因有过了自己的孩子,她这个继女就完全被继父放在了利益互换的位置。
仅仅给她一口饭吃就等着她长大把她嫁出去,书都不让读。
而她也无所谓继父怎么对她,因从母亲生弟弟的那天起,她心里有了魔。
她害怕黑屋子,害怕黑色的剪刀,害怕大着肚子的孕妇,也害怕看继父杀猪时那一片一片的血。
若看到,她会恐惧到浑身发抖,夜里梦魇。
不过再恐惧的事情,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年龄的增长也会渐渐淡化,或者释怀。
她后来被继父逼着学杀猪,思想又经历了一种近乎“重组”的变化,血在她眼里就成了红色的水。
每天看着家禽生畜的生生死死,她也很难再想起曾经往事。
而村里人虽少,但结婚的却像地里的庄稼那样,一茬又是一茬。
不过在她十岁以后,这村里突然就换了一种感觉,这一茬的孕妇没那么苦了,她们每个月都会坐车送去县城做产检,她们的丈夫都小心伺候着。
虽然她们也都依旧更想要儿子。
村里稍微有钱的几户人家也都搬出了村,他们不在村里修房子了,家里的女儿考上了县城的重点高中,他们要一家子努努力去县城买房子,儿子也能去读更好的初中。
那些改变曾让她也觉得开心。
小时候她不懂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开心。
等自己长大后,才明白,她那是在欣慰不能掌控自己命运的同性、同龄人终于遇到了一种幸运,不再像她、像她母亲那样悲哀。
她或许放下了儿时的恐惧。
但十五六岁时,有老婆婆说她也快找得婆家了,还说什么找个好婆家生个大胖小子这种话,她就又被儿时的恐惧裹挟了整个灵魂。
劝人生孩子,在她的认知里成了一种诅咒。
思及此时,她那张平日里总是风轻云淡的小脸,此刻写满了虔诚。
“菩萨。”
她轻声说。
“信女余烟,从十三岁就开始来祭拜您,您记得我吗?”
“菩萨,我现在的心情和思想不适合生小孩儿,如果您记得我,如果信女怀孕了,亲手了结了肚子里的孩子,请您告诉它,不让它来到人世对它才是好的。”
她声音很小,如同每一位来祭拜菩萨诉说自己愿望的香客。
可声音落定时,她身后传来一道凌厉的男人音:“你要怎么了结孩子?”
回过头去,见凌镜尘一脸阴鸷的站在了殿门口。
余烟脖子梗了梗,“不告诉你。”
说完,她站起身,撞开男人往外去了。
她的脚步和她的动作,看得出她内心憋着一股气。
第40章 甘
就算她自然受孕要比做试管轻松一点,可是凌镜尘为什么要突然这样做?
她明明就不想生孩子,她明明也能想到办法继续一拖再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