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十、百、千、万、十万,哇!六年来省吃俭用省下的零用钱,再加上这两年接的英文翻译案,零零碎碎的已经有八十多万,太棒了!”
区雅弁坐在桌前得意洋洋地自言自语,眼睛直盯着她的存款薄瞧。
正开心时,门外却传来敲门声。
“丫头,你在忙吗?我可以进来吗?”
“爸,等一下!”区雅弁急急忙忙把存款簿收进抽屉里,锁起来。开门一看,父亲区万金和哥哥区韶胤都来了。“有什么事吗?”她防备地问。
事情一定不寻常,否则他们不会两个人一起出现;向来要她做什么事,只要一个人出马“说服”她就绰绰有余了。
“丫头,你有没有喜欢的人?”一身粗犷气息的区万金笑着问自己的女儿。
“干嘛?没头没脑地突然问上这么一句,该不会是想趁早把我给嫁出去吧?”区雅弁心里的警铃大响。
“当然不是啦!怎么会!你误会老爸了!”
被“料事如神”的区雅弁这么一说,笑容僵硬的区万金先前准备好的说辞,这下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如果不是为了这件事,爸爸找我还有什么好事?”
“丫头,你大学也快毕业了吧?”区万金堆着一脸的笑,绕着弯儿说话。
“嗯,还有一个月就是毕业典礼了。”区雅弁欺负自己爸爸不懂大学的学制,让他误以为毕业典礼举行完才算真的毕业。她的毕业考早考完了,这一个月就算她想上课也无课可上。
没办法,她哥哥区韶胤以前也是这么告诉她爸的,她只是“依样画葫芦”而已,白白赚到一个月的空档。
“只剩一个月就要毕业,实是太好、太凑巧了!”区万金兴奋地猛搓着手,只差没跪下来“谢天谢地”一番。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爸,什么太好了?”区万金的笑让她心里直发毛,不知她这个天才老爸又有什么整人的鬼主意。
“是这样的,我刚收到好朋友南麒声的帖子,他想请你参加一个宴会;当然除了你以外,还有许多年龄和你相仿的女孩子,你可以趁这个机会多认识些朋友,时间就在一个月后。”区万金避重就轻地说。
事情有这么单纯吗?
“我不去!”区雅弁一口回绝了。
她打算利用这一个月的时间好好计画一下她“离家出走”的事。毕竟她酝酿这计画已有六年之久了。从高二起,她生平的唯一志愿就是离开家,好不容易快要成功了,可别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坏了一切。
“别这样嘛!那都是些和你年纪相近的女孩子,你去一定会玩得很开心的。”区万金是一脸巴结的笑。
“是吗?”区雅弁一脸的不信。她真猜不出来她老爸打的是什么算盘;不过,她相信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句话用在区万金身上更是绝对的真理。
“别呆了!雅弁你想想看,这世上真有这么便宜的事吗?”在一旁的区韶胤终于开口了。
“哦!就知道爸又在骗我,这便宜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瞪着自己的爸爸。
区雅弁知道自己实在“没大没小”可是,从小养成的坏习惯一时之间也改不了,最重要的是--谁让她有个“为老不尊”的坏榜样?
“南麒声的确只邀请年纪二十一到二十四岁的女孩子,不过,这些女孩子的资格全经过一道道关卡严格筛选。家里非富即贵不说,本身一定是要集智慧与美貌于一身的美人,才算符合基本资格;而且最重要的是--一定要是华人,混血儿也不行。”区韶胤解释。
“为什么这么麻烦?”
“因为,南麒声想在这些女孩之中选出煜南集团下一任继承人--南巽人的新娘,才会大费周章地广邀天下美人。邀请卡上虽然没明写,不过,这已是社交界公开的秘密,写不写也无所谓了。”区韶胤边说边笑,等着看好戏的他和区万金焦急的态度完全不一样。
“听来好像是古时候的太子选妃似的!”区雅弁一脸不屑。“连自己的终身大事都无法自主的南家少爷,真不知该同情他,还是该骂他活该自找的。”
“这件事早已在台湾、香港、新加坡等华人社会引起轩然大波。爸虽耳闻这件社交界的大事,只是没想到竟会和咱们有关系,接到邀请卡之前,他是怎么也没料到会邀请你。”
“等等,你说邀请卡,莫非”
“答对了!你也在受邀之列,这是你的邀请卡。”
区韶胤将手上的邀请卡递给她,区雅弁将帖子接过来一看,红纸上烫着三个斗大的金字。
“娉婷帖?这是什么玩意儿?”
“如你所见,这个宴会的确有个很美的名字,叫娉婷宴,但不是你说的太子选妃。”
“反正是换汤不换药,都一样!”区雅弁看得眉头都皱成一团了。
“打开看看嘛!”区万金在一旁怂恿着,因为,他比区雅弁还兴奋。
“这可不关我的事!要参加,爸爸自己去就好了。”她顺手将这张烫手山芋丢回去,连翻开窥探一下内容的欲望都没有。
“收到这张帖子,爸比谁都高兴。南家的人是出了名的心高气傲,对新娘的人品、家世、外貌的要求自然严格,爸本以为自己是靠几十甲田地起家的土财主、暴发户,绝入不了南麒声的眼,没想到你竟有幸被列入邀请之列。爸爸除了大赞祖上有德、老天有眼之外,他更不想放过这个大好机会,无论如何也要逼得你答应。”
“有没有搞错?”区雅弁看到父亲区万金一脸急切的模样,就觉得头皮发麻。
天啊!她大学四年被折磨得还不够吗?
打从区雅弁考上大学的那一天开始,她就被区万金半强迫着拉去参加各种工商聚会;美其名是陪父亲谈生意,实际上却是区万金乘机向在场的青年才俊推销自己的女儿,他的手段在区雅弁看来,简直是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就拿上次去参加的葬礼来说好了,区万金一进去就拉着她到处串场、拉关系,在那哀凄、肃穆的场合里,区雅弁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的好。
对付这些小鱼小虾,她老爸就已是“不择手段”的积极了,何况是他眼里的“大鱼”?
逃家的事是愈来愈迫在眉睫了,她得趁毕业典礼前这一个月好好规画一下,不然这次是南家的娉婷宴,下次难保她爸不会依样画葫芦,来个英雄会就完了。
也许是“相亲”相怕了,区雅弁憧憬的是两情相悦的“自由恋爱”至于相亲结婚,她是绝对敬谢不敏的。
“爸爸知道你最讨厌这种场合了,更何况参加者得在南家先住上一个月,这样一来,你不发疯才怪!所以爸爸打算找我来说服你,先骗得你糊里糊涂地答应后,以后的事一切都好办。”区韶胤笑着继续掀父亲的底。
“什么用骗的!韶胤,你说的话和刚才答应我的完全不一样,你这小子,说话不算话!”区万金对着儿子大叫,一点也没有为人父的尊严。
“爸,对不起,我知道你用心良苦,可是我实在没办法昧着良心骗自己的妹妹,反正说话不算话的大有人在,我和妹妹早已习惯了。”区韶胤意有所指地揶揄自己的父亲。
“谢谢哥,还是哥够义气!”区雅弁高兴地抱着区韶胤大叫。
区雅弁很信任她唯一的哥哥,因为区韶胤的处境比她还凄惨;他不只要接下公司的重担,身为区家唯一继承人的他,还得肩负起生儿育女、传宗接代的责任,压力重而且直接。因此,同处一个屋檐下的兄妹不“同仇敌忾”地互通讯息、一致对外,哪天被区万金设计而各个击破,都不知道呢!
“不客气!”区韶胤笑着说。
“丫头,你别听你哥乱说。”区万金好言哄骗道:“想想看,你的美貌在大高雄地区谁人能出其右?头脑又是一级棒,再加上又是我区万金的女儿,光是这些条件就能打死一票人了!普天之下,还有谁比你有资格?南家少奶奶的位子对你而言,就像是探囊取物一般容易。”
一厢情愿的区万金忘了,区雅弁并不像他那般热中将自己推销出去。
区雅弁听了这话,更是打死不肯答应。
“比我漂亮聪明的女人大有人在!爸,少灌我迷汤了,你那些伎俩早八百年前就没效了。你要我说多少次?!我和哥哥不是你的玩具,你是无聊得快疯了,才拿我们来玩啊?”
“哪有这回事!”区万金矢口否认。
“爸,你为什么不替自己找个老婆?你爱玩相亲游戏可以,不过,请别把我和哥哥拖下水;你玩你自己的就行了,也许有个有缘人在这世界上的某处等着你呢!妈死前也说过,她不反对你再婚的。”
“再也找不到像你妈那样漂亮、温柔又体贴的女人了,我的心也早跟着你妈走了。”区万金一想到自己那红颜薄命的老婆,不禁又是一阵唏吁。
“爸,别这样,毕竟这世上还有很多好女人。我和哥都长大了,你不需要为了我们而压抑自己的感情,这样对你的身体不好。”
“我哪有压抑自己的感情?你这孩子少胡说八道了!”
“我嫁人自然要离开家,现在的女孩子结婚后不一定会和公婆同住,万一我们在你的强势推销下娶的娶、嫁的嫁,到时你就是一个孤单老人了,晚景凄凉啊!”看着区万金愈来愈不自在的神色,区雅弁还不肯放过他。“爸,你才五十三岁,正是男人最有魅力的年纪,还不赶快把握时间找个志同道合的好女人,等你头秃了、啤酒肚大了以后,就没人理你了。”她坏坏地威胁自己的老爸。谁叫他老是在设计她,不还他一点颜色似乎太便宜他了。
“胡说!”
“爸都脸红了,看来被我说中了,怎么样?是不是已经有意中人了?要不要女儿替你当说客啊?”
区雅弁得意洋洋地看着快要老羞成怒的父亲;比起他的恶作剧,她这样还算是客气的了。
“乱来!没大没小的,少给我转移话题了。好吧!只要你答应在南家住上一个月,以后我就不再逼你陪我参加宴会,你的老爸很开通的。”区万金终于妥协的开出他认为区雅弁最能同意的条件来。“怎么样?”区万金不死心地再问一次。
“我当然不去!开什么玩笑!”打死她都不肯。
万一好死不死地被选上了,那她这一辈子不就完了?虽说对方不一定会看上她,可是这种危险的机率,能避还是避着点好。
“你敢不去?我用绑的也要绑你去!”区万金横眉竖眼地威胁女儿。
“好啊、好啊!”区雅弁不在乎的直拍手,脸上还带着笑。“你绑啊!反正到时丢脸的不只我一个人而已,你这个女儿什么都伯,就是不怕丢脸!”
这些年在区万金非人的强势推销及折磨下,让区雅弁早练就了刀枪不入的“金钟罩铁面皮”功夫,可以面不改色地接受同学和朋友的“关心”心血来潮时,还可以自我嘲讽一番,以平衡一下情绪,要不如此,她早羞愤得自杀了。
区万金的气势顿时弱了下来。他这人是什么都不怕,就是怕丢脸这点被女儿克得死死的。
在一旁隔山观虎斗的区韶胤,识相地不发一语,只是闷着嘴笑。
“这样子好了,丫头,要是你肯答应到南家住上一个月,不管有没有被选上,我从此不再逼你去相亲,而且你的婚事我也绝不干涉,以后你要继续念书或是工作就全依你,我绝不过问,怎么样?”
动之以情这招行不通,区万金打算诱之以利,他相信“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女儿是绝对逃不了这一关的。
“咦?”这消息来得太突然,区雅弁有点措手不及,而且条件实在太优渥了,让她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不禁飘飘然地心生动摇了起来。
“爸爸是打着你去一定会被选中的如意算盘,你可要考虑清楚哦,免得糊里糊涂地嫁出去后,才怪我这个做哥哥的没提醒你!”
“是啊!你不说我还没发觉呢,谢谢哥!”区雅弁笑容可掬地朝他道谢。
“不客气!”区韶胤微微一哂。
“你们这两个小子,也不想想是谁供你们吃、供你们住,要不是我,哪有今天的你们?”区万金气得大叫。
“是、是!爸爸最好了,我们实在感激不尽,永铭五内!”区雅弁靠在爸爸的肩上撒娇道:“可是也不需要卖儿鬻女地要我们还债吧?”
“我什么时候卖女儿了?”
“你现在不就是?”
“算了!卖女儿就卖女儿吧!”
“你想卖也得有人肯买啊,爸爸!”
“我以父亲的身分命令你一定要去!”斗不过女儿的区万金气呼呼地大叫。
“不去就是不去!”区雅弁一扬脸,根本不把区万金的威胁放在心上。
“我开的条件还不够好吗?那些可是你二十二年来梦寐以求的希望呢!”色厉内荏的区万金只好改变诉求。
“我再考虑一下。”区雅弁仔细想想,应允下来她似乎不吃亏,可是天底下有这么便宜的事吗?
“这还有什么好考虑的?”
“我得好好想想这件事对我有什么好处啊!”“好处当然就是我不再逼你到处去相亲、参加一些大大小小的宴会了。”
“只有这些,好像不值得我这么牺牲,不是吗?”区雅弁故意偏着头唱反调,毕竟握有王牌的人是她。
“那你还想要什么?”
“看爸爸能给我什么喽?”
“这件事结束后,我再给你五百万当零用钱怎么样?”
“爸爸,你也太小看我了!据我所知,你是个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的大财主,五百万对你而言,哼!九牛一毛,想用钱来打发我?”区雅弁拍拍父亲的肩,早看透他似的回道:“门儿都没有!”
“那你想怎么样?”区万金一脸任女儿宰割的无奈。
“我要搬到外面住。”
“可以,反正家里斜对面的透天别墅空着也是空着,你搬到那里也可以,只是你一个女孩子住,会不会太大了点?”
“爸,你会错意了!我要搬离开高雄,搬离家里远远的。”
“什么?!你从小到大都没离开高雄一步,现在你想搬到哪儿去?”
“哪儿都好,台北、台东、澎湖都可以,金门、马祖也不错,反正离家愈远愈好。”
“什么?!”区万金大叫。
区雅弁耸耸肩。
“我还没决定要搬去哪里,还有,爸爸对我以后所做的事不能有任何意见,绝对、绝对不能干涉我,否则逼急了,我可是会逃到国外去的;当然也不能再逼我相亲什么的,或者逼我去做我不愿做的事。对了,五百万我也要,毕竟出门在外的,没有生活费也不行。”区雅弁乘机大敲竹杠。
“你这孩子是狮子大开口嘛!”
“我若漫天讨价还价,爸爸可以不依我啊,怎么样?”区雅弁毫不在乎。
“谁叫我有求于你,罢了、罢了!”区万金手一挥。
“太好了,成交!明天请许律师来家里一趟,帮我们拟个协议书吧!”
“难道难道你还信不过我这个做爸爸的?”区万金指向女儿的手竟微微地颤抖。
“我是真的信不过。”她用力点头。“我因一时心软被爸爸坑过太多次了,这次我可是学乖了,毕竟事关我一生的自由,还是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的我比较放心。”
“早知道就该坚持让你去念名门私立高中和大学的,没事听你的话,鬼迷心窍地答应你去念普通高中,学些有的没有的回来忤逆我这个老子。”
“我还不是答应你上大学时得留在高雄,只填一所学校的我才算亏大了!为了你那些无聊的应酬,害得我什么联谊都没参加,我们俩算是扯平了。”要翻旧帐大家来翻,区雅弁才下怕。
“好!好!算我怕了你,这么牙尖嘴利的,也不知道是像谁!”
“我是爸爸的女儿,自然像你喽!”
“唉!生了两个儿女,就没一个个性像你妈,报应啊!尤其是你这丫头,简直就是出世来忤逆我的!”
“爸,你不要这么沮丧嘛!这一回合我是小赢没错,但我是你的女儿耶,输给我就等于输给自己;商场上号称无所不用其极的吸血鬼的你,输给自家人也不算太丢脸啦!”区雅弁极尽所能地安慰自己的爹。
听到这话的区万金真是欲哭无泪。
“对了,这一个月的时间,你没课就待在家里,不要到处乱跑。”
“干什么?”开玩笑!她就算没事也一定要往外跑,不然依她爹的个性,一定要抓她去恶补些有的没有的,比如交际舞、国际礼仪之类的。
果然没错!
“我要请老师来教你烹饪、插花、西洋餐桌礼仪你的钢琴也要复习复习了,有备总是无患嘛!南家毕竟是世家大族,对将来当家女主人的要求可是很严格的,就不知会出什么难题来刁难人,但你绝不能给我丢人!”
等区万金出去后,兄妹俩相视而笑。
“干得好!”在一旁从头看到尾的区韶胤赞她道:“恭喜你快脱离苦海了!”
“谢谢哥,你别怪妹妹我只顾自己快活,忘了照应你一把。”她像是已经过了江的泥菩萨,站在岸上悲悯地看着还在河里挣扎的哥哥。
“不会的!若换了我,我也会这么做的。”区韶胤的笑容怪怪的,眼神闪烁,就是不肯正视区雅弁的眼。
那表示心虚?抑或这件事另有内情?
“谢谢!”被快乐冲昏头的区雅弁,没将区韶胤那怪异的神情放在心上。
“对了,你刚说想到国外去,这是怎么回事?”区韶胤觉得不对劲。
“老实告诉你也无妨,我打算毕业后就逃到美国去。”她的逃家计画连区韶胤都不知道。
“逃到美国?你打算怎么逃?”
“我已经存了八十多万,护照也没问题,时间一到,我就拍拍屁股走人。”
“你打算用什么名义申请签证?观光吗?还是留学?”
“为什么还要申请签证?”
“你该不会以为只要有护照就随时能跳上飞机走人了吧?”
“难道不是吗?”她真的是这么以为的。
被管得死死的区雅弁只出过门一次,而且所有证件都是委托旅行社代为办理的,因此她根本不知道出国还要一大堆繁琐的申请手续。
区韶胤叹了口气。
“该说你是单纯还是无知好?你这小笨蛋到底知不知道,你没有绿卡,只能拿短期的留学签证,而留学生又找不到好工作,你那八十多万很快就会花光的,到时你怎么办?”区雅弁的有勇无谋,让他直捏了把冷汗。
“这样啊?”区雅弁迟疑了一会儿,又开心地笑了。“没关系,我不出国留在这里就好,反正等南家的事一结束后,我就可以自由了,到哪里都是一样的。”
在短短的几秒内就推翻了她酝酿长达六年之久的计画,除了凸显那计画的松散与不可行之外,更令人对她那善变的个性印象深刻。
他们兄妹俩虽说都是同一个父母所生,外貌也都遗传了已去世母亲的绝佳容貌,不过个性却南辕北辙。区雅弁做事冲动、只看眼前,走一步是一步;而区韶胤就“老谋深算”得多,深思熟虑的他常会被妹妹的冲动行事给弄得胆颤心惊。
区韶胤常耳提面命地告诫区雅弁--“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要她做事别只看眼前,没想到区雅弁却嗤之以鼻地回了声:近忧都解决不了了,哪管以后的远虑啊?还是“致力”惹出一大堆是非,累得区韶胤只得跟在她后面帮着收拾了。
“你为什么执意要去美国?”区韶胤觉得很奇怪。“地球上那么多国家不挑,你偏中意美国?”
换作是他,他就会挑巴拿马、阿根廷等中南美洲国家;虽然治安不好,不过保证他老爸想破头也想不出他躲在哪里;而且,在那些高通货膨胀率的国家,那八十万台币若换成美金,可是好用得很。
“因为我只去过美国而已啊!”区雅弁嘴里说得无辜,脑海里却浮现一个人影;一个身材颀长、蓄着长发,以及几乎遮住他大半个脸的胡子的身影。区雅弁还搞不清楚对他的感觉,是有着少女情窦初开时的偶像祟拜情怀,还是真的喜欢他?
“你只不过在去年到美国玩了两个月,就认定非美国不去?这太不像你那善变的作风了,事出一定有因,是不是喜欢上我那票同学之一了?”
“才没有呢!”区雅弁脸红红地否认。
“没关系,你只要稍微透露一下就好,我可以帮你打听打听,搞不好你喜欢的人也在暗恋你也说不定!”区韶胤整个眼睛亮了起来!
如果区雅弁喜欢的人正好是托他帮忙的人,这事不但可以圆满解决,他也可以不负所托地回去复命了。
“哥,你再说我可要打人了!”区雅弁大发娇嗔,举起手来作势要打人。
“据我观察,你的身边从不缺乏追求对象,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一个谈得来的男朋友?要是你能固定下来,爸爸也不会逼你到处去相亲了。”
“我根本不想定下来,我还想趁年轻时多玩几年。”
“说的也是,要刚毕业的女孩子马上嫁人走入厨房,的确是太不人道了点。”
“还有,要是我有个较投契的男朋友,而那人的条件又符合爸爸要求的话,搞不好我还没毕业就被逼得嫁出去了。”
“我们的老爸的确会做出这种事来。”区韶胤哈哈大笑。
“我身旁的男生不是大学同学,就是爸爸介绍的青年才俊,前者我只能将他们当成好朋友、哥儿们,一点来电的感觉都没有。”
“唉!台湾的男孩子在上大学前将所有的时间和精力全放在学业上,根本没机会练习男女相处之道,对情感的表达也较为青涩,自然引不起你的共鸣,只要假以时日,他们定会成为尊重女人的新好男人的。”
“至于那些已出社会、事业小有成就的青年才俊,则是一身流里流气,不只是目中无人,还不时地在我面前夸耀他有多厉害,随随便便就能日进斗金。对这种只会自吹自擂,且不顾女孩感受的男人,我没当场赏他一耳光,已是很给他面子了。”
这样的区雅弁却在异国遇上一个幽默风趣又体贴的男孩子,和她先前在台湾接触过的类型完全回异;她的心门自然而然地为他开启,他的身影也悄悄地进驻她的心扉了。
既然计画有变,区雅弁打算将去年夏天的邂逅当成她的一个回忆。搞不好她千里迢迢地跑去找他,见面之后才发现他其实不是那么好的人,而是她的想象将他给美化了;要不就是他早将她给忘了,那不是糗大了吗?
想想,与其承受梦幻破灭的失望,还不如用回忆将那一段过去包装得漂漂亮亮的,偶尔再拿出来回味回味,也是挺美的不是吗?
“你真没一个看得上眼的?莫非你想当时下流行的单身贵族?”区韶胤一言不发地研究着区雅弁脸上恍惚的神情。
“单身贵族?这也不错,与其嫁给自己不爱的人,还不如一个人逍遥过一生来得快乐。”
“这可千万使不得!我还指望你找个老公帮我的忙,那我就可以卸下担子逍遥去了。”
“你想得美!我还巴不得你赶快娶个大嫂进门,最好是赶紧生个胖小子,好转移爸爸的注意力。”
两兄妹虽说是站在同一条船上,但一遇到和自己利益相冲突的事,难保他们不会做出牺牲手足以换得自己自由的事来。
“对了,我一直很好奇,你那八十多万到底是怎么存的?”
富家千金的通病是--不把钱当钱、不知道赚钱的辛苦,更不知感恩;家里的宠溺也助长了她们花钱如流水的个性,这也是令区韶胤最感冒的一点;他就是看那些目中无人、娇蛮不讲理的千金大小姐不顺眼。
他知道区雅弁和毫不知节制的千金小姐一比是收敛多了,但和一般人相比,她还是挥霍许多。这样的她竟然还能存八十万,佩服之余,自然想知道她的理财之道。
“简单,以少报多就行了!比如和同学出去玩,各付各的,我就会告诉爸爸我请一大票同学吃饭,好面子的老爸为了让我在同学面前逞逞威风,还会不时增加我的零用钱,那些钱自然就落入我的口袋里喽!”
其实区雅弁“存”钱的方法还很多,只是她不想让哥哥知道得太清楚,否则自己的底全掀光了,以后她不就是没戏唱了?
“你真的长大了!”区韶胤笑着夸她,他现在才知道,原来自己的老妹还有经商的天分。
“哥,你看爸爸会不会生气?”区雅弁怕请律师拟协议书的事会惹得父亲不悦。
“当然不会,其实他开心得很。”
“为什么?”
“爸认为煜南少主夫人的位子绝对是你的,只要你肯去,什么条件他都愿意答应。”
“真的?”区雅弁突然觉得太过便宜区万金了。
“你刚开的条件虽说太刁钻,而且有点趁火打劫,不过,这本来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爸还很高兴你会把握时机争取利益,真不愧是他的女儿!所谓虎父无犬女,倒是你怎不趁机多敲诈一些?比如说,要爸爸每个月给你多少零用钱什么的?”区韶胤的外表虽斯文无邪,但内心可比区雅弁要“奸”得多了。
“生活费我自己赚就够了,我才不要当个什么事都不用做的社会蠹虫;只要爸爸以后不再干涉我的生活,我就阿弥陀佛了!”
“你不怕万一到时真被南家少爷看上,到那时你不但称了爸爸的心,而且连企盼多年的自由也将消失无踪,把你这一生都赔进去了呢?”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她贼笑。
“我就说嘛!你怎么会这般轻易地答应爸爸的要求,该不会你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吧?”
“答对了!真是知妹莫若兄啊!”“有什么绝招说来听听。”区韶胤急着想知道区雅弁的想法,没办法,受人之托,得忠人之事啊!
“这是秘密!”她迟疑了一会儿后,笑着道。
“连对你老哥也要像防贼似的防着?我不会将你的事出卖给老爸知道的。”
“我不是怕你说出去,而是现在我心里只有些模糊的点子罢了,打算到南家时再看情况决定。计画订得再完美也比不上随机应变来得恰当,不是吗?”区雅弁说完像想到什么似的,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怎么了?什么事这么好笑?”
“我突然想到冥冥之中,好像有一股力量在支配这件事。”
“为什么?”作贼心虚的区韶胤吓了好大一跳!她该不会猜到些什么吧?
“这件事就像是我们两家的姓一样,南区联姻,难哦、难哦!这好像是上苍的暗示,我会成为南家的少夫人?是绝对不可能的啦!哈哈哈”
“这个南巽人一定有问题,身体一定有某方面不可告人的缺陷,不然的话,就是个超级大白痴,所以才需要靠家里的财势替他讨老婆。”区雅弁忿恨地说出她的不满。
这十多天来,区雅弁在区万金的监视和魔鬼训练下,连一点属于自己的时间都没有,每天的行事历排得满满的。从早上六点睁开眼就有事,忙到十二点睡觉时眼睛闭上才算结束,一刻也不得喘息;火气愈来愈大的她,将这些不满全转到南巽人身上去了。
“雅弁,凡事别这么武断。”区韶胤急着想扭正她的偏差。
要是区雅弁去南家之前还改不过来的话,那就大事不妙了!
“哥,你先别训我,你不觉得我的推论很有道理吗?要不南巽人怎么会连一个女朋友都没有?”
“你怎么知道他现在没有女朋友?”区韶胤吓出一身冷汗。
“你看,被我猜中了吧!他要是有女朋友,叫那个女孩子牺牲一下,不就天下太平了?哪还需要办这个娉婷宴?”
“你又错了!就是因为他以前的女朋友多得数不清,现在身旁却没有知心的女友,南家的长辈们才干脆办个娉婷宴广招天下美女,想从中选出一个最适合的人选。”嘴上这么说,其实他也搞不清楚南家为什么要办娉婷宴。
“这就是了,那么多的女朋友还没有一个人敢嫁给他,一个一个全跑掉了,他 )百分之百肯定有问题!”绕了一大圈,区雅弁还是不改其衷。
“懒得和你辩了!”区韶胤气喘吁吁的,因为他已经不行了,和区雅弁讲话比和商业对手谈判还累人。
大学时代是辩论社社长的区韶胤,遇到妹妹也只有举白旗投降的分;要赢区雅弁得跟得上她跳脱常轨的思考逻辑才行,要不,只有跟在她后面被耍得团团转的分。
唉!他不禁同情起南巽人来了。
“真理是愈辩愈明的。”她得意洋洋地说。
“一切等你见了南巽人就知道了,我在这里多费口舌也是于事无补。”
“见了面只会让我更唾弃他而已!”
想到要去南家受一个月的酷刑,而始作俑者的却是这个不知是圆是扁的南巽人,冲着这一点,区雅弁绝不会对他产生好感,更不会让他好过。
“南巽人可是人中之龙,长相就不用提了,能力也是一流的;现在虽然还不是正式的继承人,不过,煜南集团已有部分公司归他管理,他只要通过南麒声的试炼后,就是正式的继承人了。”区韶胤拼命为南巽人说好话。
“现在只要是有钱人的公子哥儿,不管是不是败家子,社会一律称之为人中之龙。人中之龙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一直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好好的人不当,偏要当龙这种不存在的怪物,发明这个成语的人真是有问题。”
“那只是一种形容词,并不是说人会变成龙。唉!你偏要和我唱反调是不是?”
对区雅弁的曲解成语,区韶胤也只能意思意思地纠正一下,因为他知道,和她争辩下去绝对没完没了,而且输的人也一定是他。
现在的区韶胤只希望南巽人能治得了他妹妹这个小捣蛋,否则天下就永无宁日了。
“我也不是要和你唱反调,我只是指出事实而已;若依照你刚才说的,哥,你不也是人中之龙?就不信南巽人比你强!”
区雅弁熟知区韶胤的能耐,外表就不用提了,从区韶胤小学开始就不乏女孩子倒追的情形可以窥见其中端倪;能力嘛,虽说还没正式接管家里的事业,但是从区韶胤亲自筹画开设的百货公司,在开幕当天就掀起大高雄地区的百货流通业战争看来,傲人的才能大家是有目共睹的。
“谢谢你的夸奖。不过,论能力、论外貌,我虽出色,但还是差了南巽人那么一点点,我虽不愿承认,却仍不得不接受事实。”嘴里说得谦逊,但脸上的表情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区雅弁双手抱胸,不信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区韶胤。
“有一点我觉得很奇怪,你为什么对南巽人的事知道得这么清楚?”她狐疑的眼神直盯着愈看愈心虚的哥哥。
“我只是听说嘛,听说而已啦!”面对妹妹的咄咄相逼,区韶胤实在有点招架不住。“事实如何,当然要你亲眼验证,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件事,先入为主的偏见只会让你看世界的心胸变得狭小。”
对区韶胤的循循善诱她根本没听进去,只一个劲儿地怀疑。
“奇怪?哥,你是不是收了南家什么好处,这么处心积虑地替南巽人说好话?”
“我根本没见过南巽人,怎么可能收他什么好处!”区韶胤脸上的笑容在瞬时冻住。
“说的也是。那你是不是收了老爸的好处,要你逮到机会就替南巽人美言几句?”
听到这话的区韶胤吓得直冒冷汗!他这个妹妹平常虽糊涂得厉害,却有着和动物无异的第六感,深怕露出马脚的他赶紧找个理由溜了,反正他的使命已经完成了,可以蒙混交代过去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