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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节

    看不清车上人的面孔,从旗帜、车驾及兵器也能推断出他的身份。
    长久的绝望后,希望乍现,正如绝处逢生,城头人心振奋,在雨中发出欢呼声。
    欢呼声传到城下,越军不为所动。
    两名甲士走出营门,压根没看城头一眼,而是遵照公子煜的命令高挂免战牌,旋即返回营内,牢牢关闭营门。
    楚军距离城下愈近,隐约能听到守军的欢呼。
    “公子,守军不馁,人心可用。”粟黑夸赞道。
    甘究和屠岩等人也面有喜色。
    只要守军仍在,战后粉饰一下,颜面总能挽回几分。
    公子项却未出声。
    众人关注城头时,他目光旁移,看向盘踞在城下的越军大营。
    相比城头的喧闹,营地太过安静,安静得不同寻常,分明是情况有异。
    “来人。”
    “仆在。”
    “去探。”
    公子项直觉敏锐,当即下令停止前进,命人上前探查。几名斥候越众而出,先一步奔至城下,去往越军大营。
    见大军突然停在原地,城头守军心生诧异,陆续停止欢呼。
    斥候在此时抵达,望见营地周围的布置,看清高挂在营门前的免战牌,都是神情一变。
    “免战?”
    几人正要打马返回,忽见营内竖起一杆大旗,血底金纹,凶兽盘踞旗上,赫然是一头於菟。
    松阳君率军围城,阵前也擎於菟旗。然营内这杆旗非比寻常。旗杆以玉雕刻,旗色鲜明,於菟爪下按有山纹,象征越国君权。
    越侯已薨,纵观越国上下,唯有一人能用此旗。
    “公子煜!”
    “公子煜在军中!”
    “速报公子!”
    斥候们迅速调转马头,飞速奔回大军中。
    如楚煜所料,公子项听人禀报,得知他在营内,当即心生猜疑。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大军不可能撤退,延迟进攻也非良策。
    公子项凝视前方,目光晦暗不明。
    “公子,人心易散,再聚艰难。”粟黑提醒道。
    公子项握紧铁槊,突然冷笑一声:“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固有陷阱,吾一力破之。击鼓!”
    无视越军大营挂起免战牌,公子项命军仆擂鼓。
    战鼓声激昂,声声震荡雨幕,裂石穿云。
    大军排开阵型,战车前行一段距离,忽然向左右分开,百余骑先后奔出。
    骑士装束奇特,个个长发披肩,仅在额前勒一条皮绳,绳上串有兽骨和珍珠。全部身披半甲,袒露一侧肩臂,上臂束有金环。
    他们是出身南地的蛮人,部落附庸于楚国,随公子项出战。
    蛮骑冲向营地,手中挥舞的不是兵器,而是粗如手臂的套索。他们骑术精湛,胯下的马稍显矮小,却比寻常战马更加灵活。
    “他们要拖走拒马!”
    越楚交锋多年,营内甲士见状,立即知道蛮骑的来意。
    “果然不守规矩。”楚煜登上战车,望见营外的情形,对松阳君道,“仲父,还有多少火箭,一次用尽。”
    蛮骑数量不多,却是不小的麻烦。
    他们擅长抛投,灵活堪比猿猴,必须一次除尽。
    “遵令!”
    松阳君抬起右臂,当场下达命令。
    营外的蛮骑陆续甩出套索,正要拖走拒马,破风声陡然袭来,燃烧的箭矢呼啸而至。
    有人成功躲开,也有人被射伤。
    箭矢不算密集,看似威胁不大。起初蛮骑不以为意,仍忙着拉走拒马。直至灼烧的刺痛袭来,众人才大惊失色。
    火焰吞噬战马,在雨中不灭,瞬间腾起一道火墙。
    “为何遇水不灭?”
    “救命!”
    受伤的蛮骑翻滚落马,本能向周围求救。凡被他触碰之人,下一刻也开始燃烧。
    这一幕发生在瞬间,城头守军早看得麻木。援军大多是初次得见,无不骇然失色。
    “火油。”
    公子项眯起双眼,想起之前掌握的情报。
    “越晋结成婚盟,越送出北荒之地,不怪晋侯如此大方。”
    说话间,他放开铁槊,拿起挂在车上的强弓,轻松拉开,箭指向大军逃来的蛮骑。
    “临阵脱逃,杀!”
    杀字尚未落地,箭矢如流星飞出,精准贯穿蛮骑的胸膛。
    蛮骑中箭倒地,身上的火继续燃烧,很快包裹住他,燃烧成一枚火球。
    相隔明亮的火光,公子项举目望去,见飞出的火箭稀稀落落,心中有所猜测。
    “再去。”
    号角声传来,数百名军仆冲出战阵,徒步冲向越军大营。
    和寻常军仆不同,他们脸上刺字,皆是有罪之人。依楚国刑律,战场立功可抵罪。为能免罪,他们个个悍不畏死,踩过蛮骑的尸体冲向营前,顶着箭雨合力搬开拒马,不少人死在中途。
    “火油有限。”
    见不再有火箭飞出,公子项放出第二批军仆。
    公子煜既在营内,他便没有退路。
    此战必须胜。
    哪怕是用人命去填,他也要攻破营门,将这座大营碾为平地!
    “立功免罪,有赏!”
    公子项的命令传遍全军,军仆发出兴奋的吼叫,争先恐后冲向前方大营,活似一群嗜血猛兽。
    第一百五十章
    数百军仆不惧生死,猛扑向越军大营。
    近百蛮骑倒伏在营门前,战马的尸体躺在不远处,大多已经烧焦。
    先至的军仆奔向拒马,两三人合力就要移开。尝试数次未果,发现拒马下竟埋设木刺,斜插在泥土中,尖端锋利无比。
    “啊!”
    惨叫声接二连三。
    不断有军仆踩中木刺,草履被刺透,脚掌被当场贯穿。剧痛感袭来,他们站立不稳,抱着伤脚摔倒在地。更多木刺扎入体内,鲜血喷涌,濒死之际的嚎叫惨绝人寰。
    这一幕太过惨烈,纵然是亡命之徒,此刻也不免胆寒。
    越来越多的军仆心生退意,前冲的速度明显减慢。
    公子项察觉到变化,抬起右臂向前方一挥。
    控弦声连成一片,后退的军仆都被射死,横七竖八压倒在一起。
    “后退者死!”
    持刀甲士排成一行,身材高壮魁伟,虎目迥然。手中长刀斜指地面,刀背厚重,刀刃雪冷,锋芒逼人。
    楚人天性洒脱不羁,年少时常扮作游侠四处游荡,动辄拔剑拼杀。由此,国内刑律格外严酷,和越法同出一源,在诸侯国间首屈一指。
    军法尤其酷烈。
    战时临阵脱逃,军仆枭首,甲士重役或绞,氏族夺爵乃至车裂。
    严刑峻法,坚兵利甲,使楚军纵横南境,横扫邻国,成为名副其实的一方霸主。
    公子项决心踏平越军大营,不惜用人命去填,绝不容许有人中途后退。
    军仆不想死在楚甲箭下,只能硬着头皮向前冲。为免被木刺所伤,他们竟以同伴的尸体垫脚,踩着尸体向前,总算搬开第一排拒马。
    看到营外一幕,越军不见惊诧,上至将校下至甲士皆稳如泰山。
    两国边境常起烽火,两军多次交锋,对彼此都很了解。
    这些军仆脸上刺字,分明是楚国的罪人。楚军不会在乎他们的生死。即便都死了,公子项的眉头也不会皱一下。
    “公子,第二排了。”松阳君提醒道。
    “抛石器。”楚煜抬高视线,透过雨幕眺望前方,“一个不留。”
    “诺!”
    松阳君亲自挥动令旗,营内军仆拽动绳索,六架抛石器一并转动,木兜下压,拉至极限向前飞出。
    呼啸声中,巨石接连破风,越过营门砸向营外。
    军仆听到声音,本能抬起头,黑影闯入眼帘,体积越来越大,直至充斥整个视野。
    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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