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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节

    男子双手被缚,身上沾染灰尘泥土,个个垂头丧气。
    妇人们靠在一起小声啜泣。她们佩戴的簪环都被除去,部分怀里抱着孩童,都是惶惶不安满心恐惧。
    私兵放弃抵抗,核对过数量,确认没有人逃脱,甲长对身后挥手。
    几名甲士移来火盆,拿起盆中烧红的烙铁印在私兵后肩。白烟腾起的瞬间,皮肉烧焦的味道闯入鼻腔,令人作呕。
    私兵咬牙没有发出痛呼,双拳紧握,脸颊抖动,脖颈鼓起青筋。
    “四日后先氏行刑,尔等徒边地。如能战场立功,斩首二十级可恢复国人身份。”
    文吏手捧竹简向私兵宣告,随后将简片分给众人,上面的文字象征他们的身份。
    “遗失视同野人。”
    无论丢弃还是被盗,失去手中的简片,私兵就变得连奴隶都不如,任何人都能抓捕甚至杀死他们,不需要偿命。
    一队甲士打开库房,搬出里面的箱笼,全部堆在院子里。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先氏固然没落,积攒的财富依旧可观。金银铜器堆满木箱,美玉彩宝炫花人眼,还有各色绢帛布匹,彩绣辉煌,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清点造册,送入宫内。”
    甲长勉强收回视线,喝令甲士关闭箱盖,不许趁机私藏。
    “东西要送入宫内,数量对不上要掉脑袋!”
    国法严厉,动辄人头落地。
    甲士们迅速清醒,不敢再多看一眼。
    金银财宝固然好,也要有命去花用。没了脑袋一切成空。比照先氏上下,积攒数代的财富尽数落入晋侯手中。
    钝响声接二连三,箱盖陆续合拢。
    箱体捆上粗绳,打上牢固的绳结。顶端绳结留出孔隙,方便横木穿过,由壮奴抬起运走。
    先氏族人被捆到一起,穿街后送入囚牢。
    私兵另行关押。
    家中婢仆和奴隶送往南城,当日进行售卖,得金均归入国库。
    第一批箱笼抬出府门,尚未送下台阶,忽有数骑疾驰而来。为首者做侍人打扮,怀揣一册竹简,上面盖有国太夫人印章。
    “甲长,国太夫人有命!”
    侍人在府门前翻身下马,三步并作两步登上台阶,当众宣读国太夫人旨意。
    “君上出继公子享,国太夫人命留此宅为公子府邸。房内金玉留下半数,其余撰册送入宫内。”
    侍人一口气说完,示意身后的婢仆上前。
    “他们奉命伺候公子享,将留在此处。”
    甲长捧过竹简,确认过内容和印信,当即向甲士招手,指了指门前的石兽,沉声道:“碎后移走。”
    “诺。”
    甲士身强体壮,膂力惊人。
    两人各持一柄铜锤,挥动两下试过力道,齐齐发出暴喝,抡锤砸向石兽。
    砰砰两声,石兽出现裂痕。紧接着又是数下,石兽从中龟裂,当场碎成数块。
    石渣飞溅,灰尘漫天飞舞。
    先氏众人呆呆地看着这一幕,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传承百年的家族毁于一旦,昔日的辉煌尽成尘埃。
    最后留在史书中的,怕只有他们勾结外敌的恶名。
    “走。”
    完成任务,甲长率甲士扬长而去。
    壮奴跟在队伍之后,两人一组扛起横木,彼此间拉开一段距离。
    先氏族人被捆着双手穿街而过,行至北城和东城的交界处,人群中忽然传出声音:“就是他们勾结犬戎里通外敌!”
    “无耻!”
    “豺狼行径!”
    唾骂声一浪高过一浪,恰似滚水沸腾。
    大量土块石子凌空飞来,仿佛天女散花,砸得先氏族人头破血流。
    国人犹不解气,一路跟随着队伍怒骂,将道路拥挤得水泄不通。若非甲长当机立断派人开路,怕是等不到送上法场,先氏众人就会死在国人的愤怒之下。
    “速走!”
    群情激愤,甲士不敢过于阻拦,唯恐引火烧身。只能下令加快速度,尽快将这批烫手山芋送入囚牢。
    人群之后,一条幽暗的巷道内,一辆马车落下车窗。小奴探身出车门,令马奴调头速走。
    马蹄声传出巷道,遭遇汹涌的人声,未引起任何注意。
    车厢内,有狐达和有狐显对面而坐。刚刚受过鞭笞的公子长半趴在软垫上,长袍堆在腰间,背上血肉模糊。即使上过药,刺痛感仍未减轻,令他备受折磨。
    “先氏废了。”有狐显说道。
    “赖氏递送消息,公子珩欲查当年事,正派人接回玉堂殿旧仆。”有狐达递出一张绢布,上面的字迹十分潦草,分明是仓促间写下。
    “我早说过夜长梦多,就该一个不留。”有狐显满面阴沉,眼底浮现戾色。
    “事不能为。”有狐达叹息一声,“当年送走公子珩,国太夫人已有察觉。阿姊负气斗狠,被人激了几句,竟当众打杀玉堂殿婢仆。她被抓住把柄,家中行事也被紧盯,错失最好的机会。”
    有狐达想过斩草除根,暗中正在布置。哪想到丽夫人肆意妄为,在宫内耀武扬威,彻底打断了他的计划。
    “当年要是动手,肯定会被勋旧群起围攻。现如今只能补救。”有狐达捏了捏眉心,“趁人未入城,设法在中途截杀。事情做得利落些,不能让任何人抓住把柄。”
    “我亲自去。”有狐显说道。
    “不,你不能露面。让赖氏和吕氏派人,再给鹿氏递送消息。”有狐达阴狠道。
    “鹿氏?”
    “没错。”有狐达看向抬头的公子长,语重心长道,“朝会之上,勋旧群起发难,我等左支右绌,鹿敏竟一言不发,分明是要同我等割席。还有公子原,见他种种行止,怕是心有摇摆,甚至想踩下公子取而代之。”
    “舅父教我!”
    连续遭受打击,公子长的脑袋终于变得清明。
    他没有时间颓丧,必须设法走出困局。
    “现下形势对公子不利,勋旧齐心势必步步紧逼。君上心思难测,为今之计只有蛰伏。”有狐达按住公子长的肩膀,触碰他的伤口。见他额头冒出冷汗也没有移开手指,反而继续用力。
    “仲兄!”有狐显握住他的手腕,“公子有伤。”
    “我之前做错了。”有狐达凝视公子长,一字一句道,“未经历风雨的幼苗不可能长成参天大树。阿长,你被保护得太好,完全不是公子珩的对手。”
    公子长脸色发白,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好在还不晚。”有狐达话锋一转,松开手指,“从现在开始,你要收敛脾气,老实闭府一月。一月之后入宫向君上请罪。不可再嚣张傲慢,唯有谦逊。头低到尘埃里,只要能抓住机会,也有转败为胜的一天。”
    “舅父,我记住了。”公子长用力咬牙,眼中有了光彩。
    有狐显想拍一拍他的肩膀,想起他身上有伤,手停在中途,安慰道:“放心,那竖子横行霸道不知收敛,迟早闯下大祸。世子之位必定是你的。”
    马车穿过小巷,仍不时有人声传来。
    有狐显安慰公子长,字字恳切,仿似阴霾已经散去。
    有狐达却心事重重。
    口口声声还不晚,可真的不晚吗?
    想起宫门前的惊鸿一瞥,有狐达骤然感到心慌。
    直觉告诉他,他一定是漏算了什么。
    绞尽脑汁也想不出答案,令他倍感心烦意乱。仿佛乱线缠绕,明知存在问题,却始终找不到解决的源头。
    晋侯宫内,林珩暂离南殿,前往焕然一新的林华殿。
    殿门敞开,阳光落入殿内,铺开斑斓彩影。
    镶嵌彩宝的轻履跨过台阶,踏上纤尘不染的青石地板。微风拂过脸颊,鼻端萦绕清甜的气息,那是母亲最喜欢的熏香,同记忆中一般无二。
    “公子。”
    墙边暗影下走出一人,身材高瘦,面容清癯。满头华发梳理整齐,双目炯炯有神。
    老者身穿麻衣,腰间却挂着一枚金印,同缪良之印极为类似。
    “放翁,许久不见。”林珩绽放笑容,发自内心的喜悦,如同一夕之间摘下面具,现出最真实的自己。
    “公子长大了。”
    许放整理衣冠,正身行礼。
    林珩搀扶起他,感受到手下凸起的骨头,叹息一声:“我不在国内,庶孽轻狂,委屈您了。”
    “公子何出此言?”许放连连摇头,“正夫人恩德毕生难报,仆等无法守住玉堂殿,惭愧已极。守墓时日夜期盼公子归来,惩治罪人正本清源。”
    林珩轻笑一声,托住许放的手臂,引他到屏风前坐下,轻声道:“无妨实言告知放翁,在我眼里,妾庶蝼蚁罢了,真正的敌手另有其人。”
    许放官至内史,在宫内行走多年。林珩话一出口,他即知句中所指。
    “公子,还不是时候。”
    “我明白。”
    白皙的手指点在案上,发出规律的敲击声。
    阳光透过窗缝洒入室内,照亮屏风,反射璀璨的金光。
    “先拔爪牙,再断四肢,鞭其身,囚于笼中,方为猎兽之法。”林珩牵起嘴角,眸光璀璨恍如星辰,“虎难猎,先取狼狐。”
    “公子命我秘密归城,是否已有安排?”许放问道。
    “捕猎需有饵。”林珩翻过掌心,手指一根一根合拢,将阳光攥于手中。
    在南殿时,他故意透出口风,不出意外地话,消息应已传出宫外。
    假扮的队伍也照计划沿洛水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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