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沈晏松觉得十分荒唐。
沈胭娇却顾不上回应他,她正急急向四周人打听:“这摊位上的老先生哪里去了?”
“姑娘问那个酒疯子?”
终于有一个正收拾摊位的小贩回了一句,“听说他这两日要去城西会一个旧友喝酒——这酒疯子不靠谱的很,摊子都不管了!”
“他何时去的?去了多久了?”
沈胭娇急切问道。
“半个多时辰了吧,”
那小贩想了想道,“骑着他那头小毛驴呢!那小毛驴瘦的要死,走路都是晃的——不过这时候只怕快出城了。”
“大哥哥我们快追——”
沈胭娇是真急了。
神医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沈晏柳的病等不得,她怕啊!
沈晏松无奈,只能急忙带着车马追向城门。
到了城门前,却见城门已经关了。沈胭娇心头一凉,正急的时候,就看到城门里这边路旁,有个发髻乱七八糟梳着的,上面还插了一根枯树枝当发簪的老头。
“我看到他了!”
沈胭娇大喜过望,“大哥哥,那边就——”
话没说完她一下子顿住了:
那老头面前,正站了一个身形清瘦颀长的男子。大约是察觉到了什么,那男子转过脸看了过来,沉冷的眼神在黄昏里分外清冽。
第9章 治病
沈胭娇此时一手掀开着车帘子,一手扶着车框边,露着半张脸看着那边那人,只觉得脑子里嗡了一下:
顾南章。
此时一阵风过,轻风卷起了顾南章的衣角,那人就站在那里没动,却偏偏像是随风卷过来一片压抑逼人的气息。
顾南章为什么会在这里?沈胭娇定了定神后,也有点琢磨不透……莫非前世顾南章结识这神医,比他自己说的要早几年?
“顾兄!”
沈晏松看到顾南章时倒是十分兴奋,“你如何会在这里?”
继而他就留意到了顾南章跟前的那个脏老头,不由眼底一片讶异:他那顾兄,竟然也信这个江湖郎中?
顾南章眼底精光微微一动,一笑走过来与沈晏松打了招呼,视线似是不经意般从沈胭娇脸上扫过。
他也没想到,沈胭娇会来这里。
算计?
这一次算计嫡姐落水没成?继而又想来这里,与自己有一番偶遇?
顾南章眯了眯眼,压下心底一点疑惑:他这次出来,可是与任何人都没讲过。这位神医,上一世他相逢恨晚,这一世,他才在回府办了一点事情后立刻赶来寻找这位奇人。
沈胭娇若不是为了他,如何又会出现在这里?
顾南章眼光沉沉,不动声色询问了沈晏松几句,很快得知,沈胭娇竟也是为了这个神医而来。
这就怪了,顾南章眼光一闪,倒没想到,在这个时候沈胭娇竟然已经知道这个奇人了?
可明明前世,直到他将这个奇人带回国公府时,沈胭娇似是从未听说过,还曾说江湖郎中不可轻信。
“顾兄也信这人?”
沈晏松却是十分兴奋好奇,看了一眼这位所谓的神医老头,没忍住抽了抽嘴角:这真是比那街上的叫花子没强到哪里去啊。
“你们这些贵人呐——”
这时那老头急了,跺脚道,“城门都关了,拦我做什么?我的酒没了——你们赔我的酒!”
急着要去朋友那边喝酒真是的。
“我给你好酒,”
顾南章转过身又对着这老头躬身一礼,“先生,金枫酒肆的竹白酒——先生可还看得上?”
对这位神医的脾性,他已是最了解不过。本名叶堃,前世叶堃到了后来,已是他亦师亦友般的存在,一直到相识四十年后,叶堃一百出头的年纪无疾而终,也是他来操办的后事。
神医叶堃喜欢的酒,他自然清楚。
“竹白酒?”
果然一听这酒,叶堃一双小眼都亮了,嘿嘿挠了挠本就乱七八糟的头发,“那可是贵着呢?你真送我?”
金枫酒肆是这京城的老字号,竹白酒更是其家的珍品酒酿,卖的不是一般的价钱,他老人家是真买不起。
“自然当真,”
顾南章又是一礼,“先生且随我来,我替先生安排了一处地方安身,先生若不嫌弃,每日好酒管够。”
“当……当当当真?”
叶堃乐得胡子都快飞起来了。
他浪荡江湖这么多年,走遍天下无数地方,这时候上了年纪,只想找个地方安稳下来,每日能去热闹地方,听个曲啊书的,最好是每日能喝酒管够……
只是可惜他半生随性浪荡,没有一点积蓄,喝酒都得靠行医积攒的人情,好酒是喝不起啊喝不起。
“叶先生!”
眼见那神医跟顾南章说完牵着驴要离开,沈胭娇连忙上面叫了一声,“求求您救救我阿弟——”
“你怎么知道我姓叶?你是谁?”
叶堃明显十分吃惊。这些年他行走江湖,也没跟人特意说起过他的名姓,别人问起,他只说绰号酒疯子。
这姑娘一上来叫出他的姓氏,是真吓了他一跳。
沈胭娇:“……”
她情急之下有点大意了。
“我是方才听他叫的,莫非先生不姓叶?或是我听错了?”
沈胭娇飞快瞟了顾南章一眼,立刻打了个马虎眼,赶紧转回话题,“先生救救我阿弟——救救阿柳!”
她一边说着,没有犹豫,直接给这叶神医跪了下去。
她也知道这神医的秉性古怪,最烦贵人的吆五喝六眼中无人的样子,脾气硬的很。
“三妹妹!”
沈晏松看到吃了一惊。他们沈家请郎中,就是请到御医了,那也只是循例行礼问候,何时曾向郎中行过如此大礼?
三妹妹竟为了阿柳,肯给一个江湖郎中行如此大礼。是谁说三妹妹貌似人情上淡薄了些?明明是这般手足情深。
顾南章早在沈胭娇叫出“叶先生”三个字的时候,就眼光一跳:他确信他方才没有说出叶堃的姓氏。
他心中疑惑陡起,可没来及深思,就看到沈胭娇盈盈冲叶堃跪了下去。
此时天色已是越来越暗,昏淡的光线下,沈胭娇的身形显得十分娇弱,情急下抓着叶堃衣袖的手指,越发白的如玉一般。
她被风吹乱了一点鬓边的发丝,贴舞在她的脸颊,更衬出她容色的艳绝惊人来。
但这都不是最令他诧异的,最诧异的是,此时沈胭娇满脸的恳切之情,以及,已然一颗一颗大滴滑过脸颊的泪珠。
从没见过她这种真切情动的样子……
顾南章沉沉站在夜色中,神色似乎依旧是波澜不惊的内敛沉稳,一句话也没多说。
“哎呦这小娘子——可别折煞老夫了,”
神医叶堃显然也没料到,会有贵家女子竟肯当街跪他这个江湖郎中,看到沈胭娇哭了的时候,他连忙哄道,“快起来快起来……我这个老头子见不得小姑娘家家的掉眼泪,你既信得过我,那我大不了随你走一趟——”
说着又赶紧补充,“先说好,我这医术嘛……早在摊子上挂出来了,死的医不活,活的能医死,你确定用我?”
“求神医救我阿弟,”
沈胭娇没有废话,截然道,“医好了,我拿好酒谢先生,若是医不好,我信那是他的命。”
叶堃难得认真又打量了一眼沈胭娇:“怪难得的……那就走一趟瞧瞧?”
说着又看向顾南章,明显也舍不得顾南章说的好酒。
“阿柳是谁?”
顾南章却没立刻回应叶堃,而是看向沈晏松问道。
“是我四弟沈晏柳,”
沈晏松忙道,“也是三妹妹的胞弟——还请顾兄体谅,先让神医来我沈府一趟。”
顾南章微微一怔。
前世他记得听沈晏松偶尔提及,他一个身有残疾的小弟,在除夕夜没了……说的就是这个沈晏柳吧?
心里带着疑惑,顾南章没拒绝,叶堃也被沈晏松接到了沈府。
由于怕父母责怪,沈晏松让小厮和那个嬷嬷都别声张,只给门房说他找了一个做杂活的工匠进来有事,就这么将叶堃带了进来。
幸而叶堃根本也不在意这些,替沈晏柳仔细诊过脉后,眉头都快拧到一起了。
“如何?”
沈晏松试探问道。
叶堃搓了搓脸,脸上的皱纹都快搓成一团了,有点烦躁说:“这孩子心太重了,肾水不足,心火自用,口舌焦干……先天又不足,实症虚症夹杂一起,寻常郎中只怕用药有些偏颇。”
“我阿弟的病能治么?”
这时沈胭娇安抚好了沈晏柳,过来这边急切问道。
“按我的方子去抓药,”
叶堃也不谦虚,“小孩子家家的,到底年轻,病好了只要好好调理,身体一样也能好起来。”
沈胭娇霎时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