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了忙忙碌碌的白天,月儿姑娘终于在布农族人的期盼下娇羞地露脸了。
丰年祭的晚上热闹非凡,在外工作的男人全回来了,在外读书的学子也全归巢,人数骤然增加好几倍,合家团圆的温馨景象处处可见。而办喜事的张灯结彩,更使得平常冷僻的山区喜气洋洋。
今晚没有人开伙,大家为喜事与难得的团圆忙得不亦乐乎,大人们忙着点营火、准备烤肉用具、为新人着装、教授行礼步骤,较大的孩子们则在一旁敲锣打鼓,充当乐队,较漂亮的孩子则被遴选为小伴娘或小伴郎,连较小的孩子也不甘寂寞的以吵闹声表达心中的兴奋。
卓敏混在忙碌的人群中,一点也不觉得疏离或无趣,反而跟着忙得兴高采烈。瞧她一会儿跑新郎屋,看帅俊的新郎,一会儿跑新娘屋,看娇俏的新娘,看得连她都想嫁了。
“喂!卓莲,你怎么还没换新娘服?躲在这里干什么?”卓敏在无意中发现角落的卓莲,那小妮子居然在打盹。“起床了!新郎都要来迎娶了,你这副德行像样吗?”
“管他迎娶不迎娶,又不关我的事。”卓莲是一副清梦被扰的苦瓜脸,难道她无聊得想打个盹都碍着人吗?“人家好不容易才练成闹中取静的神功,是哪个不要命的家伙来吵我?你妈妈没有教你不可”眼看着她就要对对方的祖宗八代“不吝指教”睁开惺忪的睡眼,赫然发现大姊卓敏站在她的面前,把她的瞌睡虫全吓跑了。
“你怎么在这里?你什么时候来的?你有没有呃,听见我说什么梦话?”卓莲一脸做坏事被逮到的惶恐。
“没有呀,我哪有听到什么?”卓敏看见她的表情明显松懈下来,心里有奸计即将得逞的快感。“只不过听见某人说迎娶不关她的事而已,引起我想知道迎娶不关新娘子的事,那关谁的事?”
卓莲倏地瞪大眼睛。“你”接着,她贼头贼脑的在众多准新娘间张望,活似怕有间谍潜伏在她们之间。“千万别说得这么大声。偷偷告诉你,新娘被我掉包了。”
“什么?你把新娘掉包了?”卓敏兴致高昂地侧耳凝听。“现在是谁要和白天辰行礼?”她有偷听秘密的紧张刺激感。
“是妲妤,她暗恋白天辰好久,连漂亮的新郎新娘装都做好了,她有这种痴心,我当然要成全她。”卓莲对她耳语。“白天辰想和我结婚只是受到我桃花命的诱惑而已,根本没有半点真心意,只要三天不见面,他就会忘了这档事。既然如此,我何必害人害己?人家妲妤对他有痴心真意,我干么不乘机做做好事,把他们凑成一对?”一副理应如此的表情。
“那白天辰知不知道?”卓敏问。
“他要是知道,早就过来把我剁碎喂狗了。”卓莲对他有一肚子的埋怨。“你不知道他多过分,居然找人监视我耶,霸道得要死;又没人答应要跟他结婚,他就自做主张地举行起婚礼来了,谁要理他?结婚又不是儿戏。”
“这难道不是一场游戏?”卓敏暗自嘀咕,由于小妹桃花命的关系,男人不全都是她的游戏吗?莫非她对白天辰有那么一点认真,所以她不想玩?“那真是有趣了,我会让它变成一场很好玩的游戏。”
“对了,我还没有找你算帐,你上午故意害我被白天辰捉回来,现在可不许再坏我的好事了。”她们姊妹平常吵归吵,必要时候炮口是一致向外的,卓莲相信现在是团结奋斗的时候。
卓敏显然并不这么认为。
“那当然。”这是“那当然是继续坏你事”的简答。这十几年来,她闯了多少祸让她收拾?不趁此时一并报仇,更待何时?
况且,让这个平常爱惹祸的妹妹嫁给白天辰又不是什么国仇家恨,而且她觉得他们两个人还满“速配”的。
“我还要忙着为新人卜卦算八字,不陪你啦。”卓敏装出很忙的样子。
“你真是工作狂,也不问人家信不信你那套。”卓莲撇撇嘴,不屑地道。大姊在台南开了家命相馆,举凡与命有关的事全在她的服务范围,从看风水、排紫微斗数、面相、手相、摸骨到星座、血型、生肖应有尽有。
“总有人会信的。”至少卓敏现在已经肯定有人非信不可了。*9*9*9
在另一方面,妲妤正以万分幸福与感激的心情依当地习俗亲手为白天辰穿上她辛苦缝制的新郎装。
“真合身。”妲妤简短地说,其实这根本不是她真正想说的话,比起赞赏衣服的合身,她更想像其他新娘一样,用千千万万句肺腑之言,咏叹新郎健硕的好体格只可惜她不是他心目中的新娘。
“卓莲呢?”他关心的永远是她。“这不是卓莲该做的事吗?”他期待着她的柔软小手触摸他的感觉。
“她呃,她的新娘装不太合身,正在快马加鞭地改。”这是卓莲教她撒的谎。
“她?”天辰的脸沉了下来,提高的声音里有明显的不快。“她改衣服干什么?万一扎到手怎么办?叫她不要改了。”急切、不耐的语气说明了他对她的关心。
“我本来要替她改的,可是她说这是她的嫁衣、她的婚礼,她来不及亲手缝制,已经错过了许多,她不想再错过,她要一针一线地完成那件神圣的衣裳,编织起自己的幸福。”妲妤不得不佩服卓莲对天辰的了解,他的情绪、反应,全在卓莲的预料中。
“是吗?她终于开窍了?”虽然这不像她会说、会做的事,但他宁愿选择相信,相信她已爱上他。“她还好吧?有没有耍什么诡计想溜?她脚上的伤有没有再擦药?”
“她”妲妤的心里泛起了阵阵微酸,他关心她,用无比的细心与温柔,只关心她一人而已
她想到了她的处境——她配合卓莲的计划得到他的人后,他真的会如卓莲所说,用心来爱自己吗?她好怀疑,也好困惑。
“你为什么这么关心她呢?这不像你对女人的一贯态度。”妲妤当了他五年的私人秘书,自然对他的事了若指掌,向来玩世不恭的调情圣手,如今突然迫不及待地想结婚,难免引人讶异。
“你以为我一贯的态度是什么?”他浅浅地笑,用他一贯的表情。
妲妤这一刻突然有了憬悟,原来她从来没有了解过他,也从来没有看过他的真面目,更遑论他的真心情。原来他一贯的表情里有那么多疏离,温和的表情里有那么多距离,亲切的笑容里有那么多防备
原来他给了卓莲最真的他自己?
妲妤突然羡慕起卓莲来,羡慕她能得到他最真的心,她觉得真正该当新娘的是她,她将会是世上最幸运的新娘。
但是她答应顶替她当天辰的新娘了,她总不能临阵反悔吧?这可怎么办?
“你回答不出我的问题就算了,我不介意。”他一派潇洒地拨拨头发。不知为什么,他从不在卓莲面前做这个动作。
对象如果是卓莲,他就不可能不介意了。妲妤黯淡地对自己笑笑,继续尽责地打理他的装扮。
正在大家都忙碌的时候,卓敏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在天辰与妲妤身边钻来钻去,一会儿盯着他们的脸猛瞧,一会儿又问他们的生辰八字,把两人搞糊涂了。
“大姊,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天辰明人不说暗话,他知道卓大姊绝不是来他身边逛逛,或看看他的扮相这么简单而已。
“你叫我什么?大姊?你这个乱七八糟的老头子,年纪一大把了,还装小伙子,谁是你大姊?存心占我便宜是不是?”天辰比她略大几岁,叫她大姊她当然生气,在中国的习俗里,这样是会折寿的。
“当然不是想占你便宜。”天辰的眼里有几分敬意。“而是我就要与卓莲结婚了,在辈份、习俗上,我当然要尊称你一声大姊。”他的脸上有少见的腼腆。
“结婚?跟卓莲?你不是在开玩笑吧?你今晚的新娘分明是她。”卓敏有无比的肯定。“无论在面相、卦象、天时、地利、人和上,都千真万确的显示,她是你今晚的新娘。”
“大姊,你爱说笑了,我的新娘明明是卓莲。”天辰不以为然。
“爱信不信随你,反正到时候发现新娘不是你要娶的人,可别怪我没提醒你。”说着,两手一摊,转头走人。
“大姊。”也许是卓敏的话让他忐忑,也许是卓莲让他没有安全感,天辰愈想愈不对,也愈觉得事有蹊跷。“我信了,你不要走。”
卓敏回过头来,一脸信也不信。“你千万不要勉强,不信就算了,不要以为我在信口胡诌、骗人钱财。”她有一个天大的原则,就是不做没赚钱的生意。
天辰的双眼亮了起来,露出谈生意的精明。“如果你言之有物,我当然一毛钱也不会少给,但如果你心存诈骗,那你恐怕占不到什么便宜。”
好家伙,居然给她下马威!卓敏对他的小心谨慎有了几分好感,这种个性用来替卓莲收拾善后,真是再好不过了,就这么决定,以后卓小妹的所有事情就归他负责。
“现在是你信我几分的问题,而不是价码的问题,因为钱对你来说,根本不是问题。而我向来索价极有良心。”卓敏暗自决定,除了把卓莲这个烫手山芋丢给他之外,她还要索取一千万的聘金。“为了取信于你,你可以问问她,看新娘到底是谁?”卓敏把眼睛瞟向妲妤。
“怎样?”天辰严厉地转向妲妤。“你说实话,新娘到底是谁?”妲妤正在为如何向卓莲提出退出计划伤脑筋,卓敏的出现正好解救她的危机,她心里轻松了不少,但此时天辰给她的压力,又令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
“是是”如果妲妤说实话,依天辰的脾气,没被他吼,也会被他阴鸷的脸色吓死,她有十条命也不敢说。
卓敏把可怜的妲妤,拖离天辰的杀人视线。“面对你那张脸,老虎也会被你吓成病猫。克制点,我是站在你这边的,不会让你失去卓莲。”开玩笑,现在好不容易有人自愿接管那麻烦精,她怎么会轻易让他跑掉?
“现在答案已经揭晓了。”白天辰岂是泛泛之辈,从妲妤的神色,他已看出了答案;他一脸受伤神情,他为卓莲竟想把他推给别人而心伤。
“那好,既然你已经看出了答案,你就应该相信我有让你娶到卓莲的办法。”卓敏看到天辰黯然的脸色又恢复光彩。“现在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她叫他们把耳朵凑过来,嘀嘀咕咕地咬耳朵。“这样明白了吗?一切依计行事。”
“好计谋!”天辰与妲妤一致发出喝采,也一致不相信这是亲姊姊会对亲妹妹用的计谋。可见这计谋之歹毒!
平常以整人为职责的桃花女卓莲,这下子要遭到报应了。呵呵呵*9*9*9
敲锣打鼓的声音从村前传到村尾,从原野传到森林,这座山传到那座山,使得整个夜世界仿佛白昼,活络、鲜明而热情。
浩大的乐队后面跟着七、八位盛装打扮、却背着竹椅的新郎,而每位新郎的跟前都有一位带礼媒婆,后面跟着一位十岁左右的小伴郎,再后面则又是另一临时拼凑出来的竹器乐队。这支队伍的阵容十分庞大,总人数超过五十人,虽然绝大多数是小孩子,但因为每个孩子都相当热情、活泼而尽责,使得迎亲的队伍声势非凡。
迎亲队伍依照习俗必须走遍部落的每个角落,请各司其职、守护部落的神做见证,并祝福每对新人,庇护家庭和乐、合家健康、平安。
绕完整个村落只需半个小时,半个小时后,新郎必须在大屋前呼唤新娘,新娘的双亲则会扮演保护者的角色,驱赶或谩骂,新郎当然得不屈不挠才行。
“外面到底在吵什么,谁家死人了?”卓莲第十二次从地上爬起来,自从摔疼了十一次后,她决定不再顽固地向自己的睡癖挑战,干脆席地为床,睡它个过瘾。
“卓莲,原来你在这里,”卓敏气喘吁吁地找到她。“事件爆发了,白天辰已经知道你不是新娘的事了,他气得暴跳如雷,还扬言说你要是被他捉到,要活活剥掉你三层皮、拔掉你漂亮的头发、割你的肉喂鸡、剁你的骨喂狗,还有,他还说要挖你的心喂蟋蟀”卓敏又慌又乱,一副事态严重的样子。
“哇!好恐怖,叫他千万不要那么做,会毒死很多动物。”卓莲受她的影响,也跟着紧张起来。“我该怎么办?我不要死得那么惨,也不要死了还找那么多动物陪葬。我要快逃,不要让他逮到。”说着,跳起来,往外就跑。
卓敏“十分好心”地把她捉回来,提醒她。“你要跑去哪里?天那么黑,路那么暗,山上也不知道有没有吃人的动物,况且人都已经到门口了,你跑出去刚好被逮个正着。”
卓莲顿时手足无措。“那怎么办?”她被卓敏这一吓,大脑都不管用了。
卓敏就是等她问这一句。“怎么办?怎么办?”她佯装晃头晃脑地走过来、走过去,一副大难临头的样子。
“我死了啦,他怎么会知道的?他要是知道主谋是我,一定会让我死得更难看。”卓莲来回踱步,担心得快哭了。
“有了!”卓敏双手一拍,拍来了卓莲的注意力。
“什么?你想到什么好计策?”卓莲的双眼登时亮了起来,她的姊姊果然是她命中的贵人。
外面锣鼓喧天,告示新郎队伍已经快到门口了。
“快说啦,再不快点,他就要杀进来了。”卓莲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还是不要说好了,免得到时让你受委屈,又怪我不爱护你。”卓敏有所顾忌地说。
“不会啦,我知道你是最疼我的,不管是什么委屈,只要能让我不死在他手中,我都认了。”随着锣鼓声的逼近,卓莲豁出去了。
“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别又来埋怨我。”卓敏这才说出她的伟大计划。“既然他还不确定谁是主谋,你何不摇身变成受害者?只要变成受害者,你就没罪啦。”
“对呀,”卓莲十分赞同。“不过,我要怎样才能变成受害者?”这可是个大问题。
“你先换上新娘装,然后我把你绑在屋后那棵大树下”卓敏贡献出她的伟大计划,起初卓莲还猛摇头称不好,最后连连点头称“好计、好计”*9*9*9
“卓莲!卓莲!卓莲!”白天辰依照布农族的习俗,在门外频呼卓莲。
卓莲在屋后的大树下听得一清二楚,可是她不能开口回应,因为她的嘴里塞了布条;卓敏说这样比较逼真。
“你还敢来找卓莲!”卓敏姊代母职,出任阻挠者的角色,她双手插腰,面色严厉,扮起来入木三分,非常有天分。
“大姊,我是真心爱卓莲的,求你成全。”白天辰一脸诚挚,像所有求婚者样,不屈不挠地企求成全。
“我成全?我怎么成全?你年纪这么大,她那么小;你那么花心,她这么纯洁;你那么强壮,她那么嬴弱说什么我也不答应,你快把她还给我。”卓敏说着说着,居然声泪俱下。
“大姊,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卓莲出事了?”天辰着急地问。
“我们家卓莲从中午就不见了,”她边擦眼泪边扯着天辰胸前的衣服。“说!你把我家卓莲藏到哪里去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这是你的把戏,一定是你怕我反对,把她偷偷藏起来了。”
“卓莲不见了?”天辰震撼地猛退一步,猛然踩到七岁小伴郎的脚,小伴郎嚎啕大哭,天辰边手忙脚乱地安慰小男孩,边想找到卓敏所说的“不太隐密”的地方,一时慌了起来。
一旁看戏的新人家属,全格格直笑。后来,小伴郎的母亲见他摆不平,笑着过来把小孩抱走。
“大姊,你说卓莲不见了?她怎么不见了?”他迭声连问。“是不是她不想当我的新娘?”
“难道不是你把她藏起来的?”卓敏演技逼真地瞪大双眼。“那难道是你有什么仇人知道你要迎娶我家卓莲,率先绑走了她?”接着她祭出呼天抢地那一套。“天哪!她可是我唯一的宝贝妹妹,万一她有什么三长两短呜卓莲,你可千万别出事”
真是太逼真了!屋后的卓莲听得忘了埋怨草刺人、有蚊子、绑得太紧手好痛、嘴中的布塞得喉咙好干反而由衷地发出赞美。
“大姊,你别哭,我去找卓莲,一定把她安全地带回来。”天辰拍着胸脯对她保证。
“好,那就拜托你了,你一定要把人找回来,只要你能安全地把她带回来,我就答应你们的婚事,马上让你们入洞房。”此言为卓敏赢得了一串掌声。
白痴卓敏,许那什么承诺?谁要跟那讨厌鬼洞房?要入洞房不会许诺自己?专门找她麻烦!卓莲边嘀咕着边想破解卓敏这个诺言的方法,虽说她总是替别人惹麻烦,可大姊卓敏惹麻烦的本事也不小,她要与她同行,势必要有这个心理准备。
于是,背着亲手做的竹椅、模样似苦行僧的天辰,展开了寻妻行动。
从原野到森林,从部落前到部落后,满山遍野全是天辰对卓莲的呼唤,喊干了喉咙、走酸了双脚,伊人依然音讯渺茫,这使天辰不得不佩服卓敏的藏人功夫。
尽管如此,他还是得尽快找到卓莲,以免她吃了太多苦头。于是,他又打起精神往眼前的小山丘走去。
白天辰那个大白痴到底死到哪去了?说什么要救她,根本是骗人,从屋前到屋后,顶多两分钟的脚程,他十分钟走不到?害得她在这里又被蚊叮、又饿肚子、手又痛、口又渴,吃足了苦头。最好他就不要来,否则,她一定把他骂得狗血淋头。
又十分钟过去了,白天辰还是没来,她已经气得没力气骂人了,她只希望白天辰快出现,带她摆脱这些可恶的蚊子,去吃点东西,祭祭五脏庙。
又十分钟过去了,她的期待已经奄奄一息,只剩残余的担心在体内游移,他为什么还不来?是不是遗忘了她?还是发生了什么意外?会不会碰到山里的野兽?会不会被吃掉了?如果他被吃掉了,她怎么办?她怎么办?
卓莲愈想愈惶恐,也愈想愈害怕,尤其当她一思及白天辰被野兽吃掉她居然感到胸口发痛,热泪也在眼眶凝聚。
她不想玩了,她不想再待在这里枯等了!她的心骚动不已,一心想脱离身上的束缚,去见她心系安危的人。
“卓莲?”
熟悉的声音响起,是错觉。
“卓莲!”
熟悉的声音又响起,催人热泪。
“卓莲!”
她依然看不清眼前的人,只因泪眼迷印
“别,别哭呵。”天辰拿掉她口中的布块,解开她手脚上的束缚,火速地将她深拥入怀,怕迟了让她看见他湿热的眼眶——他不想让他的新娘看见她的新郎如此不济。
“我来迟了,让你吃了好多苦”他的声音竟是哽咽的,怕被发现,赶快噤声,让所有忧心如焚的热泪往肚里烧。
该死!他真是该死!只知一味向外寻找,竟然忽略了近在咫尺的这个角落,忘了“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句话,幸好今天只是一种仪式,但若她真的被绑架,只怕拖到此时,早就被想到这里,他的心不禁颤抖起来,他要如何才能保护好她,让她免于恐惧、危险?
卓莲想破口大骂他几句,又想问问他迟来的原因,更想知道他是不是毫发无伤,但是她力不从心,就连停止奔流的泪水也无能为力
她想知道自己如此挂念他的原因,更想知道他值不值得、配不配她为他泪满衣襟,但是她无法思考,他的胸怀仿佛是她期待已久的窝,给了她无法反驳的答案。
周围爆起了热烈的掌声,把他们从对彼此的牵挂中唤醒,许多新郎已经得到美娇娘的芳心,迫不及待地要把喜讯召告全世界。看来天辰得加把劲才行。
“嫁给我,卓莲,让我用我的生命来保护你。”他单脚跪地,轻轻捧起她的温软柔荑,亲吻她的葱白玉指,把一颗赤诚的心捧在她的面前——在他所操纵的另一个世界里,这是男人对所爱的女人最高的礼敬,也是对女人最大的肯定。“你是我白天辰的新娘。”他解下颈项上的环形金链挂在她的胸前,见证他的宣示。
卓莲呆若木鸡,这景象好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或看过,再看看胸前的金链,那上面镌刻着一条腾腾昂扬的金龙
“嫁给他!嫁给他!嫁给他!”围观的人似乎以为卓莲会刁难他,纷纷出言相助。
哪知未等白天辰有更进一步的表示,卓莲已主动在他的颊上印了一个火红的唇。
狂热的掌声爆出了今夜的高潮,这是他们一生仅见最具戏剧性的求婚。
完成了求婚步骤,天辰让卓莲坐上他亲手所制、背在他背上的竹椅,跟着迎亲队伍循着刚才的路线,去向众守护神宣示他们的新娘。
早知道亲他一下就能脱离那蚊虫肆虐的鬼地方,她早就亲了,管他什么形象不形象。卓莲真后悔没有早点使出那定江山的一吻。
瞧她现在的优势!他居然背负她耶,比骑马舒服了几十倍,而且只要她稍一转身抬眼就能看到他的头顶,看他有几根白发、有没有秃头、有没有头皮屑以他这两天来对她的霸道和蛮横,她觉得占这种优势,已经扳回了好大一城。
况且,她刚刚有说什么话吗?没有嘛,她什么也没有表示,什么承诺也没给,至于他心中认定什么事,可就不在她的管辖范围内了。嘻!*9*9*9
声势浩大的队伍终于回到偌大的广场,辛苦的乐队靠边站,小伴郎任务完成奔回母亲身边,新娘与新郎则在媒婆的引导下踏上青草铺成的绿毡,穿过美丽的花门,经过串串飞扬的纸花、礼炮,来到部落长老的面前。
这美丽的经验她肯定会一辈子难忘!卓莲一路走来,啧啧称奇,那奇花异草所编成的花闪、翠绿青草所铺展的地毯,在在都散发出醉人的芳香,香气侵人骨髓,令人通体舒畅,恍如置身仙境。卓莲迷醉在这蚀骨销魂的情境里,连怎么行礼如仪的都忘了。
丰年祭举行完婚礼后,就进入同欢的阶段,每个人随心所欲地围着营火唱歌、跳舞、喝酒,歌声、碰碗声、吆喝声、恭喜声,此起彼落,络绎下绝。
“我也要喝酒。”卓莲闻一阵阵酒香,有一尝醇酒的欲望。
“不行。”天辰霸气地阻止。“你才十九岁。”轻吻她的发鬓,新婚的喜悦在唇角浮现。
“谁规定十九岁不能喝酒?”卓莲嘟囔着。
“我。”天辰在她耳边说,独断独行。
“那我要跳舞。”卓莲又出声要求,若不是他用他的钢腕把她困在怀中,令她动弹不得,她怎会这么狼狈?
“不行!”他的意思坚定,声音却柔得像甜言蜜语。
“不准人家喝酒,又不准人家跳舞,你真讨厌,我不管啦,别人都可以,我也要。”卓莲在他怀中扭动起来,像耍赖的小女孩。
“卓莲,”天辰皱起眉来。“别动。”
“我不管”
她的坚持还没有完全表达,滟潋红唇已经沦陷。
“干杯,干杯。”又有不知趣的人过来向天辰与卓莲敬酒。
“乖乖的,哦。”他依依不舍地放开她,眼中的深深柔情却胶着在她身上。
面对身旁那些异样的笑意眼神,卓莲双颊绯红地埋进天辰胸前。
无论她如何的强悍机灵,小女孩终究只是小女孩。天辰疼爱地想着,更拥紧了她。
在盛情难却的情况下,天辰已经干了第十大碗——这超出了他平常一个礼拜交际应酬所喝的总量,以至于他现在已经醉态可掬。而且此时叫他喝酒,简直令他生不如死,他的唇今早被卓莲咬破了几处,一吃到东西就疼痛难忍,更何况是炙人的烈酒,然而,他们来者是客,今天又是他大喜的日子,主人的好意他怎能因此而拒绝?所以他的惨状可想而知。
“好,干了。”天辰豪迈地干掉手上那碗。说实在的,这酒还真不是普通好喝,也难得碰到如此盛况,如果他的酒量好一点的话,一定跟他们拚了,只可惜他现在已经摇摇欲坠
“干得好,再来一杯。”
“难得有平地人来我们部落举行婚礼,我敬你们一杯。”
“太棒了,你们慢慢喝,我去跳舞。”卓莲终于从天辰的怀中一跃而起。这是她第八次尝试要逃离他的怀抱,事实上,她大大小小已尝试了不下十次,每次都铩羽而归,她只希望他们赶快把他灌醉,好让她能随心所欲、为所欲为——这其中包括漏夜溜下山,和撕烂卓敏那张幸灾乐祸的脸。
“回来。”天辰又轻而易举地把她圈在怀中,开玩笑,他怎么能让别人见识他妻子的曼妙舞姿?万一他们被她所迷怎么办?但是他又想到,万一他醉倒了
“看来,我得先把你灌醉才行。”他一开始不让她沾酒是错的,他该早就想到这一点。
“好啊”喝酒和跳舞都是卓莲所乐,看一群人围着营火起舞,她蠢蠢欲动;浓郁的酒香充塞四周,若不是白天辰这个霸道鬼阻止她,她早就一尝为快了。
只是她的尾音尚未落下,白天辰的唇就复上她的,灼热的酒液流到她的口中,带给她一阵晕陶陶的醺然。
奇怪,她喝酒从来没醉过,怎么今天才一口就晕了?卓莲纳闷着。
“好喝吗?”天辰眯着眼看她,声音轻飘飘的。
“这种酒这样喝太小家子气,喝起来没味道。”卓莲捧起碗来,在天辰阻止之前一仰而尽。“好酒!”酒气馥郁精醇,比起金门高粱、大陆茅台,有过之而无不及。卓莲击掌叫好,又给自己倒了满满一碗。
“不准这样喝。”天辰抢过她的碗,把酒洒了一地。
“真可惜了一碗好酒。”卓莲好一惋惜,再看看四周投过来的异样眼光,找到了喝酒的借口。“对不起,天辰喝醉了,不小心弄洒你们精心酿制的好酒,我替他受罚,先干三大碗。”说着,豪气万丈地连干三大碗。
“好!喝得好!”卓莲的好酒量为她赢得响彻云霄的喝采,也为她引来了“同好”
“为你的好酒量干杯!”
“为你们的婚礼干杯!”
“为我们的相识干杯!”
邀酒的人争相而来,卓莲毫无惧色,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卓莲喝酒,也不是三天两天,灌醉人的有,被灌醉可从来没有过。
若要说卓莲的好酒量,就得从她小时候,她那两个视喝酒为畏途的姊姊,还有那群没事就爱到她家来“聚酒”的亲戚说起。
话说当时卓莲只有三岁,她的莱恩叔叔给了她一杯进口葡萄酒,她一口干得清洁溜溜,还连称好喝,一旁的卓敏与卓纹看得惊为天人,此后,举凡有不可拒绝的酒会,她们必然把她藏在身后,有酒必叫她喝,反正她还小,不懂拒绝,也不认为这东西难喝,她们也就不会良心不安。再加上她的小泵姑、莱恩叔叔一致认为她是块可堪造就的材料,没事就爱带她到处品酒,造就她惊人的品味和好酒量。
“等白天辰醉倒后,我们就溜。”卓莲悄声对正浅斟慢酌的大姊卓敏说。
“你溜得掉吗?”卓敏瞄瞄她身边的人潮,她想溜,除非把那些人全部灌醉。虽然这件事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困难,但,卓敏说什么也不会让她如愿,谁教白天辰是她万中选一的“托妹人选”?
“看我的。”卓莲翘起了大拇指,表示她的自信。
“别再喝了,嗯?”两相比较下,天辰的酒量实在是乏善可陈。卓莲连喝几十碗依然稳若泰山,天辰却烂醉如泥。
“我们还没向大家敬酒呢,来,你也来一碗。”卓莲递给他一碗,她看出只要再一碗,就可让他“当场阵亡”
“感谢大家的招待和成全,我们在这里向各位致上最高的谢意。”说着,向天辰推了推,要天辰把手上那碗干了。
“不行了,再喝下去我就要倒了。”天辰连连摇手。
“不可以不喝,不喝就没诚意了。”众多地主对他的表现本来就不太满意,只是苦无机会灌他而已,这下子让他们找到机会,非要他喝到他们满意不可。
“好吧,”天辰勉为其难地答应,边又不忘对卓莲叮咛:“万一我醉倒了,你可不准把我丢在这里呃,任野狗吃掉。”
“好。”她满嘴答应,心里想的却是:好主意。
果不其然,白天辰在干了那碗后三十秒内,倒在她身上醉死过去。
“喂,要睡去房里睡,别睡在我身上,你好重哦。”卓莲现在才知失算,她该先把他推开才灌醉他的,像现在,推也推不开,跑也跑不了,灌醉他比没灌醉他更惨,她怎么溜?难道等野狗把他吃完?
幸好还有些人没被她灌醉,替她把白天辰拖回屋里去。
然后,她又继续和大家尽情跳舞、喝酒,玩得兴高采烈。
究竟她有没有把所有人灌醉她也不知道,因为到后来,她玩得太累了,倒在地上睡得不省人事,最后还是卓敏把她扛进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