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阳他们在纵队司令部休整了三天,把马都留下了,就带了各自的轻武器,把冲锋枪打包成包裹背着,三人一个小组,分散返回到了菜园子。
苏阳返回时和习曼青一个组,在齐家坡镇停留了两个多小时,主要看望了伤员。习曼青又给伤员做了检查。伤员命是保住了,还不能下床走路,王有富找的联络点也够隐蔽的,镇子也没有驻军,更没有常驻的警察和特务,养伤没问题。
苏阳再就是和王有富商量买棉花的事,布匹要在省城买,棉花只能从乡间买,而且是从离根据地近的镇子买,便于运输,棉花轻,但体量大,运输是个麻烦。
王有富觉得买棉花容易,关键是有钱,有人手,再就是运输。苏阳要他加人手,钱随后给他送过来,运输由运输队负责。
苏阳回到菜园子,就安排了两名战士背了大洋出发,给王有富送去了。
苏阳又直接到太白楼找李梅。天已经黑了,饭店除顶部两层住宿的房间还亮着灯,饭店底下的灯都灭了。快九点了,食客们早散场了,饭店当日的结算也搞完了,对好了账,相互都签字确认了。孙吉英已经离开饭店回家了。李梅和田苗苗、王艳丽这时正在李梅的办公室,李梅和田苗苗已经换好衣服,准备回家。听到敲门声,田苗苗快步到门口开门,苏阳一步跨进来,田苗苗见是哥哥,欢喜的门都不及关,扑上去,抱住苏阳的胳膊摇着,说:“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苏阳亲昵的摸摸她的头,说:“这不刚回来。”
田苗苗又关切的问:“吃饭了吗?”
苏阳说“吃过了。”
李梅刚换好衣服,听到是苏阳,立刻一挑遮挡的帘子,从帘子后前来。
“姐。”苏阳先喊了一声。
李梅也是一脸喜悦的说:“回来了?路上还顺利吗?”
苏阳说:“很顺利的。”
李梅指了指办公桌后面的椅子说:“坐下慢慢说。”
苏阳在椅子上坐了,王艳丽倒了一杯水端给他,就在桌子一侧站着。田苗苗在他身后一侧站着,两手理着他头上的帽子,又把他的衣领理来理去的。苏阳端正的坐着,妹妹摆弄着他的头,他没有制止,也不受干扰的说:“那天太紧张了,也没给姐说一声就走了。”
大家都知道田苗苗与苏阳的关系特别,习惯了,也不在意田苗苗的举动。
苏阳那天走的确没给李梅说,李梅自然理解,哪里还有埋怨,只要搞到药品,把药品送到根据地去,就是天大的功劳,见苏阳这样说,李梅也没客气,说:“我知道了。这一路没遇到什么危险吗?”
苏阳说:“危险是肯定有,鬼子、伪军、特务、地方豪强、土匪、国军都遇到了,一路作战,我们还牺牲了一名同志,重伤一名,轻伤过半了。”
田苗苗和王艳丽都紧张的看着苏阳。虽然她们也天天在敌人眼皮子底下,但毕竟是和敌人暗地里较劲,都由李梅运筹,她们感觉不到具体的危险。苏阳他们就不一样了,那是直接和敌人面对面的冲突,那种场面她们没有经历过,田苗苗也就战地救护时遇到过一次,后来再没有直接面对战争场面,王艳丽更是未曾见过,所以,听苏阳说,都心里就紧张。
李梅也是紧张的说:“那这条线以后还能走吗?”
苏阳态度平和的说:“当然能走,危险是有,但都是动态的,可以突破,比走县城把握要大得多。以后也必须从这条线走。”
李梅沉默了片刻。这方面她不了解,也没能力解决,只能听苏阳的,苏阳说走这条线就走这条线。她关心的是他们能安全的到根据地就行。她又问:“首长怎么说?对我们运输的物资还满意吗?”
苏阳说:“首长都很高兴。要说满意,那永远不会满意。现在的部队就物资紧缺,还不停地发展,永远是需求,再需求,我们就是把省城搬过去也没法满意。”
李梅笑着咬了咬嘴唇,说:“也是!不过这倒是好事,永远在路上,永远在追求,永远在发展,前仆后继,坚韧不拔,总有一天,我们会得到最后的胜利。”
苏阳说:“我把我们军需处在省城的工作都汇报了,伯父捐的十万大洋都做了口头汇报,又写了书面材料,把我们征招的运输队战士都建了档。首长说你能打通进出城门,给你记一等功,我们运输队搞到药,并且运输到根据地,给我们记集体一等功。”
李梅说:“功不功的以后再说,首长有什么指示?”
苏阳说:“首长交代,下一步我们的主要工作还是药品,次要的是部队被服比较紧缺,最好搞一批棉花和布匹回去。棉花我安排人到下边一些县乡去买,布匹要在省城买。伯父不是有纺织厂,钱我们有,就从他那里买行不行?当然,卖给我们是有风险的。”
李梅思索着说:“我爸也想见见你,我把他约到饭店来,你和他谈。”
苏阳兴然说:“行!本来我该上门拜访伯父的,可又不能明着到你家里去。”
李梅说:“没那些客套。不过到家里就免了。明天吧,明天中午十一点,你再到我办公室来。”
苏阳答应说:“好!”
李梅又突然说:“张建斌可能被鬼子抓了?”
苏阳不由一惊,问:“什么时候?什么原因?”
李梅摇头说:“五天了,情况不明。但就我的分析,应该是你们的行动引起的鬼子的一些极端行为。因为他们怀疑我,又怀疑到孙吉英,所以想从张建斌身上寻找突破口。”
苏阳一听都五天过去了,松了口气,不然必须采取措施,张建斌对饭店和运输队太熟悉了,这不仅仅是信任不信任的问题,而是地下工作的原则问题。他说:“你是说他们并没有张建斌身份的真实线索,只是怀疑而已?”
“对。”李梅又说:“所以没有采取措施,我只让孙吉英就说张建斌把家里财产卷走,跟别人跑了,在街上贴了寻人启事。”
苏阳顿了一会。他理解李梅,李梅不仅是姐,做地下工作也早,经过几次培训,但遇到问题她不一定按套路处理,往往会以自己的判断,在阳城县委的那次危机中,她就根本不听县委书记蒋立涛的,而是以自己的判断,自己直接面对特务,掩护蒋立涛。
不过这次苏阳也觉得李梅的处理是妥当的,敌人并不掌握张建斌的真实身份,让孙吉英贴寻人启事,再给敌人添加一些迷惑的佐料,既保护张建斌,又打消敌人的怀疑。已经五天过去了,张建斌应该没叛变投敌,不然太白楼早不安宁了。当然,这是事后的判断,事前也能这样判断吗?可李梅事前就是这么判断的,就是坚守阵地,不惜自己面对敌人。
张建斌自身的安全眼前无法顾及了,吃些苦头是肯定的,能保住命,有机会再说。但这件事让苏阳感觉到敌人离的更近了。这次张建斌被抓李梅没有采取措施,他理解工作的重要性,可也是太冒险了。如果他在跟前他肯定要采取措施的,绝不会让李梅就这样直面敌人。以后李梅、孙吉英的保卫工作必须加强。虽然这样的环境无法做到绝对安全,但相对来说,应该要做的更牢靠一些。
离开李梅的办公室,他又到葛昌正他们的宿舍,让葛昌正下班后,每天安排两个人,暗中护送孙吉英回家。
离开太白楼,苏阳又来到剃头铺,担心敌人监视,他把周围的环境查了一遍,没发现有监视,身影一闪翻墙进了院子。
孙吉英也不开灯,就在厨房门口坐着。张建斌被抓了,小女儿也送到姥姥家了,就她一个人,心里空落落的,任夜色侵袭着,随着时间的流逝,夜色越黑越浓,她则像被忧虑和思念雕塑了一般,一动不动。苏阳进了院子,她都没感觉,直到一个黑影走近她,她才惊得一下站了起来。
“是我!”苏阳离她就一步远了,低声说。
“小首长!”孙吉英才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立刻一把抓住苏阳的胳膊,拉着进了屋子,紧张而急切的说:“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张建斌被敌人抓了,敌人可能把这里监视了,趁现在敌人还没发现,你赶紧从后窗翻出去。”
苏阳却不急,没听她的,反而把电灯拉开,在地下的小方桌旁的马扎上坐了,说:“我把周围都看了,敌人没有监视,或者是已经把监视的人撤了。”
孙吉英看着他,疑惑的眨着眼睛,也在苏阳对面的马扎上坐了。她知道这里危险,她自己来不觉得,苏阳来却让她紧张和害怕。见苏阳这样神色坦然,安定,她还是担忧的说:“你看清楚了吗?”
苏阳肯定的说:“看清楚了。”
孙吉英终于放松了神经,说:“你来什么事?是要拿钱吗?”
苏阳摇了摇头。
孙吉英说:“没事以后你不许到这来,这里已经被敌人号上了,太危险了。”
苏阳说:“我来就是看看你。我回根据地了,今天刚回来。李掌柜把张建斌被抓的事给我说了,我也觉得你们处理的很妥当,我们不要有过多的动作,现在就看张建斌同志了。我在太白楼饭店安排了紧急情况撤离通道,也安排了掩护你们撤离的人手。如果发生意外,你也再不要回家来了,跟着大家撤离。”
孙吉英反对说:“那怎么能行?你在这藏了那么多钱,不看着怎么行!”
苏阳说:“到时候我会处理的,凭你能看得住吗?”
孙吉英说:“你知道藏哪里了?”
苏阳摇头,孙吉英站起说:“走,我指给你。”
苏阳摇了摇手,说:“不用,现在还不到那一步。我还要给你说一下,李掌柜说她给你钱你不要,你要安排孩子,不用钱吗?为什么不要?”
孙吉英说:“我有钱,我这两个月,挣了十几个大洋,我给了我妈十个大洋。”
苏阳说:“十个大洋够干什么的?除了吃饭穿衣,你们大的该读书了吧?再有个头疼脑热的怎么办?记住,你这里的钱我不知道有多少,暂时也用不着,你该用的就用,把事情都办好了,别出问题,影响工作。张建斌在跟前,我就不管这些,他现在不在你跟前,我要给你说清楚。”
孙吉英说:“我知道了,你快走吧,以后没事不许到这里来。”
“好,我走了,”苏阳话刚落下,站起身便走了。
苏阳走了,孙吉英又把门关了,把灯关了,在黑暗中默默地坐着。苏阳来了,就待了那么一会儿,却给她心里带来无尽的温暖,虽然苏阳来她很不安,害怕苏阳出事,可毕竟带来了组织和同志的关心。从发现张建斌出事,她满心慌乱,手足无措,去找李梅,不知李梅会怎么说。她想不到李梅一点都没有慌乱,态度那么冷静,坚决,不但把事情看的通透,立刻就有了对策,让她也立刻就坚定了信心。她知道张建斌被抓,大家都担着风险,就是她也心里没底,可谁也没有逃避这件事,李梅还要求她一块坚守阵地。她想着,难怪苏阳和李梅看着都那么年轻,却都是首长,她们的坚定和能力比她强太多。这让她更强烈的感觉到要依靠组织,她很快就从张建斌被抓的恐惧中走了出来。至于苏阳放在这里的钱她一分也不会动的,那是组织的钱,她的私事怎么能花呢?!
李梅回到家已经九点多了,直接到爸爸的办公室,和以往一样,开了留声机,在北边的沙发上坐了,说:“爸,我们的副司令员这次回了根据地,首长说我们的被服比较紧张,想和你联系,买一些布匹。”
李厚泽说:“你是要买还是要捐?要捐的话就别提了,我给你捐不起了。”
李梅笑了说:“这么小气!您给我们捐什么了?就捐不起了?真是的!不过,您别担心,现在我们苏副司令员有的是钱,一分不差你的。”
李厚泽说:“那就行,只要付钱,买多少都行。”
李梅又说:“给我们卖布是要担风险的,您不担心?”
李厚泽说:“这是做生意,我只认钱,不认人。”他说着又皱了皱眉头,问:“你那个副司令员从哪弄的钱?从根据地带来的?”
李梅说:“根据地穷的饭都吃不上,一天两顿饭,都是稀溜溜的玉米面糊糊,再吃两个土豆或地瓜,哪来的钱。这次倒是他给根据地带去了一大笔钱。”
李厚泽更疑虑的说:“他一个人,来省城才两三个月,他哪来的那么多钱?”
李梅笑着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他没给我说。”
李厚泽说:“你们这是不是要糊弄我?”
李梅嗔怪说:“我糊弄过你吗?真是的!这样吧,明天中午您到我的饭店吃饭,我把他叫来,就在我的办公室,你和他谈。把我大妈、我妈、我三妈、晴儿都叫上,我请客。行吧?”
“行!”李厚泽一口就答应了。他对女儿的这个副司令员很好奇,很想见见面,女儿能请一家人吃饭,这说明长大了,成事了,他心里乐的开了花似的。他又说:“明天晌午十一点半到。”
李梅又交代说:“给家里人就说我请吃饭,与我们副司令员见面的事一字不能提,我大妈我妈都不能给说,我三妈和晴儿就更不能说。有人问起,你就说见你的一个朋友。”
李厚泽敏感的问:“你三妈和晴儿有什么特别?”
李梅站起身,说:“你自己慢慢琢磨,我走了。”离开爸爸办公室,上了三楼,她又敲开妹妹房间的门。
李晴住小别墅的新鲜劲过去了,现在几乎天天回家来住。她穿着睡衣,开门见是李梅,倚着门框,懒洋洋的说:“姐,什么事啊?”
李梅就在门外站着说:“明天我请全家人吃饭,你也去吧。”
一听请吃饭,李晴一下来了精神,说:“真的?请我们吃什么?”
李梅说:“到饭店想吃什么点什么。”
李晴又问:“爸爸也去吗?”
李梅说:“当然去啊,他不去哪能叫全家。”
李晴立刻嫉妒的撅了嘴。爸爸在女儿的心目中都是天一样的存在,能得到爸爸的宠爱和认可,能和爸爸一起出去吃饭仿佛一种荣耀一样,何况是姐姐请吃饭,有一种争宠的感觉。她心里不平的说:“还是姐牛,我要是请爸吃饭,爸绝对不去。”
李梅剜了他一眼,说:“你要当了大官,或者开了一家公司,再或者嫁个如意郎君,成家立业了,再请爸爸吃饭,看爸爸去不去,他跑的比谁都快。哪个父母不盼着儿女成事,给自己脸上争光添彩。你现在还吃他的喝他的,请他吃饭,他要乐颠乐颠的去,那不傻么。他不去,说明他还不傻。”
李晴撅着嘴,不以为然的,姐姐不就开了个饭店,爸爸就要把她宠上天,何况这个饭店还是和日本人合开的,这里面肯定有蹊跷。但她在嘴上却说:“知道了。”